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黑齿贤弟!”崔弘度也没有睡,他就倚在一张矮几旁,打一会盹,处理一会儿事务。
“刚刚葛德威的人袭城了!”黑齿常之答道:“用梯子爬过了壕沟,开始爬城,被我发现了,先翻了梯子,估计有不少人摔死摔伤。”
“哦?梯子?”崔弘度笑道:“咱们可是临近城墙的树砍光了,那他这些梯子打制起来可不易呀!”
“嗯。我也估计这几张梯子来的不易,所以我们掀翻了梯子之后,城外的敌兵就没有再攻了,估计。就是因为没啥承受的器械。”
“嘿嘿,估计明天就来真格得了,葛德威可是个暴脾气!”崔弘度笑道。
第757章 首战
“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黑齿常之笑道:“就一天功夫,葛德威能打制多少攻城器械来,光砍树搬运木材都不够,没有攻城器械,只有蚁附攻城,再多人都不够死的!”
“这倒是!”伊吉连博德笑道:“不过拖时间对他们也未必有利,陕州城里的工坊工匠多得是,各种材料又不缺,比起打造器械,葛德威打造出一样来,我们十样都造出来了!”
听到伊吉连博德这般说,崔弘度和黑齿常之都连连点头,这倒不是他们要拍同僚的马屁,而是伊吉连博德说的是大实话,古代城市攻防战中,士兵的数量和精锐程度其实没那么重要——就算你是项羽再世,吕布复生,力敌百人,爬云梯的时候一个女人也能用一盆滚烫金汁要你的命,毕竟再好的盔甲也挡不住滚油和落石,云梯上也没地方躲;攻城方兵力再多,城墙上可以选择的突破口其实也就那么几处,只能一点点添油往里面耗,直到耗光守城方的资源为止。
所以城市攻防战其实拼的是不仅仅是人命,更多的是资源——粮食、油料,各种器械、以及制造器械的人手和材料。攻城方有木材打制投石机、木驴冲车,就用不着用尸体填平壕沟,死人死到尸体与城墙一般高,可以先用投石机和弓箭手压制城头火力,然后用冲车撞开城门,或者把吕公车直接推到城墙前,然后放下吊桥,直接登城;守城方有木棚、射屋、强弩、投石机、叉杆,就可以消除射击死角,躲在安全的地方向毫无遮拦的敌人投石射箭,轻轻松松的推翻云梯,烧掉对方的吕公车,逼迫敌人用几百条人命换几步土地。
这也是为何自古以来守城方第一步就是坚壁清野,最好距离城墙一定距离之内连块大石头都不留给对手。这一点伊吉连博德他们做的已经很好了,而守城的资源他们更是充沛之极——粮食和油料自然不必提了,为了修补建造漕船,陕州有大量的各色工匠和充足的材料,无论是制造弩机、箭矢、还是别的攻守器械,都是应有尽有。如果葛德威打算先建造好了器械再来攻城,他只会发现守城那边的更多,更好。
“那夜袭的事情?”崔弘度的目光转向黑齿常之,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双夜眼,要夜袭可以说非他莫属。
“今晚是头一晚,葛德威肯定防备最严!”黑齿常之答道:“我反倒觉得明天拂晓反而更好些!”
“拂晓?”
“嗯,弦不可能永远绷紧,否则就断了!”黑齿常之道。
“这倒是,那就明天拂晓吧!”
城外军营。
军议在葛德威的帐篷里进行,两张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方桌并排放着,有一张桌子还少了半截腿,不得不用几块石头替代。葛德威坐在主位,右手便是他的副将,行军司马、长史、左右都虞候分作两侧,然后便是各营的将佐校尉,军议的开始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军官们面面相觑,眼前的情况和他们离开长安时所想象的大相径庭,敌人的数量远远少于己方,又是骑兵,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烧掉仓库后逃走,对于他们来说最主要的工作不是战斗,而是扑灭余火,恢复原状和追击。可现实是一座设防完备的城市,除非进行一场正规的围城战,否则根本不可能攻下来。
“将军!”行军司马第一个发言,他是个来自陇右的老兵,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伤疤,他的声音有些浑浊,必须很用心才能听懂说的什么:“我们应该向长安要求援兵,除此之外,还要向相邻州县征发民夫,仅凭现有的人手,要打制攻城器械,挖掘壕沟,修筑壁垒还有些不够!”
“援兵?我们有五千人,叛军只有一千人!我军人数是叛军的五倍!”长史不满的反驳道:“朝廷会认为我们畏缩不前的!”
