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龙镇到偏头寨,这一带对于大宋来说,守住最难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杜中宵好久。按理来说,这里地理位置重要,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孔道之一。从先秦起,赵国便在这里建长城,后来的明朝这里更是寨堡林立,是与蒙古战争的最前线。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这里无人重视。不只是宋朝,其实契丹也不重视,直到前两年跟党项开战,出于防范党项的目的,才开始逐步蚕食,增强存在感。
在偏头寨待了几天,深刻了解了周边局势,杜中宵才明白,周边的人口组成是最大的障碍。如果是在内地,哪怕人口稀少,有官府组织,几天之内就可以组织人力差役,开始筑城。而在偏头寨,杜中宵已经来了五天,只有离得最近的几个小蕃落首领前来拜见,其他人都渺无踪影。这几个小蕃落的首领虽然人来了,一说要征调人力,都各种借口,总之就是不可能。
在对几个首领软硬皆施,各种手段用尽,依然不能达到目的之后,杜中宵终于认清现实,那就是这里确实无法征调差役,只能由军队自己筑城。这种局面有现实的因素,到了冬天,牧民生活困难,必须紧守越冬地,费尽心力伺候牲畜,以便熬到来年春天。他们既没有人力,更没有物力来服差役。还有习惯问题,游牧民族的差役就是打仗,让他们来做工,那是死活不肯的。
站在城墙上,附近的兵士在军官指挥下,喊着号子修茸寨墙。抬眼北望,是连绵的群山,高高低低起伏不平,好似大海的波浪一般。在这沟壑纵横的地方,几百人钻进山里,离着几百步都发现不了。
杜中宵看着北方的大山,慢慢有些明白,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秦汉的时候,过了这一大片高原,阴山下是重要的农业区,灌溉农业发达,种的是稻和粟,养的是蚕。这一带是农业的腹地,虽然土地贫瘠,治下却都是农业人口。到了隋唐,阴山下成了突厥、党项等游牧民族的牧地,这里成了前线。数百年下来,这片贫瘠的土地,已经彻底沦为游牧地区了。
说穿了,到了这个时代,游牧与农耕的分界线已经南移。宋朝能够牢牢控制的,是农耕区。对于自己境内的游牧民,宋朝只能羁縻,而不进行直接治理。说穿了,无非是无利可图。对于宋朝来说,根本不知道能从游牧中得到什么。党项崛起之前,契丹和宋朝对这一带都不重视。这里不是契丹南下的道路,宋朝对这一带根本没有兴趣,哪怕有小部族内附,朝廷都懒得理。
看着身后忙碌的士卒,杜中宵心中明白,自己还是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些。以为占住要地,用新式火器,就可以控制这里,取得对契丹和党项的主动,其实是够的。要想真正筑固住,还需要创造性地发展出适合这个时代的农业模式,使这里重新变成农业区。要想让朝廷获得北上的动力,从防守到进攻,变被动为主动,还需要找到农业与牧业互补的经济联系。
只有进占游牧地区不再是赔钱买卖,中原才会真正有动力,主动向北进攻。以前在并州发展毛皮生意,现在想来,是歪打正着。让牧民提供原材料,加工之后,他们又是销售市场。不过仅有毛皮生意是不够的,远远不够的。那个市场太小,而且产品不符合中原地区人们的生活习惯。
寨墙外,几个兵士赶着羊群懒懒在太阳下懒洋洋的。那是前几天买的蕃人的羊,牛和小羊已经与他们一起回到营田务了,留下这些大羊做口食。
看着阳光下的羊群,杜中宵突然笑了笑,想到了出路。
历史上讲到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总要提起“圈地运动”。杜中宵对圈地没有兴趣,更加对羊吃人没有兴趣,但却对羊毛有兴趣。纺织业,确切地说是毛纺织业,曾经在工业革命的初兴的时候,起过重大的作用。北方广阔的大草原,不正是提供羊毛这种原料的好地方吗?土地有了出产才有价值,才会引起重视,不然占领的土地是赔钱货,辛辛苦苦打下来早晚也会被扔掉。
