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婉华眼神好,看懂他暗地里的腹诽,又是一阵气恼道:“你也说了只是推测而已,又没有证据,就算是杀人犯,不还得要她自个画押招供之后,才能拉出去砍头嘛。”
当然,刑讯逼供也不是不可以,可昌平侯府又不是刑部衙门,就算逼得人招供画押了,也没权力给人判刑啊!
苏云绕听她说完,倒也不如何担心,反倒有些嘚瑟道:“来京城之前,我大哥就已经想到周灵,呃,周娘子是个大麻烦了,因此让我姑母和姑父特意回了一趟老家广德县,以抛弃子嗣、卷走夫家财产为由,请了族里的长辈出面,去县衙里备了案。”
子告母遭人诟病,嫁出去的大姑姐状告弟媳,好像也不太合适。
好在广德县苏氏也是当地大族,苏成慧的堂叔、堂伯们也都还在呢。
苏云绕他们每年都要回乡祭祖,跟广德苏氏那边的关系,也一直都有好好维系,要办好这点儿事其实也不难,更没有耽误多少功夫。
魏婉华不知道他在炫耀什么,只撇嘴道:“你那大哥倒是个思虑周全的,不愧是解元郎,动脑子的事情有人代劳,你那颗脑子是不是就闲着没用了?”
“……”
苏云绕:说事,就说事,怎么又开始骂人了?
魏婉华琢磨着跟这种缺心眼的说话,果然还是不能太委婉,索性也十分直白道:“你虽然没有长在侯府里,不过看你这德性,那刘家人估计也没有亏待你,至少关心爱护应该是不缺的。”
说到这里,魏婉华从桌案抽屉取了一个小木匣子出来,解释道:“我也没什么好补偿给你的,这里面有五万两银票,你先拿去慢慢花,等你以后成亲了,我再给你置办一份厚厚的家业。”
魏婉华一边说着,一边将木匣子塞到了苏云绕手里。
接着又继续道:“至于认祖归宗什么的,暂时就不必了,改日抽空办个认亲宴,我名义上认你当干孙子,昌平侯府如今处境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倒霉了,到时候抄家灭族也牵连不到你,运气好还能给苏家留一根香火呢。”
作为游离在外的那一根香火,苏云绕抱着钱匣子很是烫手,扭扭捏捏道:“您这话说得多不吉利啊,给您当干孙子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银子,还有以后的家业,就不必给我了吧,真的用不着……”
魏婉华当了十几二十年的端庄夫人,难得被这臭小子给激出了年轻时候的泼辣劲,大嗓子骂人道:“给你,你就收着,再在这儿废话,信不信我取了墙上的马鞭抽你!行了,再多跟你说两句,我这一身好涵养都快折腾没了,廖仲安,你带他去院子找虎头他们喂孔雀去,我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
苏云绕觉得这老太太还怪有意思的,明明是给人好处,却还要摆出一副“你不要我就弄死你”狠辣架势。
真的,大可必如此。
苏云绕也只是客气一下,你要真心实意地愿意给我,我是傻子吗,我干嘛不收。
看在五万两银子以及未来家业的份上,苏云绕决定做一个孝顺的干孙子,笑得甜甜蜜蜜道:“祖母您说了这么多话,肯定累了吧,孙儿就不打扰您,我找二姐和婷婷他们喂孔雀去,就不打扰您,您好好休息。”
魏婉华被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逗得想笑,却硬生生憋住了,只沉着脸道:“赶紧滚。”
苏云绕:“哎,好勒,您哪回要是想我了,我又滚过来。”
等到苏云绕离开了,魏婉华才释然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性子,倒是个烦恼不过心的,也是幸事。”
第七十八章 躲不过去的麻烦
苏云绕到昌平侯府做客, 总得来说也没吃亏。
成了别人的干孙子,却得了五万两银子的巨款。
被孔雀啄了一道血愣子,却得了一根漂亮的尾巴毛。
午饭的时候只能跟小孩儿坐一桌, 不过苏平威那“年长男子”还怪有意思的。
一会儿问苏云绕饭菜合不合口味, 一会儿又问他要不要饮酒,明明是个奶娃娃, 却还要假装自己是个社会人,真是让人乐得不行!
午时过后回到杏林苑, 刘文轩已经早早地在家里等着了,看来也是对弟弟妹妹们有些不放心。
瞧见苏云绕手上敷着金疮药进门, 当即便沉了脸,问道:“去了一趟侯府,怎么还带着伤回来了, 被人给打了?”
