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裴逐的心脏重重咯噔一声,他根本就没有看上去那么“穷”。他大脑有那么一瞬空白,甚至喉口发干、耳畔嗡鸣。
顿了顿后,他不知是心慌,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好,“……都买了哪些,给我看看。”
盛聿恒也有那么一瞬,眼神深邃,“……”
但他乖巧地走上前来,站在他身旁,动手点了两下鼠标,将今日入仓、以及清仓的情况,全都显示出来。
裴逐一屁股坐在了电脑前,动手将领带从脖颈上摘下来,放到了一边,“……”缓缓地,他眸光不由一抖,视线又转移到了盛聿恒的脸上,“你——”
顿了顿后,他又“咣当”一声站起来,“等会,我打个电话。”
裴逐站在书房偌大的落地窗前,一连几个电话,打给他在业内的同事、以及朋友。结果出人意料——盛聿恒入这几支股,长势惊人,背后却并无暗箱操作。
“好的……了解。”裴逐应和着电话,同时抬起头,瞥去了深深一眼。
“你——”电话挂断的一瞬间,他就迫不及待开口。
“抱歉,想多陪陪你。”盛聿恒却先开口解释,“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裴逐疑惑了一瞬,什么叫做时间不多了?但下一秒钟,他就被逼得、步步向后倒退,最后在脊背“咣当”一声撞在玻璃上时,盛聿恒扑了上来,唇舌入侵、深深将他吻住。
“唔、嗯……”裴逐瞬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他还穿着上班时的衬衫,却脸颊通红着、羞耻着,被另外一个高大男人按在玻璃上强吻。
盛聿恒一边吻着,一边居高临下、暗中观察他脸上表情,与此同时,伸出了一只手掌,轻轻合盖上了笔记本电脑。
准备好的四菜一汤都没人吃,晾在了餐桌上,但厨房台面上,却是另一番脸红心跳的景色。
白天上班,晚上“运动”,就算是铁打的人,都够呛能挨得住。
裴逐第二天,还没开始工作前,先就着水、吞了两片肾宝,否则光是在椅子上坐一天就得筋疲力尽。
也亏得是这样,他都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反正盛聿恒炒股就炒股,喜欢去打法援、就去打法援,赚钱养家有他在。
盛聿恒从律所辞职后,竟是做起了法律援助,帮助无经济能力的个人、或团体,打那种在许多律师眼中,既耗时、又费力的官司。
“可能这世间一报还一报——”他是如此解释的,嗓音淡淡,“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在街头再一次找到你吧。”
他从贫困山区走出来,更能理解贫穷与苦难,理解时代的一粒沙、对任何一人都是难以逾越的“山”。
“你喜欢做,就去做吧。”裴逐爱他、所以纵容。一天在散步的时候,他戴着围巾,手中握着热咖啡,忽然道,“不要担心钱,一切都有我在背后保驾护航。”
盛聿恒蹲在长椅边,正给几只流浪猫喂食,闻言,不由看去一眼,“……”
“是橘子不吃的猫粮吗?”裴逐翘着二郎腿,也顺着瞥去一眼。
“生骨肉冻干。”盛聿恒回答,还不忘告状,“一百二十块一包呢。”
——那只瘦骨嶙峋的丑橘猫,如今也已经改换门庭,成了个挑嘴又事儿精的“大爷”,连带着小区附近的流浪猫,伙食水平都直线上升。
“操——”裴逐也震惊了一瞬,“它想饿死自己吗?”
