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近期一直互唱反调的洸州一、二把手在7.22专案组的人选上达成了高度一致,竟都同意由盛宁赴湄洲参与爱河大桥坍塌事故的调查。
盛宁出发之前,洪万良特意把他叫来了市委大院。
盛宁陪同着洪万良在大院的绿化带里散步,他还从未跟这位洪书记在非工作的场合下见过面,此番更感觉对方就像家里的一位长辈,朴素,慈蔼,春风和煦。
洪万良道:“我刚来洸州的时候就听说了,在咱们这个大院附近租个房子都要政审,你说是不是太夸张了?”
盛宁接口道:“政审倒还不至于,不过,确实时有门卫抢夺群众相机的情况发生。市委大院毕竟不是军事区,即使要制止拍照,我认为也该采取更温和的劝止手段。”
大院内绿树成荫,再毒辣的阳光经这些茂密繁错的枝叶滤过,都比外头凉爽。远远的,能看见几栋自带花园的洋房宅邸,被一片参天大树环抱,也看不真切。洪万良指着一处两米多高的围墙,笑着说:“我想过把这大院的围墙全部拆了,再将院内绿化和其它设施改造一下,好让附近居民前来纳凉或者锻炼。不过你们的兴奎市长不同意,认为这里一旦变成老百姓跳操的地儿,会影响机关单位办公,损害政府威严的形象。他这个人呐,做事一板一眼,不够大气。”
盛宁自然不能批评市长的行事风格,只秉持中立的态度回答道:“或许可以严格限定大院对外的开放时间,这样既能突破绳墨、与市民同乐,又不至于影响办公。”
洪万良对盛宁的印象一直不错。
这个年轻人虽资历不深,又无背景,但身处这么一个紧要且敏感的位置,却并不是逮谁扎谁的刺头儿,相反他内敛克制,行止有度,比很多老熟圆滑的官油子都更令人称心、满意。
又行出一段距离,洪万良终于进入正题:“爱河大桥垮塌之后,谣言层出不穷,民间影响很不好,你这边有什么想法吗?”
“‘木必先腐,而后虫生之。’”盛宁就等着领导就此提问,淡然道,“洸州的问题非一朝一夕,爱河大桥也许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从目前的线索看,大桥垮塌跟久踞洸州的一个叫‘新湘军’的黑社会组织也脱不开干系。”
听对方提及黑社会,洪万良突然这么问:“我听人说,你的家人就是被黑社会残害致死的?”
盛宁点头,态度从容:“一码归一码,我不会让私事影响我的工作。”
这话绝非作态,洪万良不禁笑了:“可城桥集团的董事长是陶晓民,他的女儿陶可媛是周公子的女朋友,这个案子或多或少都会牵扯到周家,你已经开罪过周公子一次了,再去调查这个事故,会不会不太好?”
盛宁答得也干脆:“城桥集团的涉腐问题我们反贪局一直在跟,前期已经做了不少调查工作,敢或不敢,我都是不二人选。”
“修建爱河大桥时兴奎市长还是分管住房和城建工作的副市长,你这会儿去网上搜一搜,还能在大桥奠基仪式的新闻照片上看见他的身影呢。”停顿片刻,洪万良一转话锋,以个模棱两可的口吻道,“小梅楼被查处之后,我就听见外头有个说法,说这‘新湘军’真正的话事人其实不姓胡也不姓洪——小盛啊,你听过吗?”
洪万良没把话说破,但盛宁瞬间就明白了他话外的暗示。他知道自己今日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传出去,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引发轩然大波,便说:“没听过。”
洪万良又极和蔼地笑笑道:“当然了,水至清则无鱼,居高位者也有他人不懂的难处,就说那明朝的戚继光,也曾凑过银子上下疏通,也曾‘购千金姬进之张居正’,如果他一开始就不善于变通,又哪来后头那个名垂千古的抗倭名将呢?”