听他这语气, 但凡是苏云绕点个头, 他估计就要去昌平侯上为弟弟讨回公道!
苏云绕缩着脖子, 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
苏云婷便叽叽喳喳先告状道:“大哥, 你不知道三哥手有多欠, 看见侯府里养的孔雀尾羽漂亮, 他就偷摸想要拔了一根, 结果被孔雀扭头就给啄一道血愣子。”
刘文英想到三郎捏着一根孔雀毛, 手背淌血的凄惨样,也十分无语道:“被梁姐姐瞧见了, 他还好意思说那孔雀脾气不好, 自个掉毛还迁怒于人,真是丢死个人了。”
也亏得梁姐姐性子和善又包容,没计较什么不说, 反倒被三郎那睁眼说瞎话的模样给逗得哈哈笑。
刘文轩已经习惯了,三郎一天要是不干出点儿不着调的事情来,他也就不是三郎了。
苏云绕不想再提自己被鸟给收拾了的黑历史,赶忙将装着五万两银票的小木匣子给拿了出来。
当孙子收银票这事,之前在侯府的时候没找着机会说,如今趁着大哥、二姐、婷婷都在,索性一道讲了,也不用再费两道口舌。
苏云绕跟侯夫人说了什么,几乎是一个字都没瞒着,一家人若是还要遮遮掩掩的,往往最容易产生误会!
听苏云绕说完,刘文轩跟刘文英、苏云婷三个人的反应,是各不一样。
刘文英最是直白,语气夸张道:“三郎,您这干孙子当得值啊,五万两银子,你哪儿值这个价啊!”
苏云绕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哪儿是全给我的,我琢磨着肯定也有补偿刘家的意思,毕竟姑父和姑母养我也不容易。”
苏云绕才说完,就要将一匣子的银票全塞给他大哥,很是豪气道:“哥,这银票你收着,等到春闱结束,咱们回金陵府,在梧桐道那边买一个带着二进大院的大商铺!”
刘文轩没要他的,耷拉着眼皮道:“自己收着吧,你这么聪明,又会做卤肉,还能当花魁,家里养你其实也挺容易,没亏本不说,还赚了不少呢,真要算起来,咱们家还得倒找银子给昌平侯府才是。”
苏云绕挠了挠腮,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词穷道:“有些东西就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就不能照大哥你这么算……”
刘文轩冷笑道:“是谁先开始算的?!”
“……”
苏云绕理亏,讨好地笑了笑:好吧,是我,我错了。
苏云婷倒是没那么开心,愁眉不展道:“三哥,意思是早先遇见的那位侯府千金,她、她跟我才是双胞胎姐妹?”
苏云绕不忍心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顾左言他道:“苏蓉玉已经不再是侯府千金了,她被除族了。”
说到这里,苏云绕又一脸神奇道:“大哥,你可是真是料事如神啊!你之前说往后跟侯府就只当作是普通世交时,是不是就已经猜到了侯府不打算认我,你是如何猜到的?”
刘文轩见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暗道:我的傻弟弟哟,你真是迟钝得让人懒得搭理。
刘文轩叹了一口气,压上了所有的耐心,才勉强开口道:“还未与你见面,便要提前以逃婚之错处置苏蓉玉,这不就是明摆着不打算认你么,有什么难猜的呢?”
昌平侯府若是握有换子之铁证,真心打算认下三郎,就该是在见过了三郎之后,再行处置苏蓉玉,错处也不仅仅只是逃婚,还要再加一个鸠占鹊巢。
学霸和学渣的智商,大概隔了有一座大山那样高,经过大哥的提示,苏云绕苦思冥想半天,才终于思索出关窍来。
算了,结果都已经落到眼前了,他真是多余再去问一句缘由,这不是凭白暴露出了自己不够聪明么。
苏云绕将银票放好,看着天色还早,便跟大哥他们招呼了一声道:“我去找瑞王殿下了,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啊。”
刘文轩不可思议道:“王爷今日也没来逮你啊,你怎么就这么自觉呢?”
苏云绕很是积极道:“嗨,就一副纸牌,早给他画好早完事,免得他老是烦人,跟个压榨苦力的监工一样。”
苏云绕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门。
苏云婷依据她三哥过往的德性,大胆猜测道:“三哥不会是想借着做纸牌的机会,去王爷那边蹭一顿晚饭吧。”
刘文英抱手笑道:“我看很有可能。”
刘文轩却眉头紧皱,他总觉得三郎与瑞王殿下的关系似乎太过亲近。
早先在金陵府的时候,他们私下里到底是如何相处的,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结下了如此的深情厚谊呢?
