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聿恒脸不红心不跳,用修长手指捏着茶杯,凑上前去,用鼻尖抵着、轻轻嗅闻了一下。
然后,他动作不紧不慢,撕碎了从麦当劳多要的餐巾纸,丢入了座椅前侧口袋中、给每一个乘客提供的防水丢弃袋,再将杯中剩余茶水,哗啦浇了进去。
恰逢空姐推着餐车走过,盛聿恒将防水丢弃袋折了几折,抬起手递了过去,“麻烦,帮忙丢一下垃圾。”
“好的。”空姐礼貌回应,她正在分发飞机餐,顿了顿后,迟疑询问,“请问靠窗这位旅客……”
“他一吃飞机餐就想死。”盛聿恒用中指向上一顶、推了推脸上眼镜、反射出一片冷光。
他在说这话时,仍然是面无表情,但嘴角却向上翘起,“就不需要了。”
“……”空姐表情有那么一瞬间错愕、也真是难为她。
顿了顿后,她仍遵循着空乘礼仪,“好的,您有需要请随时联系。”脚步声渐行渐远、餐车也骨碌骨碌地被推走。
飞机轰鸣声、吵杂交谈声、包括翻报纸的簌簌声、PTV个人电视的娱乐声……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冗余无比的整体,却又在一瞬间化整为零、消弭于了虚无当中。
盛聿恒就好似充耳未闻一般,反手扣着裴逐的手掌,将口鼻紧贴在了指根,极深、极长地呼吸着,每一口都仿佛深入肺腑。
“不是警惕性很高吗?”他唇瓣蠕动,嘴角向上一牵,一边浅笑着,一边用鼻尖稠黏而又爱怜地摩挲着每一根手指,嗓音深处吐出无人知晓的字句,“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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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辣到偿命
裴逐是被飞机落地、铛的一声巨响给震醒的——
他眉头颦蹙,手掌撑着太阳穴,就像是宿醉醒来、头疼到几乎快要炸开,“呃、唔……”
在几下震动颠簸后,飞机开始滑行。
而机舱内的旅游团大爷、大妈们,吵吵嚷嚷着,已经迫不及待,或是开始穿外套,或是解开安全带、去行李舱内拿自己的东西。
裴逐略显倦怠、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他就好像浑身上下被人给暴揍了一顿,充满难以言喻的酸涩沉滞,“……”
可能这就是坐经济舱的原因——而他在刚入行半年,斥巨资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西装、以及一块奢侈手表后,他就已经与这种吵杂喧嚷说告别了。
睡太久了筋骨僵硬,他先转动了一下岌岌可危的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嘣一声响。
借着转头这动作,他忽然瞥见自己的身旁。盛聿恒身姿端坐、手中拿着个平板,正在用触屏笔,认真写着什么。
大爷、大妈们正争前恐后去拿行李, 或高或矮、挤挤攘攘……但他却好似听闻不到,自有一番气定神闲。
——不管是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声“好学生”。
但裴逐却嘴角向上一牵,下一秒钟,直接出言嘲讽,“哟,穷小子还用得起iPad呢?”
盛聿恒手中的触屏笔顿时一滑,下一秒钟就被紧攥起来,他俊白的手背上绷起了一道道青筋,“……”
缓缓地,他用笔尖点击了一下屏幕上的“橡皮”,将自己刚刚写在一个名为“PZ”的笔记当中,将“嘴巴很软”那一条,给改成了“嘴巴很毒”。
裴逐的保时捷911就停在了航站楼外的商务停车场——
盛聿恒还记得,他厌恶别人坐后座、更厌恶别人坐副驾驶,因而在走出了航站楼后,他便便背着书包站在原地、脚步不动了。
而裴逐掌中还推着小巧奢侈的行李箱,在迈着长腿走出几步之后,才发现身后没有人跟上来。
“站那干什么?”他颦蹙起眉头,看向了几米之外,站在出租车等候区的盛聿恒。
盛聿恒略低着脑袋,镜片后面,是一双略显呆板的下垂眼,“已经到深城了,我就不再麻烦——”
裴逐嘴角向上牵起,也微哂一笑,“果然北大的脑子就是好使——对自己定位这么精准呢?”