洪书记借古喻今,进一步把话往明里挑,盛宁当然也立即听懂了,但他仍淡淡道:“对戚继光本人来说,‘上下疏通’可能是一条‘曲线报国’的路,但对整个明朝而言,纵容这样的行为就是饮鸩止渴。事实上明朝也有‘两袖清风’于谦,也有‘笔架博士’海瑞。都说‘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始亡于嘉靖’,如果从风纪渐坏的嘉靖朝开始就能及时严惩贪腐、多重用些于谦与海瑞,兴许就不会落得亡于异族的下场了。”
洪万良赞许地点点头,问:“你很了解明史?”
盛宁自谦道:“读过几本史书,称不上了解。”
“说起明史,”洪万良顿了顿,又道,“有一段历史我一直不太明白,小盛啊,你能不能给我解解惑?”
“解惑不敢当,”盛宁道,“书记您请说。”
洪万良道:“朱元璋在建立大明王朝前,拥护的一直都是小明王韩林儿的龙凤政权,他在剿灭陈友谅之后、决战张士诚之前,派手下亲信廖永忠去接小明王,结果船到瓜江渡口,突然翻了,小明王也溺死了。这一死便众说纷纭,有一个观点很流行,说小明王是死于蓄意谋杀,凶手就是廖永忠,而廖永忠本人没有杀害他的胆量与必要,必是主谋朱元璋在借刀杀人。”
这时提及“借刀杀人”必有深意,盛宁心道,果然是一个槽子拴不住两头叫驴,两派之争已驱白热化,要借他这把“刀”、要借爱河大桥的坍塌事故来铲除对手了。他不动声色地问:“书记不解在哪里?”
洪万良蔼然看他一眼,又道:“我不解在,如果朱元璋真的想要谋害小明王,当初小明王曾被张士诚手下吕珍围困在安丰,他又何必冒死去救他?直接让他死在吕珍手里岂不是更高明的借刀杀人?”
“说到明史上著名的‘借刀杀人’,倒让我想起了明成祖朱棣,”默了片刻,盛宁反问洪万良道,“不知书记是否知道陈瑛其人?”
酷吏陈瑛,官至左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用大白活说干的就是明朝的反贪工作。这个陈瑛是弹劾谁谁倒台、对付谁谁自杀,偏偏他弹劾、对付的都是与朱棣不对付的人,而朱棣对待这些与自己不对付的人,确实与当年朱元璋借刀杀小明王有异曲同工之妙。洪万良听出盛宁也在借史喻今,便佯作记性不好地问:“陈瑛……是不是那个被朱允炆派去监察朱棣、结果却倒向朱棣的人?”
“是,”盛宁点点头,道,“这人不聪明。”
“不是所有领导都跟朱棣似的喜欢卸磨杀驴,也有宽厚的、识人善用的领导么,”洪万良哈哈一笑,又细起眼睛追问道,“难道你觉得他应该站朱允炆?”
“不,我认为他谁也不该站。”盛宁坦然回答,“这个陈瑛自以为很懂官场谋生之道,可他为什么不想想,一个见风使舵、容易倒戈的小人,哪个领导又能对他真正放心呢?我认为一个人,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民间,只要坚持做人讲原则、做事守规矩,至于其它的,不如就相信‘老实人吃老天爷,老天爷吃聪明人’吧。”
“好一声‘做人讲原则、做事守规矩’,”洪万良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到底是我们洸州的‘检察之光’啊,我个市委书记都说不过你。”
“洪书记别夸我了,”盛宁垂眸、微笑,是温和循礼的样子,“我不过是个检察官,与腐败份子打交道,常常也得靠嘴皮子工夫,书记您却是整座城市的奠基人,这份格局和胸怀,我们望尘莫及。”
说话间,盛宁看到一个西装挺括的年轻人领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走了过来。年轻人国字脸,大眼睛,头发一丝不苟。他是洪万良一手提拔起来的贴身秘书,叫裴非凡。而这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十分俊俏,一双眼睛更是妙绝天下,隐隐与蒋贺之的有几分相似。盛宁猜测这个孩子就是洪万良的外孙虞少艾,不欲打扰爷孙天伦,于是主动向领导告辞。
待盛宁获准离开,裴非凡就走了上来,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显然没个定性,只喊了一声“外公,我再去别的地方转转”,就一溜烟地跑没了。
夏风拂面,裴非凡继续陪着领导散步,渐渐行至树密虫鸣处。他虽年轻,却一向很会察言观色,看得出领导方才没能遂愿,便也没先开口,只静静等待对方发话。
洪万良沉着一张脸。他确实想过要将盛宁收为己用,但这个年轻人今天不卑不亢,以悬河之才婉转表达了一个态度:他只站公理,不站队。良久,他才问:“非凡,你怎么看待这位盛处长?”
