萧元宝唤了二姐姐和三哥哥后,喊着孙婆婆就跑了过去,瞧她拔鸭毛,自也想上手去。
孙婆子瞧来跟前的小家伙细软的头发翘的翘起,贴的贴在后脑勺,乖人得很。
“乖哥儿,去喊二姐姐把头发给你梳一梳去,不拔这鸭子毛,当心烫了手。你二姐姐头发梳得怪是好看。”
祁北南道:“他才睡了会儿起来,下了床就吵着要过来顽了。”
孙婆子瞅着二姐儿牵着萧元宝进了屋,才与祁北南低声道:
“婆婆知咧。咱自屋里人觉着孩儿垂着头发还可人咧,可教村里头那些好事的人见了,又该长舌多嘴的寻着话说,甚么没娘没小爹的孩儿可怜邋遢,一个脑袋怪是糟乱。这秦氏才走,传出这样的话不好听,孩子听了难受,你萧叔听了也不痛快。”
祁北南听了这话,认真的点了点头:“孙婆婆想的很是周道,是我疏忽大意了。”
孙婆一笑:“傻孩子,这哪怪得上你,你一小子本就不擅这些。往后我唤二姐儿教宝哥儿自己梳头发,哥儿发髻简单,很快自就学会了去。”
“嗳。”
倒是不枉孙婆子赞自家姐儿,方二姐儿手指确是灵活,不到那半刻钟的功夫就把萧元宝咋呼的脑袋收拾得服服帖帖。
左右分梳了两个小羊角,很是俏皮可爱。
祁北南先前送萧元宝过来时,见着方家这俩孩子,就发现头发梳得很是齐整。
虽是衣着简朴的打着补丁,可头发梳得好,也叫人瞧着精神气头好。
萧元宝欢喜的跑到祁北南跟前,与他说道:“二姐姐还给小宝抹了头油,是桂花的香味!”
祁北南配合的凑过去嗅了嗅:“嗯,可香了。小宝谢谢二姐姐了没?”
“谢谢了!”
萧元宝大声道:“在屋里就谢谢二姐姐了。”
方二姐儿掩嘴轻笑了声,道:“那桂花头油是秋里捡的山桂自做的,不如城里的好。三哥儿头发多毛躁得很,扎了头发也咋呼,得抹头油才顺,不似宝哥儿头发细软好梳,我就擦了一点点在梳子上有个香味。”
祁北南瞧着萧元宝有点发黄的头发,心说是细软顺滑,不过……就是发丝有些少。
他记着昔时有些人还怪,是他总把头发给人压掉了,梳头娘子都不好与他束发。
这般瞧着,分明就是从小头发就少嘛~
他憋了笑,前去与屋里的老爷子说话儿去了。
晚些时候,灶屋里头传出了暖呼呼的炖鸭子味道,方有粮也从城里头赶了回来。
他大包小包的拿着东西,包了一条酒糟鱼,一斤炒肺,两斤卤肉,十二个荠菜腊肉烙饼。
外在家头用笋干和腌萝卜炖了鸭子,又做了一道鸭蛋炒香椿。
恁是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萧护来时都惊了,方家过年的时候也不见得吃恁好。
“我不记着今儿是什麽大日子啊?”
方家今年过年的时候确实吃得还不如今儿个好,过了个寡淡年,不过更苦的时候都过了,倒也不显得今年过得差。
方有粮笑呵呵的抱了一坛子酒出来:“萧大哥记性不好,今儿这般大日子都不记得。”
“究竟甚么日子,孙婶子喊我空手来,我可真是就空着手来了。”
萧护见方有粮卖着关子,他不记甚么生辰一系的日子,怕是真忘了大日子。
祁北南帮着布筷子,笑道:“萧叔不记得,我却是都记得今儿甚么日子。”
方有粮拍了祁北南的肩一下:“还得是小祁。”
小年那日方有粮小心揣着揽工帖儿跟做贼似的去县府吏房报道,既怕着把要紧的帖儿弄丢了去,又不曾进过县府衙门畏惧的很,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个谱儿。
心头还隐约忧心着怕帖儿并不是祁北南说的那般能有好活儿干。
不想前去捏着帖儿去县府报道的人还不少,他拉了个人问了话儿,得了准信儿心头可算是妥帖了下去。
在吏房登记了名册以后,当日便被派了活儿。
一些个人分去修缮城墙,一些分在县府里头整修,后听说原是州府上年初有官员要前来县上巡察事务,县老爷着急忙慌得想把面子拾腾的更像样些。
时间紧,这才另招用人。
时至今日,县上的活儿干完,户房将工钱依次结算给了工人。
满打满算干了二十五个工,两贯余五百个钱,还有二十五升米。
方有粮早早的便与家里人说等结了工钱,想好好置一桌子酒菜喊萧护祁北南吃一顿。
方家人都觉得好,且不说这活儿是人给他们寻的,这些年都是萧家送好的来,喊去吃好的菜,自家里请人的次数实在不多,借着这机会整好酬谢一番。
于是就有了今儿一桌子酒菜。
方有粮很是周道,打了酒,又还给祁北南和萧元宝,家里不吃酒的弟弟妹妹们提了两大壶甜水回来吃。
他如今有了点微末的见识,笑着与大伙儿说谈起在县里干活儿的好事,道:
“我听着一同做工的人说谈,人有的替县府干过两回,有的已经干过四五回了咧!就我还是个雏儿,头一回来。还得是那城里人的人脉广,消息通。”
“我寻思着咱来的迟啥门道也不知,嘴又笨,人听说我是庄稼汉,都不稀得与我说谈了。怕丢了这活儿,我紧着少说话,多捡着活儿干,一日也还好打发。就是做了这么些日子的活儿,可惜了也没识得下甚么人。”
“可今儿我去结工钱,萧哥,你猜怎么着?”
