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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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大家三天的更新,这周补上两天了!
◇ 第66章 年少秘密
俞姿已经不敢出家门了,因为无论是买菜、还是去美容,还是和姐妹们聊家长里短,总是会有人告诉他——“你儿子回来了,和一个男人一起。”
她的前半生,唯一的指望,便是“儿子”。她“牺牲”了工作,“牺牲”了夫妻感情,“牺牲”了所有的一切,只为了“儿子”能够给她撑腰。
可她的儿子做了什么?
曾经,裴逐的膝盖仿佛锈在了地面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满脸是泪,“妈——到底、什么是爱?”
——我“爱”我的儿子啊,还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爱!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词汇,能够形容,俞姿出门买菜,在看见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跟一个身形更高大、却看起来更年轻的男人,走在一起时的滋味。
她的大脑轰然一声爆炸了,似乎自己辛辛苦苦建筑起来的一切,都被夷为了平地。哪怕连自欺欺人的假相,都已经荡然无存。
她的“牺牲”,她的“付出”,她所有的“血与泪”,因为这么一个男人的出现,而全部都毁掉了。
“啊啊啊啊啊啊——”俞姿几乎是疯了一样冲上去,甩起手中的提包就打,甚至不管不顾,用手掌扇、用指甲去抓。
她似乎想跟人同归于尽,“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盛聿恒白皙的脸颊,瞬间被扇肿了,左一道右一道的抓痕,连嘴角都渗出了血丝,“……”
可俞姿却不管不顾,伸手要去掐他的脖颈,满目疯狂,“你对我儿子做什么——你都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但盛聿恒个子实在是太高,俞姿扇人都费劲,缓缓地,她膝盖一软,忽然跪在了地面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种撕心裂肺,那种痛不欲生,就仿佛是自己最为呕心沥血、最为“满意”的“作品”被毁了个彻底。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浑身颤抖,仿佛心有不甘,“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
周围人来人往的,却这么惊天动地的,许许多多人都投来了好奇眼神,还有不少好事儿的中年男人都停住了脚步。
俞姿最在意“脸面”,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别人的“注目”——
可现在,她却狼狈跌倒,脸上满是苍白泪痕,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在和自己作对,“……”
裴逐和盛聿恒牵着的那只手,手指蜷缩、进而痉挛,乃至骨关节都在泛白、发青。
忽然,俞姿猛地想起什么,开始稀里哗啦地翻包,一边哆嗦着、一边威胁,“报警——我要报警抓你,这是违法的……这是不要脸!!”
作为儿子,裴逐脸色一时半会儿都没吭声,忽然,他凝视向那群看热闹的中年男人,撤回了被盛聿恒牵着的那只手。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俞姿搭在肩膀,口吻很软,“妈……”
“啪”的一声,俞姿却仿佛应激严重,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你特么喊谁妈?!滚——!!”
十分猝不及防地,裴逐挨了这一耳光,脑袋都被扇到了一边,脸颊上赫然是个通红的手指印。
“……”他大脑在这一瞬,完全空白了。他想起自己在出发前,对盛聿恒说的话。
——“她也被她的原生家庭所困,和我爸互相折磨、很可怜。”
——“我只想证明,人是可以幸福的,她也可以幸福、大家都可以轻松、快乐。”
俞姿满眼是泪,却也满眼都是憎恶,她咬牙切齿地,“……谁是你妈,我根本就不是你妈。”
“妈——”下一秒钟,裴逐“啪”的一声,一把攥住了她要掏手机的手掌,似乎也疯魔了,“我回来过春节,你不高兴吗?”
“你情绪这么激动,是太开心了么?”
“你想要报警抓我吗?可法律上没有任何一条,说男人不能搞男人——”裴逐一脸坦荡的,蹲在地面,抓着她的一只手,“我是个阳/痿啊,妈妈。”
“裴逐——”盛聿恒眸光一凛,发现这家伙已经不对劲了。
四周人群已经越来越多,在小区门口,多是一些街坊、或下了班的夫妻。
那种光天化日之下,将自己最为隐秘的创伤,撕扯了个淋漓尽致,在曾经最爱自己、以及现在最爱自己的人面前——
裴逐现在完全就是个疯癫状态,但脸上表情却淡淡的,不管不顾,“从高中的时候就发现了,我压根就不是个正常男人。”
“你忘了吗?”
“咱们家楼下的邻居,一对单亲母女,在菜市场卖豆腐,你却回回说人家是‘卖笑的’。连带着她家女儿,也说人家是‘不干净’的,每见一回,就让人家离我远点。”
“……那天,我放学途中,看见一群混混把她家女儿往小巷子里拖。”明明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但裴逐仍历历在目,因为那是十几岁时,他的梦魇、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飞跑去菜市场,你在那买豆腐。”
“你还记得当时你看见我说什么——”裴逐抓着俞姿的手腕,母子两人面面相觑着,灰败的、仿佛死水一潭的眼神里,只有平静至极的疯。
“你骂她妈妈,骂她管不好女儿,只会来勾引我。说你儿子是要上好大学的——是要当律师的——”
“那是我这辈子最特么后悔的事儿——为什么、我特么都要当律师,却没立刻冲上去阻止——”裴逐到这时,已经是歇斯底里了,却也泪流满面,“我为什么——要跑去菜市场——为什么不是立刻冲上去!!”
