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逐明明戴着兜帽和口罩,却仍然被叫破了姓名,这让他猝不及防地、却也泪水滂沱,“操——我特么——”
但他在张嘴的一瞬间,就陡然压住了,太多的爱、以及太多的恨,似是黏连血肉一般、纠葛在了他的喉头,以至泛起一股浓烈而又尖锐的血腥味。
“你骗我……你骗了我……”下一秒钟,他双眼陡然猩红了,一边流着泪水、一边疯狂颤抖着,“我对你那么好……”
“是因为我没认出你么……还是我一开始骂了你、扇了你耳光……”他每说一句,眸中的痛苦也就加剧一分。
是的——他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但他也有……名为“爱”的东西。
“你骗我……”裴逐现在已经是嚎啕大哭了,满脸狼狈,“盛聿恒——”
“咣当”一声,他跪在了地面上,在无休止的落雨当中,伸手抓住了自己胸口、五指痉挛,“求你……再爱一爱我吧……”
——至此,才发现在这扭曲、又动荡的世界里,人若无“爱”便不能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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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处相遇,在底端相爱——这是《以下克上》的含义。主旨点出来了。裴逐没有内生的、自发的爱,在亲密关系中,很容易沦为“乞丐”,这也是他的可悲、可怜之处。
◇ 第62章 神魂颠倒
一场倾盆大雨,就似是让整座城市都颠倒过来——
两人相拥着、就仿佛溺在了眼不可见的深海里,仅能靠唇舌纠缠、厮磨,来哺渡对方的性命。
——这是一对溺水相依的,仅剩彼此的无救之人。
裴逐一边亲吻着、一边哭泣,似乎怎么吻都不够,踮起脚尖,用力地勾住了盛聿恒的脖颈,“求你、骗我吧……你再骗一骗我……”
在这场淋漓尽致的大雨里,盛聿恒从头到脚都被浇透,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雨水纵横滑落。
但他却珍之又重,用滚烫的掌心,捧起了裴逐的脸颊,拇指摩挲了一下唇瓣,认真无比,“裴逐……”
“我爱你。”
“我从没有在‘爱’上,欺骗过你。”盛聿恒坦言道。顿了顿后,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又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下颌,“……瘦了。”
而此刻,裴逐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狼狈而又瘦骨嶙峋,“什么?”
“你……你辞职……”他抿了抿唇,想问却又不敢问,“还有汪中丞……”
“我辞职是为了找你、一直都在找你——”盛聿恒看着他,眼眸乌黑、且疑惑,“汪中丞怎么?他对你说了什么?”
在这一瞬,裴逐蓦然低垂下了脑袋,他心知肚明,汪中丞骗了他,可又为这“欺骗”而庆幸着——
缓缓地,他抿起嘴唇一笑,苦涩、又淡淡,“……”
——幸好,他并没有被爱所欺骗。
——他还不是一个万恶不赦的“混蛋”。
等到大雨中踉跄回家,裴逐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他狼藉不堪着,完全没有了以往那盛气凌人的矜傲样,倒似是一条丧了家的败犬,瑟瑟发抖个不停,“……”
“咣当”一声,大门关上,盛聿恒手中拎着购物袋,装着那只橘猫,也浑身湿透、嘶声嚎叫,“瞄——喵——”
然而下一秒钟,裴逐就仿佛食髓知味,再一次伸手捧住了盛聿恒的脸颊。两人毫不顾忌地、在玄关就开始拥吻起来,舌头闯入口腔的一刹,明显是饥渴的、且十分急色的。
橘猫还装在购物袋里,被随手挂在了门把手上,让小小的它,分外不解、又百般挣扎提醒,“喵——喵——”
裴逐已经有些情乱意迷,那些湿漉漉的雨水,却在碰上盛聿恒体温的一刹那,都好似蒸发了。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渴望着被触碰、被拥抱,肺腑灼热着、滚烫着,却也似一口吊着性命的虎狼猛药
盛聿恒一边亲吻着他,一边脱掉了身上湿漉衬衫,结果下一秒钟,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他的脚后跟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酒瓶、顿时稀里哗啦响彻一片。
他似乎吓了一跳,抬眼一望,才看到卧室当中已经没什么下脚之处,酒瓶横七竖八的、简直遍地都是。
“等一下。”顿了顿后,他忽然就不亲了。
裴逐也惊了一跳,心脏有些惶然地、怦怦直跳,“为、为什么……”
“……我先给你收拾一下家。”盛聿恒手臂鼓胀用力,直接就把他给抱了起来,放在了唯一还算干净的餐桌上。
裴逐买了这套新房后,就从没开过火,一直都靠吃外卖、还是在茶几上直接吃——这餐桌就相当于是摆设。
他猛地一扭头,就见盛聿恒赤裸着上半身,提着块毛巾,以及一个塑料空桶,直接就进了卧室当中。
……说实话,他对自己家有塑料桶这事儿,也挺感觉到震惊的。
这些日子,除了喝酒、就还是喝酒,每天醉生梦死的、只希望再也不看见明天的太阳——
裴逐低垂下脑袋,盯着自己不断抠弄的双手,陷入了一阵难言沉默当中,“……”
但缓缓地,他凝视着自己逐渐干净、有序起来的家,心腔柔软至深之处,又陡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麻酥酥的感觉。
——就仿佛,在被打扫、整理的是他自己一样。