萧护吃着酒,眼中眼睛神采奕奕的听方有粮侃话,不由得问:“咋的了?”
“我们那领头,工房做事姓刘的,家住在肥鱼巷;今儿散工的时候竟把我单独叫去了一头,问了我的姓名住处,说以后有活儿还寻我咧!”
萧护闻言眉头一扬:“当真?”
方有粮现在说起来都还乐呵的不行:“可不是真的,他要不寻着我,我恁晓得他住在哪街哪巷儿。”
祁北南闻言也为方有粮高兴。
他年轻力壮,为人老实肯下力气,领事的瞧在眼里,自愿意再录他来用。
县府里揽工多看人情关系,可也不全然,总也得要些真正干事儿的去。
方家一屋子的人听着这大好的事儿都欢喜得不行。
孙婆子晓得孩子能有另外的造化,都是萧护和祁北南给引的路子,心头感激得很。
给萧护倒了酒,又给祁北南还有萧元宝夹菜吃。
“婆婆我自己来,这鸭子炖得香,半点不见鸭腥味。”
祁北南还舀了一碗鸭子汤喝,微有些酸口,又鲜,很是开胃送口。
“老婆子做不来甚么好菜吃,就这么一道鸭子拿手的,你爱吃多吃些,老鸭子熬出来的汤好。”
一屋子的人都觉得日子有了些盼头,很是欢喜,就连躺在炕上的方老爷子也都高兴,吃了两大碗的肉菜。
夜里,祁北南背着萧元宝回家去。
一席饭菜吃下来,他明显的察觉出萧护胸中豁然了许多,眉眼间那股子凝结的愁似乎散开了。
这些日子萧护虽是不说,祁北南还是能感觉到因着秦氏的事情,他那丈人有些不大痛快。
倒也不是舍不得秦氏,后悔了将那娘俩儿赶走,只是家里这段日子出了恁些事,接二连三的来,心里头憋闷,堵,这也是正常人会有的情绪。
大抵是一通酒下来,与方有粮醉酒说了不少话,见着那般困苦的方家日子也有了些出路,受了鼓舞启发,心中的不痛快就散了。
朦朦的月亮,有些云将它遮了去,可起的风把云拨开,皎洁的月光便洒进了院儿里。
祁北南从萧元宝的屋里出来,望着一院月华,他负手举头望向月儿,嘴角微扬。
既是乌云散了些去,那便拾整着预备过新的日子吧。
第22章
开了春, 村野地头间热闹起来,又是一年春耕时。
山头老绿换新,山鸡、鹿子应当也都活跃了起来。
若按着往年的时间, 萧护过了大年就收拾着进了山, 二月上都能回来一趟了。
今年都这时节上了,却也还不见动身。
他心里头犹豫着咧,自己究竟是继续去山里讨生活,还是舍了山里的营生, 回来村头上种庄稼。
如今家里头没了大人,就俩孩子,他若还是去山里, 就怕家里头有个甚么事儿没人撑着。
可要是不去山里在家务农, 他又不擅种地。
这也便罢了, 要紧是家里的土地去年末就已经赁了出去, 人都把地翻了两回了, 现在做毁给要回来, 又不恰当, 毕竟都是跟家里赁地的老熟人了。
思来想去的, 迟迟下不得决定。
“萧叔要是想去山里,就安了心去, 家里我料理得明白。”
祁北南见萧护这些日子里总往山头上望,大概也能估摸出他的烦恼, 既是他自个儿决断不下,他便帮着推一把。
吃早食时, 他提了这话。
萧护吃着粥, 心里头不放心:“怎叫你一个孩子看顾着。”
“翻过了年我已十一,大户人家里的嫡女公子, 早已经学了许多算账管家的本领了,更何况我还是个小子。”
祁北南道:“萧叔实在要不放心,便短着些日子待山里头,五六日间就下山回来一趟看看,也不教小宝想得慌。我在村子里,要有甚么事儿就托方大哥进山去寻你,有方家关照着,萧叔忧心甚。”
“家里头的许多地都赁了出去,剩下的几亩田地萧叔这些日子也都翻了,我带着小宝去种几颗菜秧子有甚么难的,活儿又不重。”
萧护受了一席话开解,有了主意。
于是吃了饭,他便又提着一块腊肉和一包白面去了方家,托方家人帮忙看顾着一二家里。
当天下午,他在背篓里头装了些米面,一小块肉干。
春月里鲜菜都不必拿,山里头长得有许多野菜,像是靠溪的水芹菜,向阳的荠菜,香椿,葱子,菊花脑、马齿苋等等……
不过萧护进了山鲜少顾得上吃,估摸也不会有闲功夫去倒腾这些野菜。
“爹爹要去山里了?”
萧元宝见着萧护收拾粮食进背篓,巴巴儿的瞧着。
“嗳,这回爹爹就去五六天便回家来,你在家里头要听哥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