橘大爷认为,只有人吃的才是国宴,人喝的才叫国窖,一切猫粮冻干罐头,纷纷都是毒药。
“……”盛聿恒无言以对,只能摊了摊手。
深更半夜,室内一派火热朝天、汗水淋漓,两双脚掌从被子下伸出,一颤一颤地搭在床沿。
而就在这时,悄无声息地、一只雪白的手套爪子,猛地伸手一抓。
“嘶——”裴逐猛地痛叫一声,“你大爷的——”
可下一秒钟,鸡飞狗跳的、室内陡然响起四爪刨地的声音,一条做贼似的橘猫,嗖地窜出了房门。
盛聿恒顿了顿,不由起身,脸色潮红,呼吸气喘,“……”
“它怎么就这么欠儿,只抓我?还非得这个时候?”裴逐义愤填膺地转头,也大汗淋漓的。
他“正事儿”都不干了,活动了两下肩膀,追了出去,“混账——你死定了。”
过了一阵儿,盛聿恒也从卧室里走出,他身上睡袍歪斜,靠在了门框上,看裴逐跪趴在地面上,去抓沙发缝里的橘猫,“你给我滚出来——学会开门了是吧,你特么一只猫不要脸、我还要脸……”
“……裴逐。”盛聿恒忽然开口。
“……”裴逐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跪在地面上,回头看来,这姿势显出一身纤秾合度的肌肉来。
盛聿恒嘴角向上一翘,毫不犹豫,“我爱你。”
——在生活的每一个不经意的罅隙里,我都深深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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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扪心自忏
“……我怕我妈扇你。”在坐上火车前,裴逐是这么说的。
他穿一身雅戈尔的衬衫,肩膀上系了个针织外套,这是他衣柜里最朴素、也最便宜的一套衣服了,“因为,我现在就想扇你。”
“……嗯?”盛聿恒坐在候车厅的长椅上,淡淡看他一眼,周围还人来人往的。
下一秒钟,裴逐一张嘴就不怎么顾人死活,“你究竟长了个什么脑子,能把飞机票买成火车票的?”
“怎么了?”盛聿恒扭开了手里的保温杯,浅浅抿了一口,“是二十万的酒太贵了,二百块的火车票不适应了么?”
“……”裴逐更加无语,也懂了、合着坐火车,是为了控制花销。
他几乎是忍了又忍,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在这八百年不知道擦没擦过一次的候车厅长椅上坐下来,“……”
“茶叶蛋吃么?”盛聿恒淡淡询问。
“艹……”裴逐又骂了一声。
但下一秒钟,盛聿恒那迫人的、充满了威吓性的眼神就瞥了来,“所以,只想找艹,是么?”
几乎是轰然一声,裴逐的脸熟透了个彻底,他慌张又无措地左右瞥视一眼,然后咬牙切齿、压低了嗓音,“大庭广众,你特么说——”
“不大庭广众也没少说。”盛聿恒淡淡地,又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小旅馆八十一晚,你住么?”
“……”裴逐的嗓子哑然了,或者说是被烧哑的,他既比不了无耻,也比不了这份淡定。
“车来了。”在站内广播响起的一瞬,盛聿恒就站起身来,“走了,下次再艹。”
一直以来精明干练如裴逐,早已经记不清K字开头的列车,到沪城需要多久——从他撂下话开始,就再也没踏足过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
但……毕竟是一时气话。他还是放不下家人,所谓的“复仇”,就是带盛聿恒回去,证明自己很“幸福”……有点幼稚,又有点可爱的“报复”。
“我那个儿子,简直是不能要了,什么态度跟我讲话啦——”而俞姿时至而今,也没忘记,她一边买这菜,一边跟菜摊水果摊的老板娘抱怨,“我是缺他吃,还是缺他喝啊,真是养了还养出仇来了——”
都特么已经听了八百回,水果摊老板娘也有些不耐烦,她笑眯眯的,专挑好话,“你脖颈上这项链挺好看,翡翠的?儿子买的吧?”
俞姿下意识摸了一下脖颈,翡翠的平安扣、坠着紫色的小葫芦,显富贵,又珠圆玉润的。
“你眼光还蛮好——”她说话没那么呛了。
“下午看见你儿子了。”水果摊老板娘想了想,又道,“好像跟个高个男的走在一起……”
熟料,听见这话,俞姿脸色陡然生变,活像见了瘟神,“我看你真是瞎了眼——!!”
