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站起身对云初道:“陛下问——”
云初弯腰拱手道:“臣下答——”
和春道:“朕残暴否?”
云初道:“敢捋龙须者死,这没什么好说的。”
和春又道:“尔因何袖手旁观,在养望否?”
云初道:“陛下这就不讲理了。”
和春道:“陛下问话完毕。”
云初直起身对和春道:“别逼着我在你最得意的时候揍你。”
和春瞅着已经装好火药,炮弹,插好引信的火炮对云初道:“虽然本官不知道陛下何意,如果君侯此刻愿意发射这六门火炮的话,本官以为陛下会对君侯青眼有加。”
云初瞅着和春道:“本侯十五岁的时候陛下就对我青眼有加,如今,青眼有加已经二十余年了,跟我点不点火炮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着话,云初就在和春惋惜的目光中把火炮上的引信一一拔下来丢给了火炮手。
然后跟在乌骓马的屁股后面,走进了县衙。
才来到后堂,云初立刻就成了所有人目光的落点。
“县衙管饭,饿了就去吃,一个个的把自家的孩子看好不得哭闹,妇人也管好,不得哭号,这里是大唐的县衙,乱哄哄的像个什么样子。”
武承嗣阴沉着脸来到云初身边道:“下官是否在劫难逃?”
云初看一眼武承嗣道:“你肯定在劫难逃,只是不是现在。”
卢照邻也跟在一边道:“又来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云初苦笑一声道:“且熬着吧,就目前这局面,已经比我预料的局面要好的多。”
武承嗣咬咬牙道:“下官去前堂办公了。”
云初笑道:“有时候就该有这一份泼皮劲头。”
卢照邻,杨炯随即朝躲在后堂的万年县各房官吏们挥挥手道:“该上差了。”
话音刚落,一阵猛烈的火炮咆哮声就传进耳朵,卢照邻大叫一声就趴在地上,后堂的人也纷纷趴下,妇人们更是凄厉的大叫起来,一些被吓坏的孩童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哭嚎着乱窜。
只有云初站的笔直,双眸中闪过一丝暴虐之色,转身就离开了后堂。
和春这个王八蛋,并没有向县衙开火,可是这猛烈的火炮声,终究让他刚刚组织好的秩序又乱成了一团。
第二百章 狂风暴雨下,青苗萌发
云初来到县衙门口的时候才发现,百骑司的人已经走了,只留下六门黑不溜秋的火炮,炮口还冒着青烟。
云初想了一下,就吩咐跟他出来的卢照邻跟武承嗣道:“把火炮安置在县衙前院,炮口对外,谁无礼闯进来,就轰他。”
卢照邻嘴巴打着磕巴道:“轰他?”
云初咆哮道:“难道只准他们轰老子,就不准老子轰他?”
卢照邻见县尊发怒,就连忙吩咐衙役们将六门沉重的火炮拖拽回县衙,见武承嗣还没有走,就尴尬的笑一下道:“麻烦大了。”
武承嗣瞅着六门火炮幽幽的道:“没炮弹的……不过,很提气啊,君侯还是高我等一筹。”
或许是县衙里有火炮的缘故,留在县衙里的人好像轻松了不少,孩子也怎么哭泣了,妇人也不再愁眉不展暗自饮泣,就连男子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坚毅。
没有力量抵抗的时候,大家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有了一点抵抗的力量之后,绝望中的人至少知道自己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至少还有咬敌人一口的能力。
活不下去了,那就杀他娘的,这就是居留在万年县衙门里的人的普遍想法。
武承嗣抱着自己的儿子不撒手,还能灵活的给云初布菜,此刻的他像一个贤惠的妇人多过像一个能干的官员。
真正说起来,此次炮击事件损失最大的就是他武承嗣,武三思兄弟两个,没有其三。
武承嗣除过怀里的孩儿之外,老婆,长子,小妾啥的都被炸死了。
武三思全家也就跑出来他一个。
至于被炮火炸成平地的雍王贤的住所,太平公主府邸,模样看起来很惨,但是,人命损失基本上没有,死掉的不是护卫,奴仆,便是宦官跟宫女。
那些高门大户在被火炮轰炸的时候,人家也很聪明,在大门被堵的情况下,重要的人早就从地道里跑了。
高门大户在家里挖地道几乎是基本操作,只有武承嗣,武三思兄弟两个外来户,对长安动辄就出现的灭门惨案一点提防都没有,才会在火炮轰炸的时候,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云初让武承嗣坐下来跟他一起吃饭。
武承嗣也没有拒绝,抱着孩子坐在下首,一边用小勺子给婴儿喂小米油,一边小声的跟云初说着话。
“再有两天,火炮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吧,君侯,事后会不会还有追究?”