“……”盛聿恒挨了骂,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后面的双眸变得格外深邃、且意味深长。
“给你三秒钟,快点滚过来——”裴逐已经快走到了自己保时捷边,他从兜里掏出钥匙,先按了一下开锁,“接下来一个月,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必须将驾照考到手,不然——”
他显然对于自己一个上司却给下属开车、而耿耿于怀,在此时抬起头,森森一笑,“你就继续滚回烤鱼店,当你的服务员吧。”
时隔了不知多长时间,盛聿恒再一次地坐在了这辆保时捷911的副驾驶上,他也有几分熟门熟路,拉起了安全带,给自己咔哒一声扣上。
深城的天气跟京城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
裴逐在上车后就脱掉了西装外套,身上只穿着修身马甲、以及白衬衫,显得身材窄瘦笔挺,并将袖口工整地向上挽了三折。
实在是太困了没精神、也不懂为什么飞机上睡了一路还这么困……
在停车场排队缴费之时,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了副驾驶前方的中控箱,翻找起了雪茄盒。
坐在副驾驶上的盛聿恒下意识向后一缩,但顿了顿后,却又停住没躲。
他表面顶着一张寡淡又呆板的好学生脸,视线却极其露骨大胆,在自己上司的后颈辗转停留,又顺着他敞开的衬衫领口,向下探去。
裴逐上班前如果不在家里打扮两小时、是根本无法出门的——
因而他浑身上下精致到了每一根头发丝,后颈剃推了个干净,仅余青黑的发茬。 伴随他整个人的靠近,一股馥郁、又深沉悠长的鼠尾草与麝香味儿飘了过来。
麝香浓郁辛辣、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动物腥味,混合着甜而不腻的鼠尾草,矛盾又张力十足,但搭在裴逐这样一个人身上,却衍变成了一种男性独有的性感。
咔哒一声,裴逐找到了烟盒,随手关上了手套箱——
他直起身来,叼了一根在嘴唇上,点燃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浓白烟雾,转头看了副驾驶一眼。
“什么眼神?”他眉头轻轻一颦蹙、又挑剔上了,“跟个变态似的……”
盛聿恒就像是个挨训圣体,怎么骂都没什么反应,但在无声无息中、他垂下了眼眸。在不被察觉的角落里,看向了掌中手机——
就在今天上午,他刚刚更换了手机锁屏,照片当中清晰可见,规整昂贵的衬衫领口解开后、露出来的一抹平直又清晰的漂亮锁骨。
“……”缓缓地,他嘴角向上一勾。
本以为保时捷911会直接停在公司楼下,但当盛聿恒下车时,表情却出乎意料、有些许的怔愣。
裴逐手掌勾着西装外套,向后搭在了肩膀上,嘴里叼着残存的烟屁股,咣当一脚,将车门给踹上了。
保时捷的车头,正对着一家早餐店,垒了足足十几层高的笼屉,不断蒸腾涌冒着缭绕水汽。
而与笼屉相连的是一张宽阔油腻的案板,老板娘麻利熟练、手指飞快,用不了几秒钟,一整个圆鼓白胖的小笼包便已经在她手中成形。
顿了顿后,她抬起头来,露出惊喜表情,“呀——裴律来了?”
飞快地,她朝正在烙饼的老板踹出一脚,“闷头干什么呢,没看见裴律来了?”
老板看起来淳朴木讷,只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几下手,勉强挤出个笑容,“坐、坐……”
他弯腰搬来了几个小板凳,示意他们二人坐下。
“……”盛聿恒看了看这小板凳、又转头看了看这粗陋寒碜的早餐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当中。
但裴逐却好似不见外,他咣当一脚,将其中一个小板凳踹给了盛聿恒,自己叼着烟,在另外一个小板凳上坐下来。
他这一身造价高昂的西装、衬衫,乃至这一双西裤包裹下、修长有力的腿,都与这环境处处不搭——有种,他沦落风尘了的感觉。
“刚蒸好的包子,趁热吃——”老板娘戴一双粉色的隔热手套,给他们捧来了两笼屉包子。
她脸上的喜意发自内心,又招呼着自己男人,“舀两勺豆腐脑,多放葱花香菜和虾皮,放两勺陈醋!”
