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南星平静道:“当年北朔战败,送了许多名门贵女入南沁皇宫为妃。我母妃一入宫便是独掌一宫的正二品馨妃,而你的母妃,却只是按例封了一个六品贵人。”
贺兰溟怒道:“那又如何?馨妃如今已是一抷黄土,本殿下的母妃却是宠冠六宫的贵嫔。”
贺兰南星看着他:“其实贵人与贵嫔的差距也不大,一封伪造的书信和一份皇宫地形图足矣。”
贺兰溟惊了一跳,连忙回头看身后有没有人偷听,冬凌正巧站在他身后,他重重地踹了冬凌一脚:“贱婢,谁准你偷听主子讲话的?”
贺兰南星让跟着自己的侍女扶起冬凌:“五皇兄何苦拿一个姑娘撒气。”
冬凌疼得抽气,弯着腰站也站不直。
贺兰溟冷笑一声:“昭王殿下如此心疼一个宫女,怎么,你与她有私情?”
“你真让人恶心。”贺兰南星突然伸手拽住他,“话本里的故事虽然老套了一些,却也是最有用的。”
贺兰溟下意识踹过去,贺兰南星掉入荷花池中。
众人被落水声吸引,一同看过去,冬凌突然跪下,模样慌张极了:“昭王落水不关我们殿下的事啊!”
嘈杂混乱之中,一道白影飞速掠过,跳进荷花池。
贺兰南星意识已经模糊,他仿佛看到九方祢穿过水面,向自己而来。他伸出手,紧紧抓住那一片雪白的衣角。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道白影跃入水中,又抱着昭王飞上来。
“让开。”
白衣人的声音泠泠如弦音,众人下意识听从命令,给他腾出一条路。
贺兰溟突然反应过来,贺兰南星这个贱种居然敢设计陷害自己,他怎么敢!
贺兰溟怒极,恨不得立刻将贺兰南星千刀万剐。只是上回在御花园,连父皇都奈何不了那个国师,还是不要触他的霉头,等到回宫之后,父皇定会惩治那个贱种。
九方祢将外袍解下,披在贺兰南星身上,轻轻拍了拍少年苍白的脸颊。
贺兰南星撑着一口气道:“一定要将,将婉贵嫔的宫人全部下狱,审问当年之事……”
九方祢轻轻颔首,抱着他站起身。
“擅离者,杀无赦。”
九方祢留下一句话,抱着贺兰南星去公主府内院。
来公主府赴宴者,无一不是高门显贵家的公子小姐,他们都在年节宫宴上远远地见过那位大人。
当然其中也有不知九方祢身份的,他们并不将九方祢的话放在眼里,但落水一事发生在公主府,又与两位皇子有关,无人敢造次。
一刻过后,九方祢带着曜华公主返回,曜华公主将府里的五百护卫尽数带来,气势威严。
她看着神色紧张的众人,温和地开口道:“各位公子小姐不必紧张,只需将自己方才所见如实讲出来,便可以回府了。不过——”
她挑起眉,凤目凌厉:“本宫只听真话。”
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的青年走出来,将方才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九方祢抬眸,语气清淡:“你的话可属实?”
青年的神色似有不服气,曜华公主开口道:“这位公子本宫以往从未见过,应是来京不久。问你话的乃是当朝国师,亦是我朝唯一一位手持御赐金牌的一字并肩王。”
青年顿时白了脸,跪在地上求饶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求公主殿下开恩,求王爷开恩。”
他随父亲进京不久,先前总听说宫里最受宠的是婉贵嫔娘娘与五皇子,又听说昭王生母获罪,便想着替五皇子开脱,卖个好,却没想到……青年后悔极了。
九方祢看都不看他:“滚下去。”
贺兰溟怒道:“二皇姐莫非要以势压人?”
曜华公主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以势压人这种事,本宫可不及婉贵嫔。”
简单的一场交锋让众人看明白了,皇后娘娘是极不满婉贵嫔的;至于那位国师大人,则是明明白白地偏袒昭王。
众人不再犹豫,陆陆续续上前禀告自己方才所见。
“一开始两位殿下均背对着臣女,后来臣女便看到宁王殿下将昭王殿下踢进湖里。”
贺兰溟怒道:“你是哪家的丫头,岂敢胡言,本殿下并未碰到贺兰南星!”
“公主嫂嫂,我们并未见到事情经过,但昭王哥哥落水后,”两个小男孩走到曜华公主面前,指着冬凌开口道,“这个姐姐说昭王落水不关我们殿下的事。”
贺兰溟眼睛冒火,回手扇了冬凌一个巴掌:“贱婢!”
“臣女也听到了。”
一个蓝衫少年道:“那位姑娘说的话在下也听到了。”
曜华公主摸了摸两个小男孩的头:“乖,去找驸马玩去吧。”
“本宫替昭王谢楚小姐、白小姐、方世子。”曜华公主站起身,“诸位受惊了,来人,好生送各位公子小姐回府。”
赴宴之人陆陆续续离开,整个公主府变得空荡,九方祢站起身:“多谢公主。”
曜华公主笑着点头:“大人请自便。”
贺兰溟冷笑:“二皇姐,你母后便是将我母妃压在正三品的位子又如何,我母妃还不是更受宠?”