可惜,中国羊毛纺织历史悠久,但在中原地区一直没有流行起来。与丝绸和麻布相比,羊毛纺织原料难得且不稳定,纺织也更困难,历朝都不重视。传统上,也没有穿羊毛织物的习惯。
习惯是可以改的。杜中宵从城墙上下来,心中盘算着此事。没有利益驱动,事情做起来太难了。从并州做毛皮生意可以看出来,一旦有利可图,便就可以调集起巨大的社会资源。为了利益,从官府到民间无不趋之若鹜,人力物力都源源不绝。
剪羊毛,割韭菜,北方的游牧民族没有韭菜可割,他们有羊毛啊。
宁边州离偏头寨只有三四十里路,不过没有大路,只有山间的羊肠小道可以通行。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杜中宵进筑偏头寨五日之后了。
契丹驻宁边州的将领石家奴,本是贫困牧民,无以为生,替富户从军。因为作战骁勇,积功而至一州主将。他是在庆历四年契丹伐党项大败之后,调到这里,建起州城,一边防范党项,一边窥视大宋。
宁边州说是州,其实既无辖地,也无行政机构,就是石家奴带了三百人,命周边的蕃部各派军兵随其驻守。这些蕃部无事时在周边游牧,有事则随石家奴出征作战。
这一日石家奴正在住处高卧,一个亲兵急急赶来,几次敲门,石家奴才从房中出来。
亲兵叉手道:“郎君,小的们得了消息,前几日宋军突然北进,河西边占了唐龙镇,河东边重修偏头寨。这两处均与我们不远,下面所属蕃部,以前多有隶这两个地方的,只怕有事。”
石家奴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道:“南人一向懦弱,哪里会前来生事?莫不是你们听错了?”
亲兵急道:“千真万确!这等大事,小的哪敢马虎,是再三问人,又派了探子查探过了。”
石家奴皱起眉头:“偏头寨倒也罢了,那里与此处道路难行,只是与我们抢些蕃部。唐龙镇那里却让人烦恼,本来定了等大河冰封,便就去那里就食,这可如何是好?”
石家奴手下的军兵相当艰苦,冬天的储备不足,是一定要出去抢一番,才能渡过冬天。这一带最好抢,且富庶的就是唐龙镇,冬天去抢是早就打定主意的。
来回踱了几步,石家奴道:“去唐龙镇仔细查探,那里到底是哪支宋军,有多少人。天气一天冷似一天,离着封河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此事马虎不得。不到那里就食,我们如何熬过冬天?”
亲兵应诺,又小声问道:“郎君,偏头寨那里呢?那里离我们不远,虽无大路,山间小路却可一两日就到。若是我们去了唐龙镇,只怕他们背后偷袭。”
石家奴不耐烦地摆手:“南人哪有那个胆子?不必管他,只去探唐龙镇!”
第80章 左右逢源
张岊站在城北巨大的烽燧上,看着远处山头上的几匹马,暗自冷笑。这处烽燧建在高处,天气晴好的日子,周边十里之内尽收眼底。契丹的探马这几日一直在周边转悠,张岊早就注意到了。看来契丹人不死心,自己已经占了唐龙镇,他们还是打着前来劫掠的主意。
契丹靠近河东路的宁边州和武州都是这两年建起来,偷偷设立,没有知会宋朝。这两州建的地点都很微妙,正处于两国没有明确划界的地方,隶朔州之下。契丹打的主意,是偷偷蚕食周边小蕃部,造成既成事实,在条件合适的时候,吞并宋朝的疆土。
这一带蕃部众多,交通不便,对宋朝来说治理相当困难。加上数十年前,潘美镇守河东的时候,大量迁移农户入内地,使这一片游牧农耕混杂的地区,农业消失,只剩下了游牧民族。对游牧民族,契丹的手段比宋朝多得多,很多小蕃部都被其控制。
唐龙镇这里,是真宗年间,来家内斗的时候,一方引契丹兵为援,契丹乘机插手这一带事务。
寒风呼啸着刮过大地,枯枝败叶在地上旋围,刮在身上冰冷刺骨。自下了那一场雪,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了。