“可惜。”裴非凡说了两个字,想了想又大起胆子问,“不过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方兴奎也同意让盛宁去湄洲调查呢?他明明知道,这位盛处长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一旦查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东西,也绝对不会网开一面。”
“你仔细想想,在洸州,他方兴奎再对这个盛宁咬牙切齿,上头不还有我这个书记么。”洪万良真真笑了,继而又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也道,“可惜啊,这么年轻,真是可惜。”
又静了片刻,洪万良忽跟想起什么似的,问了自己的秘书一声:“对了,虞仲夜呢?”
这虞仲夜是洪书记的女婿,只是翁婿间莫名不睦,虞仲夜也不稀得沾老丈人的光,独自在北京发展。裴非凡回答道:“他去骆书记家中拜访了。”
洪万良皱眉道:“他倒会钻营,”
“钻营也好嘛,”裴非凡试着在翁婿之间调和两句,“还不都是为了少艾的将来打基础。”
提及自己这个难得回国一趟的宝贝外孙,洪万良顿时一扫面上阴沉,举目四望一番,问:“哎,少艾呢?”
殊不知虞少艾这时已经追着盛宁追到市委大院外头去了。
盛宁打了辆出租车,正准备上车,却被一个挺稚嫩的童声叫住了。他回头,见眼前之人竟是洪万良的外孙虞少艾。
“我刚刚听裴秘书说了,”他一脸憧憬地对他说,“你是专门抓贪官、坏官的那种人,你好了不起啊!”刚从美国归来的虞少艾懵懂地听过一句话,一代官,九代牛。反正就是当官的人好了不起,比如他的外公。而专抓这些了不起的人,那不是更了不起?
“职责所在。”盛宁从不觉得自己的工作多了不起。
“我可以跟你一起抓贪官吗?”这小孩儿许是天生喜义士又好美人,虽与这盛处长只有浅浅一面之缘,却莫名地对他欣赏得不得了,恨不能这会儿就跟着他一起上车去抓贪官了。
“不可以,你还没长大呢。”一个孩子难得有这份热忱,盛宁不欲扫他的兴,只说,“不过,你可以写信。”他所说的信就是官场人见人头疼的举报信。
“写信?”听到不能一起去抓贪官,虞少艾难掩失望之情,噘着嘴问,“写给谁?写给你吗?”
