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溟轻哼一声:“本殿下谅你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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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雁被夏晴欺辱过许多次,还因着夏晴的缘故挨了二十个板子,她十分不解贺兰南星为何会将这样一个人接回宫里。
贺兰南星望着窗外盛开的梨花:“我总是要为母妃报仇的。”
山雁看着他:“殿下,您变了许多。”
贺兰南星怔了一下:“是吗?”
“变了也没关系,奴婢觉得如今的殿下很好。”
山雁张了张嘴,将话咽回肚子里,以前的殿下善良有余,却智谋不足。在这宫里,只有善良是完全活不下去的。
“有些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活在梦中,身边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贺兰南星抿了抿唇,“但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为母妃报仇的。”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日夜里他便梦到了过去之事。
他看到皇后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庆康帝坐在床畔,旁边还站着许多妃嫔。
宫女突然进来通报:“启禀皇上,庶人裴馨于冷宫产下七皇子,求皇上赐名。”
庆康帝厌恶地摆摆手。
婉贵人劝道:“裴庶人虽通敌叛国,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她诞下的毕竟是皇室血脉,皇子无辜。”
庆康帝拍拍她的手:“你就是太心善。既然如此,朕便为他赐名,只是眼下皇后病着,朕心乱如麻,委实想不出合适的字。”
婉贵人瞥了一眼太医开出的药材:“皇后娘娘的汤药中有一味黄连,皇上,您觉得为七皇子赐名为‘黄连’如何?一来保佑七皇子健康长大,无病无疾;二来还可以为皇后娘娘祈福。”
庆康帝想都没想,点点头道:“王进德,按婉贵人所说拟旨。”
德妃心善,忍不住开口道:“‘黄连’太刚,不应为皇子名。皇上您觉得‘天南星’如何?天南星也是一味药材,也可以为皇后娘娘祈福。”
庆康帝犹豫片刻,转头看躺在床上的皇后:“皇后觉得呢?”
皇后白着嘴唇,轻声道:“臣妾觉得德妃的提议很好。”
庆康帝点点头:“那便按照你说的办。”
贺兰南星隔着虚空,对皇后与德妃行了一个礼。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凤熙宫。
宫女进来通报说方嫔求见,皇后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她要告婉嫔的状,果不其然,方嫔一踏进殿门便开始告状:
“皇后娘娘吉祥,嫔妾求皇后娘娘责罚婉嫔,嫔妾从未见过如此歹毒之人!”
皇后并不想断她们的官司,这两个女人她一个也不待见。
方嫔继续道:“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冷宫的七皇子要迁宫了。”
皇后撩了撩眼皮:“这其中有婉嫔的手笔?”
方嫔点点头:“娘娘真不愧是天下之母,一猜即中。昨日归玄道长带他的弟子进宫,那位小弟子在阴差阳错之下,将被五皇子推入御湖的七皇子救了。”
“后来又听说归玄道长留书一封,皇上阅后便要给七皇子迁宫。”
皇后皱着眉瞪她一眼:“你把话说全。”
“婉嫔向皇上进言,说七皇子此前一直住在冷宫,如今骤然迁宫,七皇子定会不习惯。”方嫔愤愤道,“恰好冷宫附近有一座小阁楼,不若将七皇子迁至此处,倒也适宜。”
“于是皇上便将那处小阁楼赐名为‘药阁’,命七皇子迁进去。娘娘您想想,冷宫附近能有什么好宫苑?嫔妾派人瞧过,那药阁简直破旧不堪。”
皇后皱起眉:“婉嫔真是胡闹,皇上如今也越来越不像话了。”
方嫔点点头:“可不是嘛!娘娘,嫔妾还听说五皇子昨日……”
方嫔的话越来越模糊,贺兰南星从梦中惊醒。他为何会梦到从未见过之事?这些事是真的吗?
月光透过轩窗照进卧房,凝成许多银色光点,浩如星海。
贺兰南星揉了揉额角。方才的他,就像一个局外人,注视着局内发生的一切。
他真的是南沁七皇子吗?
第47章
听到内室的动静,小叶子迷迷糊糊走进来:“殿下,您又做噩梦了?”
十二岁的孩子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贺兰南星摸了摸他的头:“你回去睡吧,不必守着我。”
“不行,奴才一定要为殿下守夜,万一有刺客怎么办?”小叶子嘀嘀咕咕道,“殿下可真是越发不守规矩了。”
贺兰南星无奈道:“看来是我近日太惯着你,你都敢指摘主子了。”
小叶子吐了吐舌头跑了,贺兰南星重新躺回床上,渐渐睡着了。
月光照进卧房,凝成许多银色光点,浩如星海。这片星海围在贺兰南星身边,忽明忽暗闪烁了许久,最终全部被他吸进身体里。
很快天明,阳光斜斜照入轩窗,窗棂中嵌着的琉璃晕出彩色阴影。贺兰南星迷迷糊糊睁开眼,望着窗外的灼灼天光。
他猛地坐起身,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恍惚须臾却又忘记了。直到用早膳的时候,贺兰南星方才想起问王嬷嬷梦中之事。
他将自己梦里所见全部告诉王嬷嬷,王嬷嬷震惊许久,而后慢慢开口道:“老奴当年一直伺候在主子身边,并未去凤熙宫求见皇上。”
“后来皇后娘娘派人来冷宫看望主子,又将那日在凤熙宫发生的事完整说了一遍,老奴才知道,原是德妃娘娘心善。”
“婉贵嫔好生歹毒!她竟然……竟然……”山雁气得抹泪。
贺兰南星怔了一下:“可我为何会梦到从未见过之事?”
