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护笑道:“你长大了,又会算账, 这些钱交在你手头上, 是攒着买用什麽都好。”
“爹挣下的钱迟早都要给你,早些晚些又有甚么差别,往后家里的事情终归是要你管着的。”
“谢谢爹爹!”
萧元宝没推,欢喜的答应了下来。
他爹用钱历来是没个准数的, 家里人都晓得。
若教他管着许多的钱,确实不大稳妥。
再者他现在确实已经长大了很多,家里日常开销采买的东西, 他都晓得价格, 也会买东西。
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胜任小管家这个位置的。
萧元宝美滋滋的抱着一大包铜子儿进了屋子去。
买菜多用的是铜子儿, 这个五个, 那个十个的, 很容易便攒积起来许多。
他从衣柜里腾取出来个红漆木匣子, 是上好的枣木打的, 这是他有的最好的一个匣子了。
还是头回上明家, 鑫哥儿装礼一并送的。
他寻了麻绳,一百个铜子穿做一吊, 一个一个的将铜子穿起来。
这般串铜子儿的活儿,若串的是自家里的铜子, 便是教人干上一整天也都不嫌累的,再没甚么比之做起来更耐心的事了。
废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数出这回卖菜拢共挣了四千一百二十五个铜子, 也便是说四贯钱有多。
外在今儿那婆子还定下了有近一贯钱的菜,待着菜送去收回来, 就能足有五贯钱了。
萧元宝心头欢喜得紧,细细算来,这般收入,可抵得上一亩地一年的收入了!
他实在的体悟了一回种地的好,不过他心里头也明白,这是碰见了旱年,田恳大哥将菜种得好,这才有如此进项。
但凡是在寻常年间,卖果菜是绝计没有如此多进项的。
否则农户早就家家足鸡豚了,哪里会将日子过得苦。
他不禁又佩服起哥哥的眼界来,怪不得先前田大哥把菜给浇死了,他还那般去鼓舞人,又唤他继续琢磨肥料。
果真一旦是成了,好处尽显。
萧元宝小心的将一吊吊喜人的铜子装进了匣子头,盖上了块帕子,重新藏进了柜子里。
过了两日,家里摘了新鲜的瓜菜,与那婆子家送去。
这活儿教给了田恳干,教他赶着牛车给人送上门。
萧元宝恰巧要去明家赴约,便搭车与他一道进城。
按照地址寻去那婆子家,还真是个大户。
婆子开了后院儿的门,点了瓜菜,见尽数新鲜相好,又复称足斤足重,这才满意的唤家丁给搬运进去。
萧元宝瞧他们要的多,还送了他们一只大冬瓜。
婆子欢喜,与他们灶上管事的瞧了瓜菜,结了余款。
给的是一张一贯钱的交子,额外还有十二个铜子,比原本的瓜菜钱多了这十二个铜子。
管事的说他们家的瓜菜好,给的赏钱。
萧元宝让田恳欣然接下。
“这朝记下来了贵地,往后家里的菜长熟了,头先来问婆婆家里要不要。若是要,头先与你送来。”
婆子道:"就瞧着你们家的瓜菜种得好,后头若有好的,定也还要你们家的。"
出了巷子,萧元宝还教田恳送他去明家。
因着他与明家也准备了些新鲜的瓜菜。
明家虽是家大业大,可遭逢这般旱年,也是无可奈何。
城里城外的瓜菜都不打好,他便是送些不值钱的瓜菜来,今年这般光景下,料想人家也瞧得上。
“哎哟,哥儿,你可算是来了!”
门房里听见动静,钻出来个穿着水红对襟的女使,瞧见坐着牛板车过来的萧元宝,连忙迎了上去。
“我们二哥儿都等你半晌了,直催我出来瞧,怎的还不见人来。”
萧元宝从板车上跳下来:“教姐姐好等。”
他道:“今早上往地里摘了些瓜菜与鑫哥儿捎来,折腾的便晚了些时候。”
田恳见状连忙将褥子盖着的两方筐菜给掀了开。
地里的有的菜一样摘了些混着,不知觉就装了两框子。
菘菜叶子收得紧,可长得圆,又大颗,两三个就占了不少地方去。
“呀,这些瓜菜翠油油的,咋生得恁好!”
看门的小厮见着瓜菜也蹿了出来:“今年的庄稼长得不好,我瞅着灶上的人每回买菜回来都要念叨几句,说今年的菜不成样子,这也有的是好菜嘛!”