云初停下手里的筷子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武承嗣手中的勺子跟着停一下道:“也就是说,当今陛下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神祗?一人犯错,便惩罚全天下人?”
云初道:“新出的佛经上有一个故事,说某一个小国的国君,因为别的事情发怒,打翻了供桌,导致天上的神祗没有吃到供果,于是,神祗就不给那个小国降雨,还说除非一只小黄狗能把一座跟山一样大的面山舔光,一盏油灯能把一根粗大的铁锁烧断,一只鸡能把山一样高的米山啄食完毕,才会给那个小国降雨。
所以说啊,帝王都是小心眼的,尤其是手里的权力大的没边的时候啊,他们惩罚人的手段,就不再是简单的杀戮了,而是以彰显自己的权威为主要目的。
这一次,你们兄弟其实就是人家用来震慑皇后野心的两枚棋子,活下来,也就活下来了,陛下的目的已经达成。”
武承嗣给云初调换了一下菜品的位置,重新坐下道:“君侯这一次如此忍耐,是为了钢铁城是吧?”
云初点点头道:“铁制农具如果得到普及,陛下就算是再降下灾祸,百姓们也能多抵挡一阵。”
武承嗣吃一口菜道:“也是,夸父追日,愚公移山,虽说都是倒反天罡之举,也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想到的最激烈的反抗。”
云初笑道:“既然你能想到这一步,就说明此次罹难,对你个人来说,不一定就是祸事。”
武承嗣擦试一把脸上横流的泪水道:“君侯,我心痛到了极点。”
云初瞅着武承嗣看了片刻道:“米汤快要凉了……”
火炮在长安整整肆虐了六天之后,才终于停歇下来了。
在火炮声不再响起的第二天,云初下令,长安城之后不得烧爆竹……不得再有傀儡戏,甚至不允许随意的擂鼓!
暴风骤雨过后,虽然不能说是雨过天晴,至少,藏在暗地里的魑魅魍魉就可以露头了。
魑魅魍魉包括不限于温欢,李承修,姚崇,钟馗……
跟他们相比,武氏兄弟,卢照邻,杨炯这批人其实都是云初摆在明面上让皇帝发泄怒火,或者兑子用的人。
在温欢,李承修,姚崇,钟馗孜孜不倦的努力下,云初终于完成了对长安的大布局。
长安四百八十一个里长,坊长,已经全部由云氏,温氏,狄氏,李氏的人来掌控,长安大小近一千四百个府库的掌固也基本上由他们四家的人来担任,就连负责收税的税吏,也同样出自长安这四家。
大灾大难的时候,人们很难去注意地上的蚂蚁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当李治发布的雷云逐渐散去的时候,人们的关注点还在雷云会不会重聚上,没有人去关心衙门里出现的一些新面孔。
云初允许长安,万年两县出现大量的不是他麾下的人马,绝不允许那些办实事的位置上的人在重要的时候不听他的。
在已经彻底完成布局之后,云初就看不上这一次经过炮击之后出现的那些新的位置了。
他很老实的将长安出现的空缺禀报给了皇帝,自己不准备往里面安插一个人。
不过,以他今日今时的地位,就算他不要,皇帝,也会按照分果果的原则,给他留下一大批位置,好安抚他这段时间被惊扰的心。
皇帝东西历来有一个原则———我可以给,但是,你不能抢。
这一点尤其适用于李唐皇室。
所以,当皇帝的秘书监云瑾捧着父亲的奏疏来到李治面前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惶恐。
李治扫视了云瑾一眼道:“你父亲历来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人,这一次表现得如此谦卑,说说,是何道理?”
