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粮一脸呆:“我问她哪里知晓的,她也不肯言。想着我识得的人也就你见识大些,来问问。”
祁北南心想方二姐儿嘴巴还挺严,没说出他来。
“不瞒方大哥,是我告诉二姐儿城中有娘子以与人梳头为生的。”
“前些日子我去带话给你,遇了二姐儿,闲谈间说起了这事儿。倒不想她起了这般主意。”
“是你说的!?”方有粮闻言却松了口气:“是你说的,那我便安心了。咱庄稼人泥腿子也没甚见识,我就怕她听人胡说信了去。”
“她想学门手艺,我这做哥哥的很是欢喜,只是这般听都没听说过,怎去与她寻门路。她自来就懂事,甚么事都憋闷在心里,从不与家里人要什麽,这朝难得开口,我却不知当如何。”
方有粮时时觉着自己这个大哥一无是处。
祁北南道:“难得二姐儿这麽上进,要想家中光景好起来,她这般心思是极好的。既是我与她提起的这事儿,我便问问看谁有这般门路吧。”
方有粮感激不已,拿了十斤从深山里辛苦挖的鲜笋来给他吃。
祁北南前去问寻了里正一家,又还找了乔娘子,可却没得到甚么门路。
梳头娘子以农家子的门路实难打听到,寻常人家谁使得起梳头娘子,不说价格高低,是没使得需要。
终日里头不是忙地里的活儿,便是操持一家老小的吃穿,尽可能的都是将自己收拾得越麻利越好,谁还有心思在头发上下功夫。
也就那些富户高门才专请梳发好的为自己拾掇一头漂亮的发髻。
因着富贵闲人,不为衣食所忧,终日里出门参宴,游船,观花,做的都是些雅事,自得将自个儿弄得体面才成。
底层的人户,没接触过贵人,自不晓得还有这一营生。
祁北南也微犯了难,若以前还住在丘县,那便好寻了。
城中巷子挨巷子,稍稍一打听就能晓得哪里有梳头娘子,可在村头上,消息十分不灵通,人脉也难集结。
他把话带给了方有粮,问他在城中可有识得的人。
方有粮思来想去,言只识得个工房做事的刘领头,偶时上城里还与他送些山里的春菜过去,刘家倒还算客气。
祁北南想起这号人来,道:“如此甚好。”
“我听闻你说刘领头住在城中巷子上,且还在县府做事,城巷热闹好打听,他还能接触知县大人那般贵人,如若连他都不知,只怕咱也难寻着人打听上了。你带上些鲜嫩的笋子、春货送去,趁机打听一二。”
方有粮连答应说好,只他又疑惑:“若要在城里打听,花几个铜子儿,那跑闲得说不准也晓得。”
祁北南笑道:“那些百事通自晓得,可晓得了又能如何,他们也单只告诉你哪里住着个梳头娘子,咋能与人搭上关系呢?要紧得是能顺着门路走。”
便如他之前与萧元宝寻手艺师傅一般,乔娘子固然知晓蒋灶郎,却也不能教他拜师,还是走了里正的门路方才成事儿。
方有粮恍然大悟:“那我便按你的办。”
不出两日,方有粮就来回了话。
说与刘领头闲言间,他说交子巷上有个梳头娘子,是专给知县夫人梳头发的,手艺极好。
祁北南问道:“那你且问了他们相识?”
“刘领头的娘子请过这梳头娘子来与她梳头发,虽次数极少,可也算识得。”
祁北南了然,如此就得求走刘家的门路了。
像是方家这般,难帮刘领头那般人家的忙,求人做事,也就只能送礼。
可能撬动人心的厚礼,方家又拿不出来,如此就只能取巧投其所好。
祁北南唤方有粮去打听了刘家有些什么人,娘子相公的爱吃用甚么,家里的孩儿多大了,又可曾在读书一系。
他说得多,也是知晓方有粮能打听到的可能少,多晓得一条,也好多些胜算。
萧元宝得知二姐姐也想拜师傅,心头很高兴,但又替她忧心,拜一个老师很不容易,他的老师也还不全然是老师。
为此方有粮来,他都挨着祁北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两人的谈话,好晓得个结果。
一厢周折,四月上,方有粮才带来了消息。
第34章
“这刘领头儿一家子四口人, 一个小子一个姐儿。大小子正在县学里头读书,姐儿年纪与三哥儿差不多大。”
“刘领头的娘子姓费,怪是好颜色的妇人, 素日里头很是爱街铺间逛耍。”
方有粮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与祁北南听:“这些都是我零星送果菜去刘家, 刘领头说谈时晓得的。他还与我说这月上工房要梳理河渠,但是招揽的人不多,与我留了一张揽工帖儿。”
祁北南瞧了一眼揽工帖儿,不作假。
听罢, 做了大致的猜想。
“刘家孩子虽不多,但是大郎在读书,已入了县学, 且刘家娘子又喜爱逛街市, 可见刘家花销不小。刘领头在县府做事, 可也只是工房上的一个领头儿, 俸禄并不高, 若非另有进项, 家里头难周展。”
祁北南在县城中住过, 他爹是秀才先生, 别说是逢年过节,便是平素上宴请都格外多。
今儿个同僚家中幼子生辰摆上三五桌子, 明儿个巷邻铺子开张又请人吃席。
来请了你是好心,便是人不得空前去礼也得到,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能不应邀。
城中人爱好热闹, 寻常人家都爱做些席面请人吃, 何况与府衙上的官吏,更是爱置席, 他做官的时候见得多了。
祁北南从自己箱笼上捡了两本有注义的书来,又拿了一方自也没舍得用的鲁州好墨,倒也不是全然舍不得用,只是如今他没有用的需要,与其放着,不如拿来用在要紧上。
“你把这两样东西包好,与刘家送去。刘家有读书人,又不是甚么手眼通天的人家,约莫这些东西也看得入眼。”
方有粮看着祁北南捧出来的书墨,连道:“我们家办事,已是劳你出主意了,如何好再要你的东西!”