“长史,打仗不是简单的比人数多少的!陕州城内外的情况我们都看到了,没有城中百姓的配合,怎么可能搞成这样子?”行军司马道,他的脸上满是忧虑的痕迹:“攻打这样的城市,五对一的优势可不够!”
“是呀,司马说得对!”
“城头上那么多木棚,射笼,城里的工匠和各种材料肯定不缺,这么说来弩机也不会少!我们没有相应的攻城器械,多少人都是送死!”
军官们接二连三的发言,绝大部分人都站在了行军司马的一边,他们一致认为,用血肉对抗石块、木头和油脂绝非明智之举。
葛德威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就好像一尊石像,坐在方桌旁,当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出帐外,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军官们,副将赶忙追了出去,两人一直走到营地的边缘,方才停下脚步。
“离开长安前,长安的粮铺只有不到一半开门了!”
“啊?”副将被葛德威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晕头晕脑的,他下意识的应了一句:“属下倒是没注意!”
“情况很糟糕!”葛德威转过身:“叛军占住了陕州,就是卡住了长安的喉咙。没有漕运来的粮食,长安就是一座死城!所以我们不能拖延下去,你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了!”副将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
“他们要援兵是对的,要征发周围州县的民夫也没错,但不能像他们想的那样先把器械打造好了,再按部就班的围攻,长安等不及,裴侍中更等不及!”葛德威的话越说越快,到了最后简直就是吼叫:“今天就先攻打码头,至少先把码头拿下来!”
崔弘度站在女墙旁,仿佛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城门外便是不久前曾经还是码头和仓库的废墟,几天前他已经下令将大多数建筑物都拆毁,大部分木材都搬进城,剩余的材料堆成一道矮墙,保护着最后一条栈桥,用来供十二条改装后的水轮船停泊。显然,敌军选择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码头,理由很简单——这里的防御最薄弱,没有壕沟,没有城墙,只有一道矮墙。
葛德威的前军仿佛涌动的波涛,向码头涌来,矮墙后的民兵们射出的两排弩矢,就一哄而散,向不远处的城门逃去。这倒是在崔弘度的意料之中,他对自己的民兵不抱任何幻想,这些临时募集的前水手和搬运工们可以在甲板上射弩摇橹,也能站在城头上向下投掷石块,泼热油,但野战中只会一触即溃,惟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他从长安带来的那一千骑兵,这些骑兵来自辽东、百济,跟随王文佐身经百战,弓马娴熟,若是应用得当,便是万人亦可击溃。
“发出信号,让水轮船起锚,往岸边靠过来!”他头也不回的发出命令:“还有城头上的投石机,也调转方向,等候命令!”
葛德威的前军此时已经冲到了矮墙前,最前面的几排士兵已经开始翻越齐胸高的矮墙,有的性急的干脆用长矛挑飞矮墙的上半部分,试图将这些障碍物清理开。为了避免遭到城墙上守军的投射器械的射击,葛军开始有意无意间的向河边一侧靠拢,这就破坏了队形,让其混乱起来。
“船,水轮船!”
随着葛军的叫喊声,十二条水轮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岸边靠拢过来,即便大部分士兵早以熟悉了这种经常停泊在广运潭码头边的漕船,但亲眼在这个距离看到这种新式船只的灵敏和速度还是第一次。士兵们本能的向后退却,好拉开一点与之的距离。
砰!
随着一声轻响,一支灌铅短矛被卷曲到了极限的筋丝纤维驱动,弹射出去,越过前面两排士兵的头顶,贯穿了旗手的小腹,将其连同旗帜带倒在地。这支短矛仿佛是个信号,这些靠近岸边的水轮船射出雨点般的箭矢和短矛,落在靠近岸边的人群头上,被射中的人就好像被大风刮过的岸边的芦苇,成群的扑倒,有人试图张弓反击,但这些水轮船靠岸一边的侧舷早就竖起了木排,水手们躲在木排后,用弩机和“蝎子”向岸上密集的人群射击,岸上射来的绝大部分箭矢都被木排挡住了。
几乎是同时,城头上的投石机也开始行动了,相比起船上的射手们,城墙上的投石机大部分都打偏了,不少石弹都从葛军士兵的头顶上掠过,落入河水中,有几块甚至砸到了正在向岸上射击的水轮船上,引来了一阵怒骂声。但即便如此,这也让葛军事情陷入了一种自己陷入两面夹击的恐惧之中,在这种夹射下,愈来愈多的人丢下武器,试图逃离这块倒霉的地方,他们推倒试图阻挡自己的军官,翻过矮墙,向己方的本阵方向逃去。
从城门里冲出的骑兵们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骑兵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两百骑上下,但他们迅猛果敢的行动弥补了这个不足,他们如风一般席卷过葛军的侧翼,引满角弓,向只有四五步远的敌方步卒射箭,挺起长矛,刺穿抵抗者的胸口,践踏一切,驱赶一切,披靡一切,就好像割草人一般,每前进一步,前面的草就倒下一片,就这样,原本浩荡的葛军在马蹄前转过身,发出绝望的喊叫声,丢下旗帜、长枪、头盔,向后逃去。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被同伴挤倒践踏,再也没有重新起身的机会。
看到己方的前军被击溃,葛德威的脸变成了一种可怖的紫黑色,就好像茄子。他愤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言不发,胜利者的骑兵并没有追击下去,只到了那道矮墙边缘就退回去了。
“贼人的骑兵果然精悍!”副将嘟囔道:“不可小视!”