苏云绕出了门,沿着青石板巷道一直往东走,一路都不用拐弯,只走了大概几百米,就到了瑞王住处。
虎狮铜环大门只是半掩,苏云绕十分自来熟的直接推门进去。
本该是万物萧条的时候,这一方小院里却还草木茂盛。
从暖房里搬出来的千丝菊、粉山茶、木芙蓉,开得争奇斗艳,还有枝干弯曲的苍松盆栽,郁郁葱葱几乎有大半人高。
打理宅子的两名小厮都在院子里,装模作样地在那儿给花木擦叶子,目光却悄悄盯着大堂里面。
苏云绕拍了拍其中一名的小厮肩膀,低声问道:“怎么回事,王爷今日有客?”
那小厮跟苏云绕也算熟悉,同样低声答道:“也不算是客人,坤宁宫的大管事王公公,给皇后娘娘跑腿传话来了。”
至于传的什么话,苏云绕来得晚没听见,不过瑞王殿下的答复却正好从大堂里传了出来:“行了,知道母后想我了,明日一早我就进宫去看她,王公公要是没事,还是赶紧回去吧,再晚一会儿,宫门可就要关了。”
那王公公想要的显然不是这样的答复,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道:“王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去了金陵府,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娘娘担心得觉都睡不好,您还是回宫去看看吧,又何必等到明日呢。”
柴珃才不信这种鬼话,心思透亮道:“母后睡不好觉我信,却不一定是因为担心我,你也别废话了,我这儿还有两张纸牌没画好呢,没空回去见她,你帮我给她带个话,就说苏长青已经被关到了刑部衙门里,两江私盐案如今也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她呢……,也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边儿努力,因为没用。”
王公公额头冒汗道:“王爷,您这话……”
柴珃冷眼打断道:“滚,别逼我把你丢出去。”
王公公再不敢多言一句,带着另外两名小太监仓皇逃离,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多看了苏云绕一眼,却也没觉得特别,只以为是杏林苑里的举子,刻意上门讨好瑞王殿下来了。
苏云绕也看了那王公公一眼,同样也没觉得特别,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而已,长得不和善也不阴柔。
柴珃见他立在院子半天不进来,有些不高兴道:“别看了,不就是宫里的太监么,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进来,还要本王出去请你吗?”
“……”
这么大一个王爷,就跟讨债鬼一样!
苏云绕重重踏着步子走了进去,见桌案上四套“兵、帅、将”纸牌都已经上好了颜色,感叹道:“王爷,您这效率可真够高的啊。”
柴珃十分赞同道:“那可不,也就是被某些人拖了后腿,不然早做好了。”
说到这里,柴珃又出声催促道:“赶紧的,只剩‘太子’和‘皇帝’这两张牌了。”
苏云绕怎么可能真听他的,抱着胳膊死活不动手,不赞同道:“要么是黑白无常,要么是雷公电母,再要么左右丞相,您说的那两位,我反正是不敢画到纸牌上的。”
柴珃瞪了他半天,最终也只能无奈妥协,选了“左右丞相”,毕竟“兵、将、帅”是人间职位,哪用得神鬼来管。
第七十九章 买个媳妇行不行
下午的日光暖洋洋, 透过镶嵌着大块琉璃的格子窗,照在了檀木书案上。
两个神采飞扬的年轻公子沐浴在阳光里,挤挤挨挨地坐在桌案后头,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说, 笑笑闹闹,就没有停的时候。
仔细一听, 几乎全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无聊闲话,也亏得他们还能说得这般兴起。
苏云绕右手带伤, 却还是拿着一根玉管细毫笔,在宣纸上认真构思着“左右丞相”的形象。
柴珃坐在他旁边, 一只手搭着圆椅靠背,换个角度一瞧,就好像是将苏云绕给圈在了怀里一样。
柴珃养鹩哥、养画眉、养金丝雀, 重华殿里头甚至还养了两只雪鹰, 因此对尖嘴动物啄出来的伤口十分熟悉。
之前没留意, 这会儿瞧见了苏云绕手上的伤, 柴珃神色有些不好, 声音低沉道:“去一趟昌平侯府, 怎么还被扁毛畜牲给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