司机等得有点久了。
“可以写给我,”在上车前,盛宁对这个少年微微露了个笑说,“也可以写给像我这样的人。”
第66章 告别(一)
爱河大桥的坍塌事故果然倍受各级领导重视,盛宁出发去湄洲的前一天格外忙碌,下午见过代表市里的洪万良,晚上又得见代表省里的沈司鸿。
沈司鸿此来还有另一重身份——姐姐盛艺的男朋友。
张宇航的泰道公司一出事,盛艺就主动提出了取消婚礼,接着又马上与沈司鸿复合了。分分合合,速度之迅疾、态度之决绝,都令人感到蹊跷,好似打从一开始,这场婚礼就是赌气激他似的。
盛宁准时赴约。饭店的外观是秦砖汉瓦,内部装修也是一脉相承的中式风格,很古朴,很静谧。然而他踏过一条竹影拂阶的石子小路,进了包间才发现,来人除了他一向视作哥哥的沈司鸿,竟还有一个周晨鸢。
周晨鸢仍用发胶打理出了一头冲天的发,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孔完全曝露,坐姿却恣意,神态却嚣张,一派惹人厌恶的纨绔腔调。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漂亮女孩,正是上回开车闯卡的陶可媛。对于她和另一辆车上的驾驶人张耀元,检察院已经作出了不起诉决定。
周晨鸢见到进门来的盛宁,短暂地收敛了一下阴戾的眼神,竟堆起笑,喊了他一声:“宁哥。”
盛宁没有出声,一眼不看眼前这个纨绔,只以目光静静询问包间内的另一个男人。
“盛宁,”似怕人掉头就走,沈司鸿赶紧起身相迎,说着,“今天我是作为中间人来牵个线,为你俩摆顿讲和的酒。”停顿片刻,他见盛宁仍没有落座的意思,便又搬出面子更大的周省长,道,“爱河大桥的坍塌事故,周省长也很关心。”
猜想是沈秘书要传达上意了,盛宁总算沉着脸,落了座。
见盛宁落座,陶可媛马上就起身为他倒了杯水,然后自己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毕恭毕敬地举杯道:“感谢盛检的宽大处理,我以后再也不会飙车竞速了,我一定会好好遵守交规,好好做事做人。”
女孩挺客气的,听说侦查期间,也从头到尾克己守礼,相当配合。盛宁便也与她碰了碰杯,道:“不用谢我,是承办你案件的检察官提写的报告,由主管检察长做的最终决定。”
“总之,就是要谢你的。没你上回出面提醒,我还不知道这样下去会闯出什么大祸呢。”陶可媛一开始就对盛宁印象颇佳,又内疚于没能阻止周晨鸢他们去残害那位辅警,于是两种情绪交织,便更想多跟他聊两句。她坐下问他,“我听说盛检是中山大学毕业的?”
盛宁道:“我入学的时候还是法政学院,后来撤销了。”
“我也是中山大学的,开学就大三了。”陶可媛顿露喜色,更亲昵地凑上前说,“师兄,我能不能留你一个联系方式?我大二的时候偷懒没选毛概,等开学就要跟新的大二生一起把课补上了,师兄能不能给我这个师妹支支招,哪个老师的课更有意思,哪个老师的课更容易拿高分呢?”
“崔嘉东的课最有意思,都说他‘授课是兼职,相声才是主业’,郜文的课抄篇论文就是满分,不过我也是听说的,”盛宁大方地给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又以个玩笑的口吻道,“没有魔兽时200+的手速,根本抢不到。”
“那我肯定抢不到了,我150都没到过。”存下了这位盛师兄的号码,陶可媛满足地托起腮来,一副憨态可掬的俏模样。
“行了行了,你们师兄妹不打不相识,以后有的是聊天的机会。”沈司鸿有意把话题引到爱河大桥的事故上,主动问盛宁,“你明天是不是就动身去湄洲了?”
盛宁道:“明天上午从检察院出发,除了我们处另一位同事,还有两位桥梁工程方面的专家。”
沈司鸿又道:“最高检渎职侵权检察厅很快也会组织人员去往湄洲,这起事故背后多半存在贪污腐败和失职渎职的问题。爱河大桥一直是牵系着粤港友谊的桥梁,领导们对此非常关心,周省长也让我给你递个话,当查就查,不用卖任何人的面子。”
盛宁点头:“当然。一定会彻查到底,还死难者家属一个真相。”
沈司鸿也点头,进一步说:“不过,周省长也希望,在正式的调查结果出来前先不要向媒体透露任何消息,洸州人民是需要一个交代,但也要避免无良媒体巧言偏辞、煽风点火——”
“好了,别说了!”对这类话题全无兴趣,周晨鸢不耐烦地打断父亲的秘书,“这种陈腔滥调留着开大会的时候再说吧。”
头顶是一盏中国风的雕花宫灯,此刻他跟盛宁面对面而坐,一线映着古典花纹的薄光正在这位美人的脸上低徊不去,繁花掠影,美人愈添古意,还真像狐狸化人而来。
还是那种一笑就能亡国灭种的狐狸精。
周晨鸢咂了咂自己的嘴巴,冲盛宁露出一脸乖巧又恭敬的笑来。他倾身凑近他,不知真假地说:“盛检,你比我年长两岁,我就认你当我‘哥’吧,以后我叫你‘宁哥’,行不行?”