裴逐看起来压根就不是个吃小摊的人,可他偏偏真就拿起了一次性筷子,夹起了个热乎暄软的包子,沾了沾辣椒油,“吃吧,别等凉了。”
“……”盛聿恒迟疑了片刻,才缓缓拿起了筷子,但却悬停在了半空中、迟迟不肯伸向包子。
“你要干什么?”他蹙着眉头、谨慎问出了一句。
——他确信自己并无任何露馅之处,只是这顿包子,吃得未免太像断头饭了些。
裴逐刚吃了半拉包子,听到这话,反倒想笑,“怎么——怀疑我下毒?”
“……”盛聿恒没说话,只是眼神黑沉下去些许,他手中还拿着那个保温杯、筋骨感十足的手指,不断收拢并紧。
——并非是怀疑下毒……只是有可能下药。
老板娘在这个时候端着两大碗豆腐脑上前,咣当两声,放在了桌面上。她热情爽朗地笑,不停招呼,“来尝尝——看看味道变没变?”
裴逐解下了腕上手表,避免磕碰到桌面,用勺子舀起了一勺滑溜溜、软乎乎的白嫩豆腐,刚要塞进嘴里,忽然停顿了下,“你们四川……豆腐脑吃咸的还是甜的?”
“我们吃辣的。”盛聿恒缓缓挑起了唇角,以一种不明意味的眼神,凝视向他的沾了一点辣油、略显红肿的嘴唇,以及伶仃突兀的喉结。
“辣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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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亲口尝尝
盛聿恒低下头来,捏着勺子,认真品尝了一下这家早餐店的包子和豆腐脑。
包子白软喧呼,一股老面发酵的麦香气,抿化在唇齿间、还能尝出淡淡的甜味。肉馅是一整颗肉丸,咬起来弹牙爽口,会滋出一股股鲜嫩汁水。
豆腐脑看起来,也是用纯手工磨出来的豆浆,点化了卤子,甚至能从中品尝出柴火烟火的味道。
——更难得的是,并非是广粤人爱吃的甜口,而是浇上了一大少赤色浓稠的卤汁,夹杂着木耳、蛋皮和新鲜黄花菜。
不知不觉,盛聿恒又开启了扫饭机模式,一手捏着两个包子,一只手端起碗,狼吞虎咽一般向下吞吃。
裴逐人打扮得精致、饭量也同样精致,他包子都没啃完半个,豆腐脑也只喝了两口,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他一边抽烟,一边转身走到了车身旁,时不时嗯两声,一张嘴就是流畅又磁性的英伦腔。
盛聿恒两颊塞到满满当当,手中还端着碗,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过去——
“哎呀,我们包子、豆腐脑还不错吧?”老板娘又热情地凑了过来,她脸上带笑,又端来了一大碗豆浆,“以后想吃了,就过来——你是裴律的同事吧?”
盛聿恒连忙将嘴里东西咽下,双手接过了这一大碗满满当当的豆浆,“我是……他新收的实习生。”
“实习生啊——”老板娘并未表现出任何轻视,笑容仍温暖热络,“跟着裴律能学到不少东西吧?”
“你们裴律,人可好了,我们这个铺子,都多亏了他才能保下来……”老板娘又继续一边烙饼,一边噼里啪啦讲述了一通,“我们夫妻俩到深城来,人生地不熟的……每年赚不了几个钱,还得寄回老家……”
在她毫不见外的叙述声中,窥见了一个农村重男轻女家庭的悲剧——
“我和男人在外打工,就奔着有朝一日能把女儿给接来……赚多少钱、全都寄回家里,谁知道那群混账根本没花在我女儿身上……”
“我的妞妞啊,才四岁,却被她大伯家的混账儿子,领去了小仓库,哄骗着掀起裙子……”
“别说是她爸,就算是我都想给那小兔崽子扒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