一个亲兵走上烽燧,对张岊叉手道:“都监,有克顺族首领前来拜见,等在城里。另有部署王太尉派人赍公文来,其兵马已至黄河,约都监与杜知军到火山军共商军事。”
张岊点头,走下烽燧,进了城里。依军制,部署高于都监,但不一定是统属关系。遇战,官卑者先出迎敌,常例都监带兵三千,部署带兵万人。张岊兼任沿边都巡检使,事权高于王凯,兵力则比他少,在麟府路军马司的地位也低。杜中宵是文臣知军,兼本军兵马都监,又是另外一个系统。三人并没有明确的统属关系,遇到战事,应该商量着来。
唐龙镇是麟丰府三州北边屏障,张岊带兵进占,王凯立即带兵进入丰州,进占各地,重整残部。此时党项与宋大战数年,又经过与契丹一场大战,已退回屈野河以西,屈野河也是宋和党项法律上的界河。
从丰州到唐龙镇,在被党项破之后,大量人口财物被掳掠,已经残破,此时属于三不管地带。在此之前,宋军驻守府州,在屈野河东岸与党项对峙。丰州置之不理,任由小蕃部自治。
庆历四年,宋朝曾有意放弃麟丰府河外三州,使其脱离朝廷控制,彻底成为羁縻藩镇,作为跟党项的缓冲区。欧阳修奉命巡边,否定了此事,并提议开垦河东路的禁地。其时明镐镇河东,在麟丰府三州的处置上支持了欧阳修,但却不同意开垦禁地。
杜中宵到火山军,先是建了营田务,率先开垦禁地。又与张岊一起,分别占领唐龙镇和偏头寨,
抢先进入三不管的这一片小蕃部地域,实际还是两年前欧阳修的提议。
回到官厅,三个蕃人随着兵士进来,到张岊面前叉手唱诺。
张岊答礼,克顺族首领道:“我等蕃部向来为大宋臣子,僻处一域,却时时不忘朝廷恩德。前几年西境昊贼肆虐,占我土地,抢我牛羊人口,苦不堪言。直到今日,都监进驻故城,我等听闻,无不相拥哭泣,朝廷终究没有忘了我们。本族人口寡少,财物不多,谨备羊三十口,毡帐十顶,望都监收纳。”
张岊点了点头:“首领有心了。等到来年我上禀朝廷,必有封赏。”
首领连连道谢,倒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到唐龙镇快十日了,周边的十四大蕃部陆陆续续来人,忠心归顺。不过都跟克顺族一样,送来些牛羊劳军,让他们出兵出人是不可能的。这一带情况特殊,这些蕃部早就练就了一身左右逢源的本领。宋军来了,他们出些财物,但不派人参与宋军的作战行动。说到底,宋军不会抢掠他们。宋军战败,他们跟契丹和党项也无大仇,不会遭到惨烈报复。
张岊对此心知肚明,也不说破,有些牛羊落肚也是好的。只要熬过了这个冬天,证明宋军能够牢牢守住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
两日之后,张岊吩咐了副将李浩谨守唐龙镇,自己带了一队亲兵南下去火山军。
与此同时,杜中宵安排史天城权知寨,把守偏头寨,自己押了邵群也回到了火山军。
到了营田务衙门,早有程文礼接着。进了官厅,程文礼道:“知军,前几日有麟府路部署王凯行公文来,要与知军共商军事。现今他的兵马就在黄河对岸,我们这里过了黄河,翻过一道山梁就是。”
杜中宵道:“我已知此事。你速派人到对岸,说我已回营田务,让王部署过来。”
程文礼拱手称诺,急急出门,安排人前去送信。看着程文礼离去,杜中宵吩咐把邵群押来。
这厮被关押了几日,吃了些苦头,头发散乱,面色发黄,看着杜中宵,眼神有些凶恶。
杜中宵道:“大军出战,军纪第一。你为一都主官,却强索百姓财物,还扬言杀人,视朝廷律法如无物,如何肯轻饶了你!来呀,推出去打一百军棍,押到军城,让指挥使吴文佐处置!”
邵群连连冷笑,厉声道:“你最好就打死了我!爷爷从军多年,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今日之赐,我一定记在心里。知军最好早晚祷告,不要有事情落在我的手里。”
杜中宵淡淡地道:“似这种骄兵悍卒,最是难用,在军中也是祸害。去知会吴文佐,从此看死了这个邵群,若再不出乱子,他也一体惩罚。火山军的军粮,当是那么好吃的么!”