盛宁淡淡瞥他一眼:“受不起。”
周晨鸢不气馁,继续示好:“这饭店不就供着‘关二哥’么,要不咱们也学他来个桃园结义,就在这儿结拜了吧。”顿了顿,他意有所指地补充道:“粤地流行拜关公,你跟我一起在关公面前拜一拜,保管以后遂心又如意,升官又发财。”
“我不信鬼神。”升官又发财,以这位周公子的背景倒也确实能实现,但盛宁仍然不客气地拒绝,“何况关二爷是忠义的化身,跟不义的人一起,拜他也没用。”
“盛宁,”最熟悉周公子忤逆不得的脾气,沈司鸿赶紧打岔,“菜来了,大家先吃吧。”
冷菜俱已上齐,自是摆盘相当精巧,宛若件件艺术品。服务小姐正端着一道消暑菜品进门,名曰“白玉无瑕”,其实就是冬瓜盅,但不同于传统做法,这道菜的瓜盅里放的是蟹肉、莲子与燕窝,汤清味美,仙气十足,还真是一点杂色与瑕疵都没有。
“鬼神还是要信的,不然夜路走多了,容易撞鬼。”周晨鸢不动筷子,依旧冷脸。他勉力压抑着被拒绝的不痛快,又对盛宁恻恻一笑,“那我还是叫你‘大美人’吧,更贴切,更好听。”
“随你。”盛宁看他一眼,表情依然很淡,眼神却硬茬茬的。透过这张英俊却可憎的脸,他看见的是那对蹒跚前行、相依为命的父女——那两双充满怨恨和不解的眼,怕是要在他的脑海里留影一辈子。
周晨鸢打开茅台,为盛宁、为自己都满满倒了一整杯。他举杯站起,来到盛宁跟前,终于打开天窗说了亮话:“大美人,今儿沈秘书摆下这顿酒,就是希望我们能够讲和。我今天特意带媛媛来,也是希望你去省里查案的时候,对她的老爸多关照一点,不要因为我们之间的一点过节就挟私报复。所以呢,我先喝干这一杯,表示弟弟错了,弟弟以后一定勤踩刹车——哦对了,你可以问问沈秘书,我现在出门是不是特别乖、特别规矩?”
“我明天一早就要出门,今天就到这儿吧。”盛宁对陶可媛尚能露一点笑脸,却完全不乐意搭理周晨鸢。他起身冲桌上的另外两人点点头,便转身要走。
热脸一再贴冷脸,周晨鸢额角青筋一跳,一把就拽住了盛宁的手腕——周公子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几乎天天练拳击,练得两臂肌肉硬似铁,力气极大。他恶狠狠地说:“大美人,给个面子么。”
话音未落地,满满一杯白酒已被他递送在了盛宁的唇边。
“晨鸢,别闹了!”沈司鸿只能又竭力打圆场,“人我按你的意思请来了,但人家盛检明天大早还有正事呢,是该早点回去的。”
便连陶可媛也起身规劝自己的男朋友:“晨鸢,你别这样……”
但这周公子显然属于道德感先天缺失,稍不如意便要发狠、要耍蛮,谁劝也不听。他非要盛宁喝尽这杯酒才肯放他离开。
“大美人,敬酒不吃可就要吃罚酒了。”他牢牢攥住盛宁的手腕,俯身逼近了他的脸。转眼间,那白皙纤细的手腕就被他攥出了一道鲜红的印子,周晨鸢脸色愈沉,眼神愈冷,以一种威胁的口吻道,“我就喜欢勉强你这种带搭不理的冷美人,所以,你如果不想自讨苦吃,还是给个面子吧。”
凭力气完全挣不脱,再加一把劲儿,便觉得腕子要被对方拧断了。盛宁呼吸渐促,垂目看着眼前的酒杯,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它接过来——
“我给你这个面子,行不行?”
说话的人是蒋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