“二姐儿要学手艺是好事情,我如今搭把力,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将来若事成了也有我的好。”
祁北南将书墨塞在他的手里:“幸得刘家有读书人,否则我也不能与你甚么带去求人帮忙的。”
方有粮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那我且先收着,来时定好好答谢一番。”
“两家往来如此之久,说这些客气话作甚。”
祁北南教方有粮坐下:“我还有话与你说。咱光是准备这点东西是不够的,刘家家境不见得出挑,又还花销大,还得要实打实的礼才好。”
直接包了红包与人,方家拿不出多少来,包得不好看不说,人家未必收。
如今方有粮得了揽工帖儿,倒是个好出处。
“方领头儿若愿意与你牵线教二姐儿去拜梳头娘子,你将此次做活儿的工钱与之四六分,你觉如何?”
方有粮眼前一亮:“我正有这些想法。”
祁北南点头:“再得提前另准备上份礼,到时候这边若成了,拜见梳头娘子那边也不能疏了礼。”
“嗳,先前借的钱年头上做活儿差不多都还尽了,再去借钱也好借些。”
方有粮预备给梳头娘子准备五贯拜师傅的礼钱,另捆只肥大鹅去:“不知这些够是不够?”
祁北南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梳头娘子有心收二姐儿,这些够正常礼数。
若是无心收,给那海量的银钱,人也只嫌少,且方家也不可能拿出来。
于是方有粮翌日便带了祁北南的书墨,从家中抓了一只老母鸡往那刘家送去。
方二姐儿这些日子瞧着她大哥为着自己的事情东奔西走,还给人拿恁些东西出去,心里不是滋味,觉着自己实在不懂事,让本就事多的家里徒增了烦忧。
可事已行到此处,她心头只盼着事情能成,别教一切都徒劳才好。
这日,赵光宗去了县城回来,与祁北南带了一沓纸,说是老送他亲抄的手札,费了他许多时间不说,还费笔墨和纸。
不能他自光沾便宜甚么都不出,逛书坊的时候,自买了些,又还给他捎带一些。
外在又与萧元宝买了果儿糕,桃子与李子口味的各两块儿。
不想家里赶了巧,蒋夫郎也提了个鲜猪肚儿来。
他从屠户手上得了个才起的猪肚,本想把萧元宝唤去家里头,师徒俩烧饭吃,整好又教了他如何打理这菜。
可萧护上了山去,唤走了萧元宝家里便独只祁北南一个人了。
萧元宝在他家中便不安生,心头惦记着他哥哥,生怕教人给拐了去似的。
想着无非是多张嘴的事情,他索性拿了菜直接来萧家。
“小表叔,你瞧咱叔侄俩就是心连心,我来萧家都能蹭上你的好菜吃。”
赵光宗见着前来的蒋夫郎打趣道。
蒋夫郎一贯肃着张脸:“你这大馋小子,今儿没闭门在屋里读书,晓得出来走走了。”
“不出来怎赶得上小表叔的菜吃。”
赵光宗佯装叹了口气:“自打小表叔有了新徒儿,我都少有吃上小表叔的菜了,馋得我啊~娘都说我见瘦了。”
萧元宝瞅见蒋夫郎来,心头欢喜得很。
小跑前去把蒋夫郎的篮子接过来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牵着他去屋里。
蒋夫郎见着乖巧的萧元宝心中慰贴,与赵光宗也说笑起来:“你那哪里是没吃我的菜瘦了,是读书下了苦功夫。”
“小表叔这般说我可不好意思再油嘴了。”
祁北南与蒋夫郎倒了茶水,请他吃茶坐。
“你们俩会着,尽管说话去。”
蒋夫郎道:“我与宝哥儿给你们做菜。”
祁北南心中很是感激蒋夫郎的用心,道:“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萧元宝得知要做菜,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就去了灶间。
篮儿里头不仅有一笼还未打理过的猪肚,另还有些香料。
萧元宝认出了桂叶、八角、椒子、还有增辣口的茱萸,以及一罐子油酱。
时辰还早,烧饭全然不急。
蒋夫郎将猪肚甩进盆子中,先撒了一把粗盐,预备教萧元宝如何洗净猪肚。
“这些肠子,肚子,甭管是鸡鸭还是羊猪的,怎么做怎么吃,首要的还是清洗干净。否则师傅手艺再高,那做出来的也是腌臜臭物,是不能下口的。”
“先撒粗盐反复腌搓,冲洗干净,复下面粉将黏物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