女使拍了那门房小厮一下:“也不瞧瞧是谁家种了送来的瓜菜,能与那外头市场上的一样嘛。”
小厮嘿嘿笑了声。
“哥儿,恁真是太客气了。”
女使道:“我们二哥儿就是嫌灶上煮的菜不好咧。”
“快快,抬了进去,送到咱宝珠阁的小灶上。”
小厮道:“姐姐这菜实贴,恁重。我去唤个帮手。”
女使瞧了一侧的田恳一眼,萧元宝便做了介绍。
听闻是萧家的长工,女使又吩咐小厮:“去与这哥哥端一盏子凉茶来,送菜来可累。”
萧元宝随着女使一路进了宅子,将才到宝珠阁门口,明观鑫就迎了出来。
他听丫头说萧元宝来了,还与他带了两框子的新鲜瓜菜,心头感动,连忙自己来接人。
上回萧元宝走,他那三妹妹与人家一个赏下人的香囊,气得他不行,心头更是觉着对不住萧元宝。
他与那三妹妹不对付,小庶女无非是想辱人来让他不痛快,倒连累了萧旁人。
偏生他又不好拿这般事情发作,那二房就是狐媚子,整日勾缠得他爹都不去正房。
这小庶女仗着他爹宠爱,整日里装模作样的。
这朝瞧见萧元宝还肯来,欢喜的牵着人就往屋里去:“你真是,唤你来消暑耍乐,你却想着我,与我送恁些好菜来。”
“你家里头撒了神仙药水不成,旁人的菜都不好,就你们的好。”
萧元宝笑道:“哪有你说的那般,不过是瞧着还算过得去,我这才与你送些来。你不嫌瓜菜薄,我就欢喜了。”
“你满心满眼的想着我,我还嫌,那成什麽人啦。”
进了屋,萧元宝瞅见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口青花大圆缸,里头耸着几块又高又厚的老冰。
晶莹剔透的,缸里头已然化开了些冰水来,上头竟还撒了些茉莉花。
外头热得如火炉子,汗湿衣裳贴背心,屋子里却清凉如秋,俨然就不似一个时节。
萧元宝咂嘴,富户人家这般日子过得,全然是不愁冬冷夏热呀。
明观鑫道:“先前无事,丢了一把晒干的茉莉进去,想着屋里能有股香气儿。可真是糊涂傻,冷冻着反倒是不出味道。”
萧元宝在凳子上坐下:“乡下还算凉快的,可进了你这屋子,俨然就是福地洞天。”
明观鑫挨着他坐,吩咐人去灶上将做的冰饮子赶紧给端来吃用。
转才与萧元宝道:“要不是你哥哥,我们家里今年哪里能得这般畅快的拿冰消暑,早就想喊你过来凉快凉快了。可我爹客多,害我都空不出来。”
萧元宝道:“与我哥哥有甚么关系?”
“你还不知呐?”
明观鑫道:“便是你哥哥去年冬月里头提议我爹多囤些冰的,他说今年要旱。”
“我爹听了进去,去年囤得冰比往年多了几倍。”
说着,明观鑫便掩不住的笑出来:“这不,今年派上了大用场。”
许多大户去年见那般天时,都没如何囤冰。
便是做冰生意的商户,去年也没有加冰来囤,开年后热起来,冰消融的比往年都快,剩在手上的就不多了。
要得人多,货却少,冰便格外的紧俏起来。
今年的冰价了不得,一车子的冰就得几十贯钱。
“若不是自家里囤得多,我们家都不敢整日的用冰。我爹这冰卖得了好价钱,又还是好礼,他欢喜得很咧。来我家院子吃饭,唤我前去,没少念叨你哥哥料事如神。直想答谢他,却听方二姐说他前去府城赶考了。”
萧元宝闻言眸子上也起了笑,倒是在家里听哥哥念叨过想囤冰,当时他还说要许多的人力物力,寻常人家囤不得这般奢物。
不想他哥哥竟是将人情与了明家。
“冰饮子来了!”
须臾,女使端着两大托盘的饮子过来,一人有四碗饮子。
放在萧元宝跟前的,是一套梅子青的花盏,这盏子不光颜色清雅宜夏,盏身上还有凸起的叶形,甚是精致漂亮。
“你欢喜碗碟,我今儿唤屋里人寻了一套出来。”
明观鑫倒是不多在意盏子,急催萧元宝尝尝饮子:“平日里我都只吃一种饮子,今朝你来,我特地教做了四种。快吃来看看。”
萧元宝其实吃得饮子不多,瞧着几个盏子里红悠悠,绿粉粉的吃饮,只认出来两种。
一种是雪泡豆儿汤,也就是乡野人户上说的绿豆水,一种是冰饮铺子里时新的冰雪冷元子,还有两种他不大辨得出来。
“漉梨浆,冰水荔枝膏。”
明观鑫与他说道了剩下的两种。
萧元宝道:“光是冰雪冷元子就教我好认了。”
绿豆水再如何做,里头有绿豆在,倒是都容易认。
倒是冰雪冷元子,明家做得比外头冷饮铺子里的要精致好瞧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