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向元治帝道:“父皇,母妃怎么样了?”
元治帝道:“你母妃乏了,别去扰她。”
五皇子对自己的父皇很是信任,闻言便也未多想,’哦’了一声。元治帝看着儿子还略带稚气的面孔,眯了眯眼,忽然问:
“最近有谁在你母妃耳边嚼舌根,你知道吗?”
五皇子闻言,愣了一愣,接着摇了摇头道:“儿臣不知道啊。”遂又问:“父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母妃是听下人们说了什么了吗?”
元治帝看着儿子还有些懵懂的面孔,眯了眯眼,略微思虑了片刻,抬手在空中一顿:”行了,这件事朕来查,今日你母妃心情不好,你就在宫里好好陪陪她。“
闻言,五皇子乖巧地点了点头:“儿臣一定会好好陪着母妃。”
见儿子如此乖顺,元治帝满意地抬手压了压他的发顶,随即转过身,朝殿外走去。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宫人手中的灯笼的光芒在他面上晃动,元治帝皱起眉,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宫里人多口杂,虽然有他严令禁止,但这会有这种流言传进宸贵妃耳中,倒也不算太奇怪。
但凭借多年稳坐皇位的政治嗅觉,元治帝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传朕的话下去。”夜风将元治帝身上的龙袍吹起,他冷声道:“查清楚是谁将消息传到贵妃耳朵里的。”
第134章 吏事生
转眼间,时间过去小半月,在赵宝珠的「精心照料」下,伤口愈合地很好。已经可以摘下绢布,膝盖上只剩下些许深褐色的结痂。
可赵宝珠看在眼里还是有些心疼,担忧到:“会不会留疤?”
叶京华拉着他的手,好笑道:“不会的,况且就算在此处留些疤,也没人能看得见。”
赵宝珠还是皱着眉,不太高兴地扁了扁嘴。叶京华觉得他苦恼的样子十分可爱,拉着他的手凑上去在少年略微嘟起的脸蛋上亲了亲。
“少爷!”赵宝珠一愣,随即有些气恼地推开他。
叶京华被推开,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
赵宝珠瞪了他一眼,哼哼唧唧道:“不许少爷老是亲我!”
“为何?”叶京华闻言,微微垂下眼:“宝珠厌烦我了吗?”
赵宝珠现在已经不会轻易被叶京华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拿捏住,他没好气地看了叶京华一眼,暗中抚了抚自己酸疼的后腰,冷哼了一声。
这些时日来叶京华借着受伤的由头,可劲儿地欺负他,平日里连沐浴都不肯一个人去,非要赵宝珠陪着。弄得他一天到晚都是腰酸背疼地去当差,如今叶京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才不会再纵着他!
叶京华很懂得适可而止,见赵宝珠面有冷色,立即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轻轻咳嗽了一声。
叶夫人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故意板起脸道:“卿儿,你也是时候回去当差了。”
这小半月叶京华借着受伤的名头将公务搬到府里来处理,一天到晚可劲儿地折腾赵宝珠,她可是都看在眼里呢!一天夜里能叫三次水,也不嫌臊得慌。
她冷声道:“还是得以国事为紧,贵妃那儿你不用担心,娘已经进宫去回明了。”
听说女儿在此事上犯了轴,叶夫人忙不迭进宫去面见了一回宸贵妃。幸而以她一品诰命的身份,一年有数次进宫看望女儿的机会。不过元治帝似是已经训斥过宸贵妃,叶夫人见她安安生生的,不过是嘴上抱怨了几句,也就安下了心。
“如今只要娘娘安好,五皇子上进,那我便什么都放心了。”叶夫人劝慰道:“卿儿的事有我跟你父亲看着,娘娘就放心吧。”
宸贵妃听了这话,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想着全家上下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深觉进宫之后就跟娘家人疏远了,又因此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五皇子和元治帝轮番来哄,折腾了大半天才好。
待她睡下,元治帝擦了擦额上薄汗,坐回御书房的茶座上,看了夏内监一眼: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夏内监一听就知道他是说得什么,使了个眼色屏退了左右,走到元治帝旁边低声将查出的东西都说了一遍:
“……消息是贵妃宫里的一个洒扫宫女放出来的,后来被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听见了,猜说给了贵妃娘娘听。”
元治帝听了,蹙了蹙眉,不是很满意:“那宫女是谁指使的?”