她扭头就走,胳膊上挎着个买菜兜子,但却穿了一身旗袍,衬托身段、婀娜多姿——哪怕是下楼买个菜,也得是漂亮的、最引人注目的。
——倘若没人应和、没人捧着,便不能“活”。
俞姿平时都矫首昂视着,下颌永远微收,脊背永远挺着,穿的旗袍都不带重样的。随时准备着,迎接别人的视线——
但今天却怪怪的,不管是相熟的、还是不相熟的,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欲言又止。
“……”俞姿渐渐就觉得不是滋味,甚至连走路姿势都没那么挺了,甚至还身子一歪、不小心崴了一下脚踝。
她刚一回到老楼,迎面忽然就有人打招呼,“我刚刚看见你儿子了,跟个男的走在一起。”
“你眼瞎了吧?!”俞姿瞬间憋不住了,她一副吃人的凶煞样,“在这乱嚼什么舌根呢!这么大年纪了,就不怕天打雷劈!!”
她的心脏完全慌了,“咣当”一声,家门在背后关上,仍呆呆站着、回不过来神,“……”
裴伟鹏半躺在沙发上,双脚交叠,搭着茶几,正在大声看球儿,“……你病了啊。”
——互看不顺眼多年,哪怕是关心,也只能用“怨怼”一般的语气,才能说出口。
“滚啊——”俞姿瞬间将手里的菜兜子,往地上狠狠一掼,发疯了一般尖叫,“滚——!!”
“……”裴伟鹏狠狠一怔,下一秒钟,他胸口也炸了,“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你说我有病——”俞姿憋不住了,她活像是索命了一般,用颤抖双手戳着自己胸口,“对!我就特么是有病,才会嫁给你!!”
裴伟鹏又窒息了一瞬,自己就特么好好看场球而已……
顿了顿后,他一句话不说,转身趿拉着拖鞋走了,然后“咣当”一声,狠狠将大门关上。
“……”而俞姿跌坐在了地面上、身形垮塌,仿佛求索无门一般,开始嚎啕大哭,“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我做了什么孽啊啊啊!”
不知是嚎啕多久,她忽然醒神了一般,颤抖着双手,摸出手机,开始发微信消息——
【俞姿】:你是不是要妈妈死了才开心,是不是就想妈妈丢脸?
结果这条消息刚一发出,对面陡然弹出一条——
【您已经删除了对方为好友】
而就在他家不远、一派逼仄的宾馆屋内,弥漫汗水的湿咸、以及急促又滚烫的喘息——
“盛……盛聿恒……”裴逐双眼都失神了,嘴巴微张,“盛——”
盛聿恒的手肘撑在他身侧,于此时轻轻抬手,擦拭而过、他眼角湿漉又冰凉的痕迹。
“……”裴逐一时半会都说不了话,却搂抱着怀中脊背,那种求索的、依偎的姿态,就似乎想将人勒进骨血里一般。
缓缓地,他嘴唇忽然一动,“……你弄坏我吧。”
——他今天一整天,都没鼓起勇气回家。他为什么对家人耿耿于怀?大概,因为他就不是什么好人,压根也不值得被好好对待。
毕竟,从他自从小,亲眼目睹的就只有控制、极端、自私自利……要站在金字塔尖,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要学习好、要当好学生,却能视普通人的痛苦与悲惨为无物——甚至加之以嘲讽、贬低,从不认为自己会沦落到那种境地。
“……”纵然裴逐顿悟,但也无法摆脱自己的过去,连他血脉里鼓动着的、都是流毒一般的自私与傲慢。他眼眶通红,“我太糟糕了。”
可话音刚落,盛聿恒却仿佛受不住了,闭上双眼眼,去吻、去触碰他的嘴唇,嘴角向上翘起,“你真是……”
“太可爱了。”
——明明是个“恶人”,却悔过自忏着过去。
——实在让人无法不怜惜、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