——他在上学时,永远穿着最干净的校服、最干净的鞋。
——“体面”“斯文”“好学生”,却唯独少了那么一点“勇气”。
那个邻居家的、单亲的女生,每天几乎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是他们二人却从没打过一次招呼。
形同陌路的,走在同一条回家的路上。
却也独独是因为同一条路,让他“撞见”了一群混混将人拖走的犯罪行径。
可十几岁的裴逐,竟没第一时间冲上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菜市场,想要找她的妈妈——但他也遇上了自己的妈妈。
“……”回忆到这里,二十八岁的裴逐已经是沧桑、又备受折磨着。
哪怕他学了法、哪怕他已经成为了业内赫赫有名的律师——也仍然会记得,在那场最初的“正义”里,他是个没胆子第一时间冲上去的“胆小鬼”。
当时菜市场里他、和那个单身母亲,彼此面面相觑着。而俞姿喋喋不休的谩骂,融化在了潮热、又粘稠的空气里,被头顶的电风扇,像搅拌沥青一样旋转着。
“少特么让你女儿,来勾引我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
年少的裴逐被俞姿拽着、转身就走,但他仍一步三回头的,想张嘴、想求救——但嗓子却如同锈死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救命】他拼命摆着口型,耳畔嗡嗡作响着,头脑也晕眩着,【救救她——】
——是谁在求救啊?又是谁在呼喊啊?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寂静无声的啊?
整件事最后怎么发展的,就不得而知了,但在某一天,一个炎热、又使人窒息的傍晚。
裴逐坐在窗边,一边写题,一边听见有人窃窃私语,“我靠,流了好多血”“怎么、到底发生……”
女生和男生们的反应截然相反,前者多是惊讶、关心,而后者……多是一脸隐晦的、挤眉弄眼的“你知我知”。
卫生间门口已经人挤着人,议论声、交谈声不断……
裴逐满头大汗的,几乎疯了一样,拨开人群,硬挤了进去。敏感怯懦的心脏,在胸腔深处响彻一团,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鲜红的、粘稠的血迹。
“啊啊啊啊啊——”他背着邻居家的女生,冲出去找救护车的时候,是嘶吼的、歇斯力竭的。
——他是一个“好学生”,却怎么连扶贫救弱的“勇气”都没有?
也正是从这一天,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否定了自己作为“男性”的一切。
追逐着“名利”“权柄”,那些辉煌外在的一切,却也恰恰是因为……那颗脆弱、悲悯又无能为力的心脏,是他自己都“引以为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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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知我是我
“开心么?”裴逐还抓着俞姿的手腕,任凭她怎么拧动,都犹如铁钳一般、牢牢不松。
“世间一切,都必须按照你的构想,凡是不符合你的想象,统统都是错误的——”
“我就是那个最大的‘错误’。”裴逐脸上出现了个大大的、充满了扭曲的笑容,双眸平静、却又给人一种惊涛骇浪般的疯癫,“妈妈,下一句你还想说什么,说我‘不配’活着吗?”
“放——”俞姿不愿面对,她开始拼命挣扎,想要把自己的手腕给抽回来,“放手——你滚、你给我滚——!!”
“我为什么要滚啊?”裴逐却表情平淡,不依不饶,“你不‘爱’我吗?你不视我为骄傲吗?”
“妈……我不恨你、不怨你,但……也想要一声‘对不起’。”
熟料,“对不起”三字,不知是戳中了俞姿的哪一根敏感神经。
她腾地一下、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来,歇斯底里地尖叫吼道,“我有什么错——我做错了什么?!!”
“你怎么对妈妈说话的?”她又摔又打,他们亲生母子二人,到好似仇人一般针锋相对,“我生你生错了?还是养你养错了?!!”
她脸上全是泪水,也崩溃地、声嘶力竭,“我有什么错?你说我有什么错——是特么全天下人都对不起我!!!”
那一瞬间,裴逐的大脑再度空白了一瞬,他还保持蹲在地面的姿势,却好似被凭空扇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耳刮子。
——“全、天、下、人、都、对、不、起、我。”
他一字一句地品味了这句话,发现他也包括其中。是的,他也是那个“刽子手”,他也有洗脱不清的罪孽——可是,他却感觉自己被“杀死”了。
在这一瞬间,他就仿佛退行回了“幼儿”,变成那个哭也不能哭的小孩儿。
“我特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俞姿猛地将自己手腕抽回,她似乎吓破了胆,不停哽咽着。却还能轻描淡写地、说出淬了毒一般的话,“这一切,根本都是你自己的‘想象’。”
“我要去买菜……”她伸手拢了拢鬓角散落下来的头发,将丢到一边去的菜兜子捡起来,“根本就没工夫,在这跟你说——”
“……”裴逐双眸瞪大到了极致,就这么怔愣着,颤抖着,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缓缓地,他刚张开口吸一口气,却发现从咽喉至五脏六腑,就像是被剖开了、撕碎了,滚落一地散发热气、又糜烂囫囵的痛苦来。
俞姿挎着菜兜子,似是还尽力想维持住“体面”,又用手背擦拭脸颊、又忙不迭整理头发。
可该“狼藉”,还是“狼藉”着,小区周围不少大爷大妈,都认识、面熟,可人们却纷纷向后退却了一步,似乎不想沾身。而那些看热闹的中年男人们,倒是不介意,或是乐此不疲地盯了过去。
“啪嗒”“啪嗒”,脚边的地面,骤然被洇出许多雨点的痕迹,裴逐眼睁睁地、目视良久,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被扇过耳光的地方疼,而没被扇耳光的脸颊,却出现了幻觉一般的尖锐疼痛,犹如成千上万根针刺,让他的大脑嗡嗡作响,连带着半边耳朵都聋了。
——极度匮乏的人,是说不出“对不起”三字的。
——原生家庭的创伤,也不是你想和解,就有人和你和解的。
人潮散去,似是尘埃落定,但在不远处,也有寥寥几人,仍站在原地。
“是——裴逐、裴哥吗?”忽然,一道低柔的嗓音响起。
裴逐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材纤细的、推着婴儿车的女人,缓缓走到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