这句话点着了葛德威的怒火,他恶狠狠的骂道:“来人,将这些废物拿下,临敌后退者斩!”
“将军,将军!”副将给吓了一跳,赶忙求情道:“这么多人不可尽斩呀!”
“对,对!”行军司马赶忙接口道:“这不过是初战,若是杀了这么多士卒,岂不是自沮士气!”
葛德威此时也有些后悔,毕竟逃回来的溃兵就有七八百人,如果都杀了那剩下的军队只怕也打不下去了。他冷哼了一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逃回来的溃兵什一抽杀,活下来的插箭游营,以为三军戒!”
与败者的沮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陕州城内此时却是一片欢腾。如果说先前城中绝大多数人是怀着绝望恐惧的心情面对长安来的军队,那刚刚亲眼看到的胜利就让这些原本绝望的人们看到了一丝希望——这些“王师”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那些骑兵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打败几倍于己方的“王师”,把他们杀得尸横遍野。难道和那个倭国来的转运使相公说的一样,他们才是忠臣,长安有奸臣囚禁了圣天子,只要大家能够坚守陕州一个月,王大将军的大军就能赶到,到时候解救天子,大家都是有功之臣,可以封妻荫子?
在胜利的刺激下,城内的百姓和民兵们兴奋了起来,他们开始连夜赶工,打制更多的器械,箭矢,投矛和弩机,检查城墙,寻找可能存在的缺口薄弱之处,看到这种喧闹,城外的进攻者不由得更沮丧了。
“看这样子,倒像是咱们才是叛军了!”一个军官摇了摇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从长安连夜行军赶过来了!”
“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他旁边的同伴叹了口气:“还是先找长安要援兵,相邻州县征召民夫来吧!就凭咱们手上这点兵,就算再过半年也攻不下来!”
无论葛德威如何的恼怒,他也不得不向长安发出求援的书信,并从相邻州县征召更多的民夫,为打一场时日持久的攻城战做准备了。
第758章 退让
长安,平康坊。
平康坊是长安距离皇城最近的几个坊市之一,从这里向西走便是皇城朱雀门,向东便是东市,向北便是崇仁坊,向南便是如棋盘菜珪一般的坊市。只有长安城中的顶级权贵才有资格住在这里,远远望去,红墙黄瓦、画栋雕梁的禁里就只隔着一条街。而坊中屋舍层层叠叠,满是“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的样子。
身为户部侍郎的刘培吉虽然也算得上大唐的核心圈了,但毕竟根基日浅,在临近皇城的几个坊市没有宅邸,为了早朝省些气力,便在平康里租了一间三进的宅邸,他的俸禄一小半便花在这上头了,若非其他方面还有些外快,他这个堂堂的户部侍郎每月里只怕都要入不敷出,维持不住在长安城里的体面了。
这天中午,他在政事堂值了一个夜班,早上又去城西南的归义坊拜访过了一位同乡,正骑着马往回走,正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吃午饭。
“哎,和十几天前,这市面上可是冷清多了呀!”望着曾经是人头攒动,客商往来,而如今已经变得空旷冷清的街面,刘培吉一边观察着,一边心中暗想:“谁能知道短短半个月不到功夫,竟然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沛王也好,裴侍中也好,他们斗不过王大将军也就罢了,居然连王大将军留下的几个鹰犬爪牙都斗不过。区区一个宫变,竟然搞得漕路断绝,生灵涂炭,真是不堪造就呀!”