说完,让人把邵群速速拖下去,打了军棍送走。驻军的钱粮由地方供应,吴文佐但凡知趣,就会好好收拾邵群。不然,杜中宵也不介意克扣军粮,以次充好,总要有手段收拾他们。
诸般忙完,已近日落时分,张岊带了亲兵渡过黄河,命人急报杜中宵。
把张岊一行迎入营田务,杜中宵介绍了附近情势,对张岊道:“王部署就驻军河对岸,那里有道路直通唐龙镇。看他布置,想来也得到了契丹要过河劫掠的消息,早做预防。”
张岊道:“部署久经战阵,布置自然周全。不过我已打探明白,契丹在这一带只有三百兵马,加上其属下边民,至多千把人。我有正兵五百,又有知军乡兵一百相助,加上火枪火炮,当守得住。部署的兵马,还是借此良机,清扫丰州一带的好。现在周边蕃部无主,朝廷兵马早一日到,就早一日安定人心。”
杜中宵点了点头:“都监说的是。”
第81章 合议
王凯是大宋开国功臣王全彬曾孙,少年时好走马游猎,因践踏农田被捕。时知永兴军的寇准见他样貌非凡,以父祖之功而录为三班奉职。历任各地,元昊叛宋时为麟州都监,多立战功,未有一败,积功而至麟府路部署,与折继闵分掌麟府路兵马。
得了杜中宵消息,王凯第二日就渡过黄河,到了火山军营田务。杜中宵与张岊一起迎了王凯到营田为官厅,各自行礼,分宾主落座。此次行动,需要他们三人同心合力。
王凯任麟府路沿边都巡检的时候,张岊为他的副手同巡检,两人并肩战斗,交情深厚。有这一层关系在,张岊才能仅与杜中宵商量,便径赴唐龙镇。换一个人,他未必就敢做这个决定了。
杜中宵拱手:“部署远来辛苦,我命属下备了酒筵,一会我们到后衙边吃边谈,为部署接风。”
王凯笑道:“我在河西,就已听说你这里多有美食,一众将领商量,等到巡完了边,要一起过来尝一尝呢。可惜现在是冬季,蕃部攻伐不断,不能得闲。”
杜中宵道:“好,等到来年开春,我欢迎部署带部将前来。喜欢吃什么,一定管够!”
说几句闲话,活跃一下气氛,话题就转到正事上来。
王凯道:“自庆历元年西贼破丰州,藏才三十余族星散,大部为西贼所掳。我带兵过安丰寨,向北便再无一处寨堡,仅有零星蕃人放牧。以前的寨堡,尽为废墟。这样天气,大军行进艰难,路上又无粮草补充,极是不易。这几日查探清楚,原丰州境内,已经没有像样的蕃部,占之无益。”
杜中宵道:“部署与火山军一河之隔,可以从火山军补充粮草。”
王凯点了点头,拱手谢过。又道:“我带正兵五百,蕃兵三百,一路北行。现在看来,只能停在河对岸了。再向北去,百里内荒无人烟。这一带西贼肆虐数年,已经尽为焦土。没有二三十年休养生息,终究人口不足,难以支撑军兵驻扎。都监占住唐龙镇,如果能从火山军取得补给,长期驻扎,才可屏障丰州一带,吸引周边蕃户。有了人口,才能重建寨堡,才能驻军。”
听了王凯的话,杜中宵有些心惊,河对岸形势的恶劣还远超自己的想象。想了想,道:“王家驻丰州近百年,有族众过十万,地方广大,数年时间,就成了无人之地了吗?”
王凯摇了摇头:“西贼犯边,不住掳掠人口,加上百姓为避战乱逃散,那里着实没人了。”
杜中宵听了唏嘘不已。他是成长在人口爆炸的年代,处处都嫌人多,潜意识里就没有缺少人口的意识。到了火山军,才知道边境地区人口缺得厉害。火山军建营田务,不到半年就招募了数百户,让他觉得在这里招募人口好像也不难。却不知道,正因为火山军垦田,从周围吸纳了大量人口。王凯现在所在的地方,无论蕃汉,几个月间几乎全部逃到火山军来了。
党项和契丹犯边,几乎每次都掳掠人口,比牛羊还重要。对于他们来说,人口就是财富。麟府二州还有内地人口补充,丰州孤悬于群山之间,没有人口迁入,几年时间就成了无人之地。
王凯为一路部署,所部军兵过万人,却只能带着八百人北来。不是他不想多带,而是这一带就只能支撑这么多人。再带些兵,就没有粮食吃了。
火山军民户三千,有大量驻军,在营田务收获之前,也支撑不了多少军队。
仔细盘算了一下手中钱粮,杜中宵暗暗叹了口气。以现在的蓄积,支持住唐龙镇和偏头寨就已经勉强,其他地方,是真顾不过来了。火山军周围数百里内,可能就只有几万人口,内地一个小县而已。也难怪朝廷放着这么一大片无主之地不占领,除非从内地拨大量粮草过来,不然哪来的资源?