皇宫中的事情就不会简单。元治帝可不相信一个洒扫的三等宫女能消息这么灵通、胆子这么大。夏内监应是知道才对,扔出一个小宫女交差,他可不会满意。
夏内监自然是知道的,将身体俯得更深了些:“老奴探查了一番,虽不敢确认,可……可这个小宫女,似是家里和东宫伺候的人相识。”
元治帝闻言,眉头骤然一蹙,转过眼直直看向夏内监:“你说什么?”
夏内监被吓得一抖,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低头道:“请陛下恕罪!老奴不敢妄自攀扯东宫,这事儿极为蹊跷,老奴也不能确定——”他将明面上查得出来的证据都说了一遍,其中夹杂了许多没有实证的流言,目证,或是捕风捉影的传说,显然夏内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老奴无能,只查到了这么多——”夏内监跪在地上,小心道:“或许、或许真是那小宫女嘴碎,将流言说出去了也未可知——”
元治帝听他说完,眯了眯眼,将目光自夏内监身上移开。他抬起手抵住额角,虎目中眸色稍沉,深思片刻,忽然转过目光,看向一旁墙上挂的一幅字。
那是太子开拨去征伐掸国前写的一首诗。
知子莫若父,此事做的越是滴水不漏,太子的嫌疑反而越大。若是人证物证齐全,证据都很清晰地指向东宫,那元治帝反而会怀疑是不是朝中之人有心陷害储君。
不过瑱儿把这种事说去给宸贵妃听做什么?
元治帝一顿,脑中忽然想起太子一开始得知叶赵二人之事时的些许异样,接着,近日发生的种种便如同开闸放水般,一个接一个在他脑中流过。
看着在御座上不发一言的皇帝,夏内监大气也不敢出,死死地低着头,生怕打扰了主子的思绪。
大约半刻后,元治帝才从沉默中脱离出来。他放下腿,双手撑在膝盖上,略微倾身看向夏内监:
“有几件事,你再去替朕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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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叶京华正式回户部销了假,即刻便忙了起来。新税律实施之下,上上下下都需要叶京华拿主意,而赵宝珠也忙了起来,月初,第一批吏事生来到了衙门上,赵宝珠为安排他们,也忙得脚不沾地。
“赵大人!”
赵宝珠半只脚刚迈进衙门里,迎面就是个姓李的吏事生,拿着手上的卷籍急急道:
“大人,请您帮我看看这个,这卷上写的条例似是与吏法有所冲撞,还请大人裁决。”
“什么?拿来我看看。”赵宝珠便一边走一边接过来,皱着眉低头看了片刻,便指出一处给他看:“你看此处,这两条只是看着相似,其实意思却是不一样的——”
他细细讲解了一番,李氏生恍然大悟,连连道谢。然而这个退下,很快又另外有人迎了上来:“赵大人,这是我昨日拟出的单子,还请您过目。”
赵宝珠便又拿过来看,扫了几眼便皱眉道:“第二项错了,你去看清楚再拿来。”
那人讪讪退下去,另又有人道:“赵大人,学生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赵大人,文选司郎中有话要问大人。”
“员外郎大人,这儿该怎么回啊——”
赵宝珠到了衙门上,茶还没喝上一口,就被学生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国子监中学子众多,往后想来吏部就职的更是不少,因此头一批吏事生就来了几十个,幸而吏部衙门上的空屋子也算多,好歹还坐得下。
此次国子监祭酒也算是鼎力相助,头一批吏事生都挑的是学里课业好、上进又勤奋的好学生。但这导致了赵宝珠一进衙门,廊下两头屋子里的学生们就都钻了出来,一个个跟见成鸟归巢的幼雏似得,叽叽喳喳地左一句’赵大人’右一句’赵大人’。
“哎呀——”赵宝珠忙得脚不沾地,进来这么久外袍都还未来得及除下,手忙脚乱道:“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众学子瞪着一双双眼睛看着他,都是血气方刚、在家里千娇万宠的公子哥,见赵宝珠不理他们,纷纷伸着脖子道:
“赵大人,我这儿的事更要紧呢!”
赵宝珠满头大汗,不住地安抚他们:“别着急,也得让我一个个看啊——”
待将学生们的事料理完,找着了机会歇一歇,便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赵宝珠瘫坐回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拿起丝绢擦了擦额头上汗,心里叹息一声。
没想到带学生是件这么麻烦的事!