对于未来局势的演变,刘培吉的推测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说刚开始两天,他虽然对裴居道不无鄙夷之情,但经过理智的分析,还是觉得这次政变至少有六七成的胜算:毕竟裴居道的做法再怎么不堪,他也控制了朝廷,赢得了大义的名分,有了这个,即便王文佐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俯首称臣,否则就要以东北一隅的力量对抗整个帝国,显然这是力所不能及的。但随着崔弘度、黑齿常之等人逃到陕州,与伊吉连博德联合切断漕运之路,并派人回长安公然要挟裴居道之后。他惊诧的发现被卡住了漕路的长安不要说号令四方,就连维持下去都很难,在这种情况下,四方州县很可能会坐视成败,王文佐如果能借机领兵南下,长驱直下,直逼洛阳,那形势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到底,天子也好、相公也罢、还是要依仗着我们户部,没了沿着运河而来这一船船粮食、布匹,这长安城连维持下去都不易,更不要说统御四方了!”这么暗自掂量一番之后,刘培吉就愈发志满得意起来,他从马背上挺直身体,开始怀着一种超脱众生的态度,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物来。他发现街道两旁多了不少摆摊出卖的人,本来依照当时的法度,买卖商贾之事必须在市场之中,外间都是违禁之举。当然,在偏僻之地、黄昏时分做小买卖的也是常有,但像这样大中午就在路旁公开售卖的,还是头一遭。他饶有兴致的跳下马,将缰绳丢给亲随,走到一个摊子前。看摊的是个服饰整洁的中年男子,看到刘培吉过来了赶忙拱手道:“这位郎君,您看中了什么,便拿了去,如今这世道,哎!”说到这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刘培吉点了点头,蹲下身子挑选物件,这摊子上有折扇、香炉、书籍、折刀之类的杂物,共有三四十件,以刘培吉的眼光,东西的成色倒也一般,他随便挑了三四件,让那男子包了,问道:“其价几何?”
“哎,您看着给吧!”那中年男子苦笑了一声:“能换几升米熬粥充饥便好了!”
“几升米?不至于吧?你这几件小玩意算下来也要一贯多吧?”刘培吉笑了起来,虽然在他看来这些杂物成色一般,但也是有些来历的,若是世道好的时候,随便一件也能换个两三百文,自己挑了三四件,怎么也要一两贯了,就算现在米价贵,也不至于只能买几升米。
“那是好时节,不是现在!”那中年男子叹道:“现在街面上到处都是卖东西的,十成的东西能卖出一成价来就不错!米价却打着滚的往上涨。我家中有两个孩子,算上老母,山妻,一共五口人,便是吃粥,一天也要三升米,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听到那男子的叫苦,刘培吉面色也有几分难看,他能够看得出这男子应该也是士人,不欲占对方的便宜,便咳嗽了一声:“这样吧!你若是愿意,我就用一斗米换你这几件东西如何?只不过我这里没米,你要跟我去家中拿!”
“一斗米?当真?”那男子闻言大喜,他害怕刘培吉反悔,赶忙将那几样东西塞到刘培吉手中:“好,好,你家住哪里,我们一起去!”
“不急!”刘培吉见那男子的样子,心中也有几分酸楚,随手将买下的东西转交给一旁的亲随:“不急,你先收拾一下东西,免得拉下什么!”
那男子三下两下把售卖的东西打了个包裹,挂在肩膀上,他跟着刘培吉,两人路上闲聊,刘培吉才知道这男子竟然在刑部当差,还是个青衣官儿。
“你既然有官差在身,怎么还会如此清苦?”刘培吉问道。
“朝廷俸禄微薄!”那男子苦笑道:“这段时间米价柴薪飞涨,我那点俸禄养活自己一人都有些勉强,更不要说拖家带口了!”
刘培吉闻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到家中,他令人取了米来,对那男子道:“你快些回家,若是吃完了,再来我这里拿!”那男子千恩万谢拜别而去。
送走了那男子,刘培吉回到家中,家人看他的脸色,哪里还敢多言,只是妻子送上了餐食,却是只有小米粥、腌菜、胡饼、羊肉。
“郎君,这几日外间百物腾贵,菜肴简陋,还请将就些!”刘妻道。
“这已经很好了!”刘培吉拿起馒头啃了两口:“接下来日子恐怕还要不好,你要有所准备!”
“还要不好?”刘妻吃了一惊:“比现在更糟?朝廷不是已经出兵征讨陕州了吗?漕运打通了不就好了?”
“妇道人家,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刘培吉冷哼了一声。
“难道说朝廷打不过叛军?”刘妻愈发害怕:“不是说叛军只有千人,旦夕可破吗?”