有时候杜中宵就想不明白,这么一大片土地,紧邻传统农耕区,怎么就会缺人呢?而且缺人到了这个地步。一直到北边河套,可以数百里无人,这曾经是秦汉时代人口密集的农耕区啊。
张岊道:“现在火山军以北,惟有唐龙镇蕃户较多,分为十四族。七族是那里土著,还有七族是从丰州一带逃散过去。只要我们守住了唐龙镇,使蕃户不再受劫掠之苦,慢慢就会恢复过来。”
杜中宵道:“这种地方人口增长缓慢,要恢复往日盛况,不知何年何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招揽人口最快的办法,就是有利可图。这一带水草丰美,多产马匹牛羊,如果我们能招募高手匠人,用羊毛织成毡毯,商人有利可图,人口当可聚集。”
王凯听了就笑:“知军在并州的时候,建了一处毛皮货场,官府得利不少,要在这里再建一处吗?”
杜中宵摇头:“毛皮才有多少?哪里比得上羊毛。我听说西北胡人,最善用羊毛织布,其制品价格不菲。此事我们做成,便就不必再担心钱粮不足了。”
张岊道:“这是以后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黄河冰封之后,契丹会入寇唐龙镇。这几日我时常见到契丹游骑,到那里窥探我军的布防。这一仗,只怕是免不了。”
杜中宵连连点头:“我在偏头寨打探得清楚,契丹人在这一带有三百正兵,外带近千边兵,建了一个叫宁边州的寨子。契丹人守兵是从内地调来,他们的惯例,一夫为兵,一夫治公田,两夫给差役,一家四丁才能勉强支撑得住。至于家中放牧耕种,全靠女人孩子,其困苦可想而知。这一部契丹人,根本就没有多少蓄积,不出来劫掠,这个冬天就过不去。唐龙镇他们是一定要打的,不然只能回头抢自己人。”
张岊点了点头,面色沉重。其实这样的冲突在边境地区就从来没有断过,只是以前契丹人抢的都是蕃部,宋朝把农户内迁之后,根本不管。要想深入蕃部,占住要地,就必须面对。
王凯看着张岊,道:“一千余契丹兵,都监能够守住唐龙镇么?若有必要,我可带所部兵马前去支援,只是要麻烦火山军提供粮草。周围无处筹措粮草,有些难办。”
张岊断然道:“三百正兵而已,契丹边兵可以不理!他们的劫掠,就是靠正兵冲散蕃部,而后放任边兵抢夺。我有六百兵马,固守坚城,又有火器相助,守得住!火山军是个小地方,支撑现在的两三千兵马已经非常不易。还是等到来年,这里营田务的粮收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王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麟府路的粮草还全靠其余州军调入,他也没有余粮。
杜中宵心中盘算,如果真没有办法,可以从附近的保德军借些粮草过来。那里驻军不多,而且地广人稀,有些存粮。最难的就是这个冬天,由于粮草不足,只能支撑现在这些军队。等到转过年来,营田务有了收成,再改善一下当地的种植结构,就不会这么窘迫了。
第82章 乱起
寒风夹着枯枝败叶,在空中飞舞。吹到崖壁上的洞穴里,发出呜咽。石家奴骑在马上,看着对面群山连绵,一条小路在其间蜿蜒。咬了咬牙,高声道:“渡河!凡河对面蕃部,皆为我草谷!”
说完,一提马缰,第一个踏上了黄河的冰面。后面千余兵士,高声欢呼,一起跟上。
张岊站在唐龙镇城头,看着周围一片苍凉,面沉似水。这几日气温骤降,黄河已经冰封,周边数百里内,进入了乱世。契丹人会渡河抢掠的消息早已经传开,黄河一封,不等到契丹人来,不少蕃部就开始互相攻伐,自己先抢了个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