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角落当中,那辆保时捷911,高质量的车身,竟然按照某种频率、上下一颤一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裴逐吸着烟,趴在副驾驶上,手臂环抱着头枕,眸光都是散晃、又迷离的,
忽然,掉落在后车座的手机,亮起了屏幕,他猛地转头,“哎,等等——”
实在怕工作上有事儿,他伸长了手臂,努力去够手机,“等、真有事儿——”
裴逐将烟屁股给塞嘴里,拿起手机,对脸一扫,直接就解锁了,“我看看……”
熟料,下一秒钟,他嘴唇颤抖,烟头没叼稳,竟然直接掉落了下来。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新闻软件的推送,只见信息栏中,最显眼的文字就是——#金湾大桥突发严重连环车祸#
脑中轰然一声,就仿佛有什么弦断了,裴逐几乎怔愣地看着手机,任由屏幕散发的冷光,镀在了脸上。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本来热血沸腾的,但现在却从内而外,都泛着冷,胃部还一抽一抽的,似乎有什么冷腻的东西,被顶了出来。
“裴逐——”忽然,盛聿恒在喊他。
“哗啦”一声,裴逐猛地藏起手机,转过身来,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你——”可下一秒钟,话未出口,他就梗塞住。
嗡的一声,他的太阳穴在这一瞬、就好似被针扎,浑身上下的毛孔刷一下张开,微微沁出冷汗。
——只因为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不容忽视的违和感。
盛聿恒未吭声,只是俯下身来,“啾”的一声,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怎么了?你要是不想做。”他的声音透出笃定,“就回家吧。”
当他们回到家,大门关上的一刹,这场迟来了许久的夏日雷雨,才轰隆一声落了下来。
落地窗外几乎是电闪雷鸣的,千条万线似的雨水,砸在了透明玻璃上,汇聚成蜿蜒小蛇般的水流。
“橘子——”盛聿恒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购物袋,蹲下身去,抱起那只捡来的流浪猫,“吃饭了么?”
橘大爷很会看人来事儿,它对于盛聿恒总显得很眷恋,此时很矫揉做作地小小“咪”了一声。
裴逐落后一步,他头脑还怔愣着,以至于连换鞋都忘掉,一直在大门口傻站着。
“……”缓缓地,盛聿恒怀抱着橘子,转头撇来了极深、极意味深长的一眼。
“我睡客卧。”下一秒钟,他并不多言,而是抱着猫朝着客卧方向走去,
“……”而裴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什么声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少了一个人后,客厅就显得空空荡荡了,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猫玩具,大多数已经被抓挠得不成样子。
裴逐已经习惯,这种遍地都是“暗器”的生活,他穿着拖鞋,踱步来到了酒柜前,“咔哒”一声打开——
没有酒,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参、护肝片、解酒茶。
他这个价格高达二十万的、恒温恒湿的酒柜,现在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恒温恒湿的储物柜。
裴逐怔愣了一会儿,才猛地想起,自己已经戒酒差不多快一个月了,连平时应酬,都不怎么碰,说自己已经打了戒酒硫。
“……”缓缓地,裴逐忽然低下脑袋,似是忍耐、又似是深长地猛吸了一口气。
他答应过盛聿恒不会再喝酒,但现在……不喝点酒,不知还怎么继续骗自己。
裴逐隐忍到用手指紧紧攥住柜门,骨关节都痉挛泛白,可五脏六腑却翻腾得格外难受,鼻腔都被呛到酸软,让人一口一口地倒着气儿,“啊……”
——他曾以为,只要自己假装不知道,就可以用自欺欺人,来掩盖“欺骗”存在的事实。
“你要是都骗了我……”忽然,他脑中骤然想起,盛聿恒曾问过的那个问题。
此时此刻,裴逐脸上泪水纵横着,嘴角却向上挑起,泛着一丝苦涩至极的笑,“我特么的……还活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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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生长春天
那种疼到极致的濒死感,再度袭击了心脏,让裴逐跪了下来,额头抢地,用手掌死死攥紧了胸口,“操——”
太多的爱、以及太多的恨,似是黏连血肉一般、纠葛在了他的喉头,以至泛起一股浓烈而又尖锐的血腥味。
他表情扭曲着,痛苦万分,可最后却只能发出一个声调,“操……”
曾几何时,这个字眼,就是他的梦魇,是他连个完整男人都不算的“罪证”——
可现在,这又是他的求救,是他……无血亦无泪的哀嚎。
裴逐喉头梗塞着,甚至连喘息都不能了,手掌更是瑟瑟发抖着。可突然,他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你为什么要当‘混蛋’?”
下一秒钟,几乎是毫不犹豫,他又劈手扇了自己另外一耳光,脸上泪痕纵横着,“你为什么、偏偏是个‘混蛋’……”
直到此时,他才觉察到这番令他瑟瑟发抖的滋味是什么——
是“恐惧”啊……他对汪中丞复了仇、对自己的原生家庭、也算是一种幼稚的“复仇”。可他呢?他曾对盛聿恒做下的一切呢?