“你呀你……”刘培吉放下馒头:“人家写的什么你就信什么,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你可知道那叛军是何等人……”刘培吉正要说下去,外间却传来亲随的声音:“郎君,宫中有召,使者就在外面等候!”
“罢了,我马上就来!”刘培吉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走到妻子身旁,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把家里的事情管好就行,保重身体!”
刘妻点了点头,泪水也已经盈眶而出:“郎君你也要保重身体!”
看到妻子的样子,刘培吉心中也有几分酸楚,他转身出了屋,上了马,向使者问道:“什么事情?”
“葛将军从陕州派使者来了!裴侍中召集户部官员会商!”
“葛将军?那就是前线战事了,也不知道是胜是败!”刘培吉心中暗想:“若是胜了也还罢了,若是败了,长安的百姓不知道还有多少苦要吃的!”想到这里,道路两旁摆摊售卖货物的叫卖声更多了几分凄凉之意。
政事堂。
“这么说来,葛将军是初战败了?”听完了葛德威的来信,张文瓘问道。
“不是败了!”裴居道脸色有些发黑,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下:“只不过贼人壁垒坚固,我方轻兵而至,没有器械无法攻城罢了。所以葛将军才上书要求朝廷发各州兵士、民夫,围攻陕州!”
“不胜就是败了!”张文瓘似乎全然没有听到裴居道的慷慨呈辞:“他们控制着粮道,有吃不完的粮食,器械材料充足,更不要说王文佐了;而长安缺粮,时间拖得越长,就对他们越有利!征发各州兵士、民夫只会需要更多的粮食,从哪里来?”
“那张相公说应该怎么办?”裴居道强压下胸中的怒气问道。
“答应他们的条件,只要他们肯向长安运粮食!”张文瓘道。
“不行!”裴居道怒道:“朝廷岂可被一群逆贼要挟?”
“如今形势比人强!”张文瓘的声音冰冷如铁:“裴侍中路过街上的时候有没有看看外边的情况?你知道现在长安的米价是多少文一斗?如果你下令发各州府兵,那长安的粮食只会更缺乏,再说大家都知道,关中各兵府的青壮可战之士大部分都已经抽调到陇右抵挡吐蕃人了,现在能抽调来的也多半是不堪战的老弱,用这种临时征发的老弱攻打坚城,一旦不胜,你再怎么办?”
裴居道被张文瓘这番连珠炮一般的问题问的哑口无言,半响之后他才辩解道:“老夫已经下令长安米价不得超过二十文一斗,违令者流放!”
“这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张文瓘冷笑道:“你不让人家米价超过二十文,人家干脆不卖了,结果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粮食,只能在鬼市里买,昨天晚上老夫派仆役去问了问,市面上要买到米,斗米已经要千文了。你说说看,长安城里有几个人能吃得起千文一斗的米?长安城现在需要的是粮食,不是禁令!”
“那,那你说应该怎么办?”裴居道心烦意乱的答道,他想要发火,但也知道张文瓘说的不错,而且在这个老儿背后还有很多人,自己能杀一人,但不能犯众怒。不然自己离灭亡就不远了。
“老夫刚刚说过了,粮食,不管答应什么条件,都得先让陕州那边送粮食过来,漕运断不得,断了漕运,不但长安不成了,陇右那边也要完。”张文瓘大声道:“照老夫看,还是先把那个什么慕容鹉给放出来,别急着扣上一顶逆贼的帽子。他们不是说自己是大唐的忠臣吗?那好,忠臣就先开船运粮,哪有让圣天子、陇右的将士挨饿的忠臣?两边各让一步,要顾全一下大局吧!”
张文瓘的这番话裴居道倒是入耳了不少,尤其是后面半段,更是让他脑中灵光一闪,对,只要先把粮食拿来,其他的都可以先让一让,以退为进的道理自己还是知道的。
“好,老夫也不是不肯顾全大局的人!只要陕州那边肯给粮食,别的老夫也都可以让一让!说到底,圣人还是老夫的女婿,老夫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圣人,为了大唐!只要对大唐有利,老夫这点个人的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裴居道说到这里:“不过张相公,你怎么能确保对方肯送粮食来?”
“侍中你一开始派兵去打,老夫不说话,因为你若能打赢了,漕运贯通了,那是最好,可现在你没有打通,那就得谈,谈才有粮食,不谈就什么都没有!”张文瓘道:“把人家关在监狱里是拿不到粮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