王嬷嬷同样不可置信:“这可真是奇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山雁笑眯眯道,“许是上天为殿下的孝心所感,施恩让您看到过去发生之事,为娘娘报仇。”
“你悄点声。”王嬷嬷站起来将窗户全部关好,声音压低几分,“我们如今在重霄宫,说话做事一定要谨慎,当心隔墙有耳。”
贺兰南星望着窗外盛开的梨花:“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当然有了。”小叶子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八宝鸭,含糊开口道,“那位救殿下于水火之中的国师大人就是我们南沁的神。”
小叶子提起九方祢,倒让王嬷嬷想起出宫建府之事,她叹了一口气:“住在宫里终究受制于人,不如出宫建府来得自在。”
山雁安慰王嬷嬷:“您不必忧心,国师大人已经答应殿下,明年开春就向皇上请旨,准殿下出宫建府。”
“依南沁律法,皇子封王才能出宫建府。”王嬷嬷再次叹了一口气,“封王哪有那么容易,皇后娘娘嫡出的二皇子还未封王呢!”
原本以为此事太过渺远,却没想到当日下午竟然传出消息,皇上命礼部为十三岁以上的公主拟定封号,还要为十五岁以上的皇子封王。
一整个下午王嬷嬷都坐立不安,贺兰南星却不以为意,他知晓自己定然捞不着什么好封号,有“黄连”和“药阁”的前例,或许庆康帝会直接封他为七王也不一定。
“臣妾觉得七王的封号应当重新拟定。”
庆康帝将御笔搁在龙案上:“朕倒觉得‘七’这个封号也不错。”
皇上如今是越发糊涂了,皇后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堂堂皇子的封号如此草率,这也有损您的颜面。”
庆康帝细想片刻:“皇后言之有理。王进德,你去礼部传朕口谕,命他们重新拟定七皇子的封号。”
王进德弓着身子道:“皇上,不如让国师大人来拟定七皇子的封号?”
庆康帝突然想起那日御花园,国师曾道七皇子的命格与南沁休戚相关,不如让他拟一个利于国运的封号,可保南沁长盛不衰。
他笑着踹了王进德一脚:“你个老东西倒还有点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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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王进德带人去重霄宫宣旨,七皇子贺兰南星被封为昭王,满宫哗然。
二皇子被庆康帝封为熙王,熙之一字高贵,然而二皇子乃中宫嫡子,以“熙”为封号本就无可厚非。
余下的四皇子封安王,五皇子封宁王,却没想到贺兰南星一介罪妇之子,竟然得了“昭”这样好的封号。
昭,光明也。
自从王进德宣旨后,重霄宫的所有宫人就处于一种非常兴奋的状态。傍晚时分,王进德来重霄宫传话,说近日皇上龙体欠安,昭王的受封大典一切从简。
贺兰南星早知庆康帝厌恶于他,因此并不失望。王进德开口道:“皇上身体不适,您就不必去紫宸殿谢恩了,不过皇后娘娘那里,您是要去谢恩的。”
贺兰南星揖了一礼:“多谢公公提点。”
山雁递上一个荷包,王进德不动声色地收下:“如此,咱家就先回紫宸殿当差了。”
王进德离开之后,山雁命守在殿门口的宫女退出去,压低声音道:“皇上也太过分了,如此薄待自己的儿子,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模样?”
她的性命是娘娘救下的,因此她非常痛恨将娘娘打入冷宫的庆康帝。
贺兰南星淡淡一笑:“莫说受封大典从简,便是没有受封大典,皇子封王也是要昭告天下的。”
“不过四皇子封安王,五皇子封宁王,与他们相比,殿下的封号已经很好了。”山雁又高兴起来。
“皇子封王一事,国师哥哥定然出了不少力。”贺兰南星抿了抿唇,“他对我的恩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山雁突然指着窗外:“殿下您看,国师大人来了!”
天气正好,夏晴坐在院子里昏昏欲睡。微风送来清甜的梨花香,掺着一股冷冽的雪香,夏晴倏地睁开眼,发现那位大人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夏晴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奴婢参见大人。”
“你是何人?”
夏晴生怕这位大人再次将她发落到内刑狱,抖着声音道:“奴婢,奴婢名叫夏晴,如今是重霄宫的三等宫女,与,与宁王再无瓜葛。”
贺兰南星快步走出来:“我刚想着哥哥,哥哥就进宫了。”
九方祢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可见你我心有灵犀。”
“听说我的封号由哥哥亲自拟定,‘昭’之一字有诸多释义,不知我心中所想,是否亦是哥哥心中所想。”
九方祢勾起唇角:“谁知道呢。”
贺兰南星正欲开口,王进德突然来到重霄宫,请九方祢去紫宸殿。
山雁托着下巴感慨道:“皇上可真是倚重国师大人。”
贺兰南星拧起眉:“倚重越多,疑心越甚。”
九方祢走进紫宸殿之时,庆康帝正在批阅奏折。见他进来,庆康帝放下笔:“国师快来,帮朕看看这道折子。”
九方祢找了把椅子坐下:“臣只应卜算推演之职,朝中之事与臣无关。”
庆康帝揉了揉额角,笑道:“近日头痛之症频发,朕倒忘了你同归玄道长一样,不喜过问朝中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