曜华公主冷笑一声:“你误会了,父皇不值得母后为他争风吃醋。”
贺兰溟怒道:“你敢对父皇不敬?”
曜华公主哈哈大笑:“五皇弟,你不必忧心本宫和母后会对你们母子如何。毕竟母后只是看你们不顺眼,而七皇弟,可是要你们母子的命呢。”
自幼生活在宫墙之内,她见多了深宫阴私,今日昭王所为自然看得明白。只是为母报仇又有何可指摘的呢?
贺兰溟毫不在意:“就凭他?”
曜华公主笑了一下:“就凭他。”
第49章
贺兰南星早已清醒,听到门开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爬起来:“国师哥哥,你怎会来二皇姐的府邸赴宴?”
九方祢摸了摸他的头,眼里含着笑意:“我来看昭王殿下是如何闯祸的。”
“此番算计太过浅薄,二皇姐定然已经察觉到了。”贺兰南星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有些鲁莽了。”
“放心,曜华公主不会揭穿你。”
贺兰南星心里的大石瞬间落了地:“如此便好。”
九方祢捏了捏少年柔软的脸颊:“今日之事,老实交代。”
“重霄宫的宫女山雁爱看话本,我便照着话本里的故事简单谋划了一番。”贺兰南星攥紧拳头,“若是能将五皇子和婉贵嫔身边的宫人下狱,或许能查清当年之事。”
九方祢轻声道:“今日之事,你并未提前告知于我。”
贺兰南星不好意思地捂住脸:“我怕国师哥哥觉得我是心机深沉之人,便没有让小叶子去国师府传信。”
九方祢垂下眸子,他的瞳孔幽深无底,透不进卧房昏昧的光。
“你是这世间最尊贵之人,没有人敢嫌弃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护着你。”
贺兰南星笑眯眯地开口道:“若是没有国师哥哥,我也不敢这样胡来。毕竟我那位好父皇,可是从来都不相信我。”
–
紫宸殿内。
永康帝皱眉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怎么回事?”
贺兰溟跪在地上:“父皇,今日儿臣去二皇姐的府邸赴宴,遇到七皇弟,我们同行至荷花池畔,七皇弟不小心落入池中……”
永康帝命王进德扶起贺兰溟:“跪着做什么?起来回话。”
曜华公主见他完全不过问贺兰南星落水之事,皱着眉开口道:“父皇,五皇弟自然有他跪着的缘由,您不妨听他把话说完。”
永康帝看了一眼曜华公主。他的这个女儿跟他不亲,但这是皇后为他添的唯一一个女儿,他还是很疼爱的。
贺兰溟压了压火气继续开口道:“七皇弟自己不小心落入池中,二皇姐却说是我故意将七皇弟推下去的。父皇,儿臣怎会——”
曜华公主打断他的话:“父皇,五皇弟许是吓糊涂了,这话可不是儿臣说的,而是赴宴宾客的证词。”
永康帝烦躁地揉了揉额角,对王进德道:“你去凤熙宫将皇后请来,再传贤妃、淑妃、德妃和婉贵嫔到紫宸殿。”
贺兰南星站在殿前,仰头看着紫宸殿鎏金的牌匾。
九方祢开口道:“你先回重霄宫,本王替你断这桩官司。”
贺兰南星摇摇头,他必须亲眼看到婉贵嫔的宫人下狱方能安心。
殿外响起太监的通报声:“九方大人到!昭王殿下到!”
永康帝眉心一跳。
九方祢拉着贺兰南星走进紫宸殿,婉贵嫔阴阳怪气道:“皇上您看,昭王不是好好的么?若是溟儿真的将昭王推进荷花池,他怎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
“定是有人故意颠倒黑白,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和溟儿做主啊!”
皇后一拍桌子:“放肆!你是在说本宫的曜华蓄意诬陷宁王?”
婉贵嫔眼眶一红,抬头见永康帝没有护着她的意思,只好站起身福了一礼:“臣妾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看都不看她:“本宫不与你争吵,锦裳,传人证。”
冬凌战战兢兢地走进紫宸殿,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奴婢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拜见九方大人……”
永康帝听着心烦:“行了,朕问你,今日在曜华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何事?”
冬凌慌极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昭王殿下失足掉进莲花池里,与,与我家殿下无关啊!”
皇后饶有深意地盯着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本宫问你,今日在荷花池畔发生了何事?”
冬凌又磕了一个头:“回,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看到昭王自己跳入荷花池中,似,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
永康帝厌恶地看了一眼贺兰南星:“昭王蓄意陷害宁王,押入天牢,日后再审。”
皇后福了一礼:“皇上,不妨先听这宫女把话说完。冬凌,你继续说。”
冬凌犹豫了一下:“荷花池畔的泥土被水浸湿,昭王滑了一跤,不小心踩空了,摔进荷花池里,跟我家殿下没有关系啊!”
婉贵嫔厉声喝道:“话都说不清楚,笨嘴拙舌的蠢货!”
皇后冷笑一声:“婉贵嫔,这奴婢恐怕不是笨嘴拙舌,而是心里有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