连那只丑不拉几的橘猫,盛聿恒都给拿温水洗了个澡,并将毛发当中的跳蚤一只一只捏死,再用吹风机抖动着吹干。
这橘猫就只有芝麻大点的胆子,刚从卫生间逃生出来,就吱溜一声窜进沙发底了……
盛聿恒的肩膀上多了几条血淋淋的猫爪印,他回头瞄了一眼,又拿吹风机给自己吹了吹溅上不少水的头发。
“盛聿恒——”而直到这时,裴逐还坐在餐桌上,一动不动的,好像个行将就木之人。
但缓缓地,他嘴角向上勾起一抹,两行清澈的、无声的眼神滚落了下来,“我爱你。”
“滴答”“滴答”……空气在这一瞬静谧,只能听见不知名水珠下坠、又摔碎的声响。
手中嗡嗡个不停的吹风机,忽然就停掉,似乎恰逢其时地故障了——
可盛聿恒还保持着吹头的姿势,只转头回眸,一双乌黑狭长的眉眼,显得格外深、又极其喑哑,“……”
轰隆一声闷雷震响,如从远山深处传来——
裴逐闭着双眼、泪痕未干,忽然想到了幼年时,他站在钱塘江边,生平第一次观看大潮。而如今,耳边春雷,幻化成了那轰鸣、怒吼的万潮同归。
他嘴角缓缓牵起了一丝悲苦又怜悯的笑,“……”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而今,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是……‘我’啊。”他嗓音颤抖着、纤细着,仿佛随时都会断灭似的、却又飘摇坚忍,“是‘我’爱你啊——”
缓缓地,盛聿恒踱步到他面前,用温热宽大的手掌,捧住了他的脸颊,一路爱怜地抚摸至了耳后。
呼吸一声比一声深沉,就仿佛面前燃着一盏小小的、似有若无的灯,但他唯独嗓音坚定,“裴逐——”
“我爱‘你’。”
轻柔无比地,盛聿恒闭上双眼,亲吻了一下爱人的额头,似乎烙印一般、又一次重复,“‘我’爱‘你’。”
在一片黑暗当中、半盏灯火也无,只有落地窗外,反衬着这座偌大、又星罗棋布的城市些许光芒。
盛聿恒蜷坐在墙角,一腿屈起、怀中抱着裴逐。而裴逐安睡时的脸,明明透着沧桑、却又似个清澈的婴儿,不染尘、不妄念……缓缓地,让人忍不住伸手,遮了遮他的眼。
“喵——”伴随着一道小小声,橘猫柔软钻入了门缝,来到了他的身边。
“橘子。”盛聿恒直接唤他,“过来——”
仿佛能听懂,橘猫迈着软白的小爪,走上前来,用脑袋不住蹭他的手背,“喵~~~”
盛聿恒眼眸黑沉着,用手掌搔挠了几下它的耳后、以及下颌,手法极其熟练,明显是个养猫老手了。
“好久不见。”他嗓音轻轻的。
——裴逐酗酒严重,他都已经不记得,不靠酒精入睡的滋味了。
“咣当”一声,当他的手臂垂落碰到床板的一刹那,几乎惊惧着、猛地睁开双眼,“!!”
他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裹着被子,赤脚跑到了客厅当中——
在一声声的“滋啦”当中,盛聿恒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臂,正在颠勺炒菜,也回眸看了一眼,“……”
“……”裴逐和他大眼瞪小眼着。
“酒醒了?”盛聿恒没什么表情,淡淡问他。
“……”裴逐不知该说什么,只张了张嘴,但一张脸却莫名有些红,“我——”
他这时候才瞥见,家中已经焕然一新,所有的洋酒瓶、啤酒罐全都被清理了一干二净,门口堆着足足七八袋垃圾。
缓缓地,盛聿恒从脖颈上,将围裙给摘下来,淡淡道,“吃饭吧。”
两人面对着面,坐在了餐桌边,区别于裴逐面前的一盘煎蛋吐司,盛聿恒给自己煮了一大海碗的粥、外加一整盘炒河粉、一沓厚厚的烙饼,简直是碳水开大会、胃里排排队。
“……”裴逐看得简直目瞪口呆,只感觉,他的饭量好像又大了。
“当啷”一声,盛聿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超级豪华版“套餐”给吃完了,放下手中餐叉。
裴逐怔愣了一瞬,低了低头,刚要也往嘴里猛塞。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呼唤,“裴逐——”
盛聿恒以一种坚毅的、又不容置疑的眼神将他看着,可说话却很云淡风轻的,“别放过任何一个,让你流泪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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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报仇真爽
大概没人记得“贾开朗”了——
“十二个猪肉包子、六个素三鲜包子,两杯关东煮、要萝卜、鸡蛋、香菇、魔芋丝……”他站在便利店柜台,身穿薄的像层纸似的西装,手头还拎着个沉甸甸的电脑包。
贾开朗已经很熟悉带早饭这一套,嘴巴就跟报菜名似的,但顿了顿,他忽然忘了,“还、还要……”
“要什么?”带口罩的便利店柜员,撇来了一个眼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死感。
“不是——”贾开朗停滞了一瞬,下一秒钟,他直接开喷,“你什么态度啊?你是顾客,还是我是顾客?什么态度在这结账——”
“……”便利店柜员窒息了一瞬,下一秒钟,她身上的淡淡死感更强烈了,“我问你还要什么——”
“咣当”一声响,贾开朗一巴掌拍在了柜台上,脑袋都伸过去,“对啊——你摆着张臭脸给谁看?我欠你钱是怎么——”
便利店柜员眼皮耷拉,似乎已经忍耐到极限,“操——”
“哎?hanny姐,你说你不想吃关东煮了?”而就在这时,贾开朗忽然一转身,接了个电话,“好好、没买呢,正好……”
“关东煮不要了。”下一秒钟,他再次拿起关东煮的杯,重重拍在了柜台上,“什么态度啊……我我还是你家会员呢——”
说完,他也不管不顾,低头扫了个码,然后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