赵宝珠想道,学生们做事倒是也勤勉,就是太过吵闹,整天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他一个人管几十个,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不过转念一想,有积极性是好事,总得让这些监生好好学些本事,才算是不枉费了他这番心。
听着他在这儿长吁短叹,江彦悄默默地走进来,忙给他倒了杯茶放在手边:
“真是麻烦大人了。”他笑着道:”大人快喝口茶,缓一缓。”
赵宝珠拿着一口气将茶都喝了,一边喝一边瞪江彦:“你也是熟手了,也该帮我教教学生们才是。”
江彦闻言,呵呵笑了两声,赔笑道:“监生们都是冲着大人您的名号来的,自然是缠着您了。”他道:“大人好好教一教他们,往后他们也算是大人的门生了。”
赵宝珠闻言失笑:“哪有这么夸张,也说不上教导,这些事儿他们往后也是要做的,想必做着做着便也熟了。”
江彦一听,面皮倒是绷紧了些,心下微微一沉。心想要是这些学生们都把事儿做熟了,他们这些人做什么?眼见着这些监生一个个青春年少,出身又好,虽是少了些经验,可看着就聪明的也有好几个,江彦登时生出了浓重的危机感。
若再不警惕,他们这些人便成了昨日黄花了!
江彦想着,面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正巧这时候,王瑜仁走了进来。
“赵大人。”王瑜仁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面上含着笑走进来,恭敬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赵宝珠案上:“大人,这是您昨日要的东西,还请您过目。”
江彦一看他进来,心口立即紧了紧,这个王瑜仁就是个头号提防的对象!有个做兵部尚书的爹,虽然是庶子,却是学问好,身世也好,而现今兵部尚书家的嫡子被判了流放,这个年轻人的前途就更加不可限量了——
赵宝珠接过公文,低头看了看,很是满意。
王瑜仁心思缜密,又很聪慧,做事也勤奋。初次见面赵宝珠还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怯生生的,但熟悉了之后他是对王瑜仁越来越欣赏。
“做得真好!”赵宝珠丝毫不吝啬夸奖,抬眸看向王瑜仁道:“瑜仁,这批吏事生中属你做事最为妥帖。”
王瑜仁被夸得红了脸,腼腆地看了赵宝珠一眼,抿着嘴笑了笑:“能帮得上大人就好。”
赵宝珠看着他青涩的样子,怜惜之心顿升,道:“你也不必太谦虚了,你这么能干,我就多派些要紧的活给你,今后你也好知道些章程。”
王瑜仁这下更是站都站不住,满脸通红地不知如何是好:“大、大人如此厚爱,瑜仁受之有愧。”
赵宝珠笑着道:“当得,当得。”
赵宝珠倒也不算是无的放矢,这头批的吏事生中还真是王瑜仁最为出众。王瑜仁虽然在他面前有些扭捏羞怯,在旁人面前却有尚书之子的风度,待人接物很有分寸。
转眼间,又是一季铨选。此次没了曹尚书阻挠,众监生与赵宝珠合力筛选出来的单子很顺利地就递了上去。待名单一公布,果然又有人上门来:
“请问这位是否就是吏部考功司的赵大人?”吏部衙门堂上,一个中年人面色铁青地站着。
看来皇帝给他赐字还是有效用,赵宝珠看着面前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暗暗想道。至少能尊称他一声「赵大人」了,比上次的「无知小儿」、「竖子」等等可好多了。
“正是本官。”赵宝珠气定神闲:“不知如何称呼?”
“我乃江苏徐氏,世袭二等骠骑将军。”那中年人甚至等不了寒暄,就急吼吼地道:”赵大人,我家犬子乃江阴治县长司,此次铨选怎么不在升班之中啊,您必定得给我个说法才是。”
赵宝珠听了,也没生气,笑呵呵地道:“哦,江阴是吧。”遂转头叫人:“叫瑜仁来。”
里头应了一声,不到半刻,王瑜仁便从里头走出来,恭敬地站到赵宝珠身边:“大人叫我?”
“南方三州府的官员供状都是你在看,既然这位徐大人有疑,你定得解释清楚了。”
王瑜仁闻言,应了声’是’,便转头看向那位徐大人,微笑道:“徐世伯,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便是。”
这个徐大人自己就是世袭的武官爵位,眼见着兵部尚书之子站在跟前,气势一下子就短了半截:“王公子……这……”
王瑜仁态度恭敬:“徐世伯,您不必客气。有什么疑惑直说便是。”
他越是这般问,中年人越是说不出话来。见状,赵宝珠笑盈盈地退后了几步,找着机会转身便走了,心安理得地将烂摊子交给王瑜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