云瑾将奏疏放到皇帝桌案上,擦拭着额头渗出来的汗水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李治瞅一眼满头大汗的云瑾道:“看来事情很严重。”
说着话就挥手让身边的宦官宫娥退下,只留下大太监平春,等众人退下且关好门之后,李治俯身瞅着云瑾道:“说吧,你父亲都干了那些天理不容的事情。”
云瑾擦一般汗水道:“在陛下惩治那些窥伺国之重器的家伙们的时候,臣父为了避嫌,刻意减少了身边的护卫,以至于,在沐浴的时候为人所趁。”
李治诧异的道:“美人计?不过,这个计谋对你父亲应该没啥用吧?”
云瑾跪在地上道:“美人计对家父来说就是一个笑话,问题出在这一次出现的美人……”
李治幽深的眼眸里似乎出现了一朵火苗,瞅着云瑾道:“美人是那个老妇?”
云瑾战战兢兢的道:“是太平,不过,家父见了她,立刻用大毛巾把她给裹起来了,还说他曾经给李思包裹过襁褓,给云锦包裹过襁褓,给太平包裹襁褓还是第一次。”
李治闻言立刻站起身来,抽掉腰上的玉带就朝云瑾劈头盖脸的抽打了下去,云瑾一边挨打,一边辩解道:“家父委实冤枉……”
李治一腰带抽在云瑾的肩膀上怒吼道:“云初这个二百五会不知晓太平闯进他的澡堂?就算身边没有护卫,以他的本事居然会发现不了藏身澡堂的太平?
这个王八蛋就是想看朕的笑话,我让你看朕的笑话……”
眼看李治抽打的越发起劲,云瑾一边抬手抵挡一边道:“家父对太平只有父辈的疼爱之心,哪来的男女之情,陛下明鉴啊。”
李治抽打的越发起劲,甚至觉得用腰带抽已经不足以泄愤,还上脚踹。
“朕岂能不知,这是皇后的计谋,朕知道,云初这个长安地头蛇岂能不知,他明明可以避开的,却任由太平进入他的澡堂子,就是想看朕的笑话,笑话朕治家不严,养子不教。朕今日不抽死你难以泄愤。”
云瑾见皇帝啥都知道,也啥都清楚,就不再辩解了,反正他官服下边就是软甲,胳膊上也套着软甲,再加上身体强壮,让年老体弱的皇帝抽打几下泄愤也是可以的。
所以,他只用手护住头面,任由皇帝狂风暴雨般的抽打他。
果然,片刻之后,皇帝就支持不住了,丢掉腰带,气喘吁吁的倒在软榻上让大宦官平春给他捋着胸口平气。
云瑾见皇帝快要喘死了,连忙道:“家父绝无笑话陛下的意思。”
李治一边喘气一边道:“他……表面……没笑,心底里……笑的快要……死掉了。”
“家父不敢。”
“不敢?他当年就在朕的面前笑话过大唐公主的淫乱,还说,这辈子没见识过大唐公主的滋味有些可惜!”
云瑾听皇帝这样说立刻捂住耳朵道:“子不听父过。”
李治气喘吁吁的站起来又踹了云瑾一脚道:“他甚至跟人讨论朕跟皇后的房事,这种事情就是大不敬,大不敬,朕绝不饶他。
混账,混账———朕绝不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