唯独,只有他——没有等来盛聿恒……对自己的“复仇”。
可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倘若、假如盛聿恒要对他复仇——要将他唯一所剩的这点“爱”,都给剥夺走——
“……”裴逐现在跪在地面,手掌死死攥着胸口,简直恨不得掏心挖肝,或者干脆将自己的“过去”给挖了。
但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事儿,顿了顿后,他只得用麻木颤抖的嘴唇唾骂,“你活该啊——”
“裴逐,你特么的……活该。”
盛聿恒实在是一个很爱干家务的男人,他早起六点喂猫,晨跑,去买一大早上的头茬菜。基本上等裴逐起床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以及他要喝的、消水肿的黑咖啡。
连带着衬衫、西装,以及当天搭配的领带都熨烫整齐,挂在了衣帽间的陈列架上。
所以,一大早上六点钟,当盛聿恒还有些睡眼朦胧,看着面前餐桌摆放着的一份焦糊吐司,和惨不忍睹的窜稀煎蛋。
他的表情是有些漠然、且懵逼的,“……”
“就随便——”裴逐脸颊都还肿着,他身上还穿着上班的衬衫,大概做完这顿饭,就想去极致体验一下早晨六点的深城,“做、做了点。”
“……”盛聿恒的脸上还是很茫然的,缓缓地,他不由眯着眼询问,“你的脸,是被锅烫了么?”
裴逐有些哑口无言,“……”他和盛聿恒两人全都是近视眼,不戴眼镜的情况下,五米之外就人畜不分。
在这时,橘大爷迈着搔首弄姿的步伐,走了过来,在它亲爱的主人腿上,蹭了蹭,“喵——瞄——”
“橘子。”盛聿恒弯腰抱猫,将橘大爷的尊臀,送到了自己肩膀上。就这么扛着一只肥猫,去给它倒猫粮,“走,去吃饭了。”
裴逐表情怔愣了一瞬,下一秒钟,又有些懊恼地垂下眉眼,“……”
操,忘了还有一只死肥猫。
但那种情绪,又很复杂的、或者说他从未有此时这般、像个彻头彻尾的差生。
哪怕上班了,他仍然有些回不过来神一般,趴在了办公桌上,两眼一闭,几乎想死,“……”
忽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的一声振动——
【盛】:涂药。
裴逐看到这条消息后,怔愣了一瞬,随后,他伸手进自己的公文包,果不其然摸出一支烫伤药膏。
这一瞬间,他脸上表情完全空白,可下一秒钟,又浮现出发苦的笑,“操……”
——这特么的,让他这个差生,该怎么追啊。
裴逐下班回家的时候,怀中多了一捧花,不蔓不枝的细长茎身,托着好似婴儿巴掌似的紫色莲花。
傍晚又下了阵雷雨,点点雨水,缀在了花瓣上,更像是一场濛濛淡紫的雾。
今天,其实不年不节的,没什么买花的必要。
但是裴逐想起,自己曾陪同韩俊帅,去给他喜欢的女孩子买花。虽然最后韩俊帅表白失败了,那束花也被扔进了垃圾桶……
但是——喜欢一个人,就会给他买花吧?
不知是为什么,怀抱着这捧莲花,站在电梯厢内,随着数字越来越大,他胸腔当中的心脏,也失重了似的、蹦跳地越来越厉害——
不知道……盛聿恒看到这束花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我看到这花的时候,想到了你,所以就买了。”
待会儿,一定要这么说啊……缓缓地,他的视线又落在了手中散发着清新自然气息的花束上,凑上去闻了闻,不知怎的,竟然脸颊通红了起来,“……”
回家关门的一刹,裴逐习惯性脱口,“我回——”
下一秒钟,他骤然想起“惊喜”战术,猛地攥了攥手中的莲花花束。
可出人意料地,家里竟然悄无声息。
裴逐狐疑了一瞬,当他换了鞋,将花束藏于身后,小心翼翼走入客厅的时候,不料,竟然看见这样一幕——
盛聿恒陷在了那个巨大的、给猫买的软沙发里,身边散落着几袋打开的糖果、数不清的糖纸,还有一本倒扣在地面上的书。
他双眼垂闭,睫毛纤长,嘴巴微微张开,一呼一吸都极其深沉。而怀中还夹着一只蜷成一团的橘猫,囔囔的小肚皮,也以相同的节奏,在一起一伏着。
“……”缓缓地,裴逐心腔当中似有一股暖流无声滑过。
他以同样小心的动作,想要将手中这束莲花,摆放在盛聿恒的身边。
可就在放下去的一瞬,他又后悔了一般,猛地拿了起来——因为实在是太像上坟了……不吉利。
盛聿恒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地就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阵锅碗瓢盆的叮当碰撞声给吵醒的,眉头先蹙了蹙,随后睁开了一条缝隙——
但眼前的景象很出人意料,橘子跳上了餐桌,仰脖一边嘶嚎着、一边用爪子疯狂刨屎,“嗷——嗷——”
厨房里浓烟滚滚、酸甜苦辣的,啥味儿都往外窜。
而裴逐穿着他几千块一件的衬衫,系着条围裙,端着盘乌漆嘛黑的东西,冲了出来,似乎也嫌呛,动手挥了挥,“咳咳——”
“……”盛聿恒静静看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把眼给闭上了,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嗷——嗷——”橘子简直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不断用爪在餐桌上刨屎,一边发出警告性的叫声。
“咣当”一声,裴逐又放下了一盘菜,动手在它脑瓜上,狠狠一敲,“死猫——去、一边玩去!”
“喵!!”橘子愤怒地叫了一声,似是个煤气罐,“吨”的一声跳到了地面上。
——对于人类的不领情,它相当生气!
“刨你爹的屎呢?”裴逐抬起手臂,做出了一个要揍猫的姿势。
而就在一旁,闭眼静静装睡的盛聿恒,忽然有些装不下去了,嘴角向上翘了翘,差点没憋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