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岚在街上走了不到5分钟,便看见一个穿着白底浅花短袖衣裤的青年女子带着孩子一个捧着一碗黑乎乎的凉茶,面不改色地咕嘟咕嘟几口吞下肚中。那个三四岁大的小娃娃喝完后,皱着眉头,噗噗吐出一些药渣,吐了吐舌头,便含着店家赠送的梅干,扯着妈妈的手,眉开眼笑地走了。
文岚在街道走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行情,便选定离医院比较近的街尾一处杂货店,买了几个可以密封的塑料罐和一些省内比较难买的生活必需品,转身回了医院。
按照医嘱,关博萱必须全程卧床,尽量不要移动,预计至少卧床7天。
伴着文岚特意打开的收音机,关博萱躺在三人间的右边床,听着里面柔柔的乡村歌曲,缓缓入睡。
拜托旁边的陪床家属帮忙照看,关博睿带着文岚走出医院。
二个小时后,文岚抱着装满凉开水的大水壶,走在前面。
关博睿左手提着两个暖水瓶,右手提着一个装着20斤干净水的白色塑料罐,跟着踏入医院。
干净而没有异味的水,立刻惹来了附近病人和家属的注目礼。
关博睿将滚烫的开水分给了同病房的病友,收到感激无数。
于是,文岚便收到了一个苹果和一小包鸡蛋卷。
也许,在香港,卖水是一门好生意。
☆、燃眉之急
香港,是个缺水的城市。
对于众人担忧的如何获取清洁水,文岚一点也不担心。
可现在文岚犯愁的是缺钱,缺大量可以立刻支付的现金。
准确的说,关博睿和文岚手上握有大量的人民币,却严重缺乏美金。
因为关博萱的眼睛需要立刻动手术,术前需要再缴一笔不低费用。检查、测试、例行治疗,样样都需要美金开路。所以,才不到三天的时间,如意门存着的那些美金,很快就见了底。
捏着薄薄的两张10美金纸币,捧着屈指可数的散钞,关博睿和文岚面面相觑。
赚钱,就这样成了当务之急。
关博睿在上次低价买回的首饰里一通比较,最终选择那枚造型古怪的镶嵌着绿宝石的黄金戒指。
可惜,当两人带着戒指到街头的典当行一问,对方居然开价只有区区200港币。
“什么,才200港币?拜托,这不是绿宝石,而是非常罕见的绿钻石。”文岚急了,“麻烦你仔细瞧瞧,这么大一颗绿钻,怎么可能只值200港币?”
200港币,只不是当地人2个月的平均工资。
可在太平馆吃一碟招牌瑞士鸡翅就需要8港币,区区200港币能买什么珠宝?
对方斜着眼睛,慢慢从下往上,在舅甥两人的衣服上一扫一圈,颇为不屑地说:“这年头,号称自家祖上是贵族的不计其数,说自己是百年望族的更是满地走。你说是绿钻石,我怎么看都是绿宝石呀。再说,就算是绿宝石,这旧东西,谁也不知道底下究竟是怎样。你们又不是本地人,我还担心这200港币买亏了呢。”
“你,狗眼看人低!”文岚一怒之下,直接扯着关博睿出了典当行。
“好啦,别气了,我们换一家就是。小事而已,怒伤肝,没必要。”关博睿毕竟经历的事情多,半点也不着急,脸上更是完全没有生气的痕迹。
文岚气得跟只河豚似的,走进旁边饼店买面包时,仍是余怒未消。
面包店的小店员避开其他人,悄声说道:“刚才接到你们的是不是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仔?房老板不在,看铺子的是他儿子。其实,你们如果要典当东西,最好去那几个成行成市的地方。”
文岚大喜,顺着杆子直接往上爬:“漂亮姐姐,我们不熟悉情况,你可以跟我们说一下吗?拜托啦!”
小店员看了一眼老板,守着点心铺,不敢随意走动。
文岚扫了一眼陈列的面包,点了几样耐放的面包准备饿的时候吃,再额外给关博萱买了两块松软的蛋糕。
关博睿看见文岚开始下单,走过来帮忙撑开袋子帮忙打包,顺便遮住老板的视线。
小店员一边装面包,一边低声说:“如果你们要卖古董,就直接去摩罗街或者荷里活道,那边都是古玩店。如果是珠宝首饰,就最好去巴利道那边。那里靠近九龙,很多富贵人家在那边,店家愿意入手金银珠宝。”
文岚连连点头,在心里默默重复那几个街道名称。
小店员指着袋装的条状物告诉文岚:“那个牛角包不适合你吃,而且价格又贵。如果你晚上饿得时候填填肚子,不如买这个吧。这个是方包的边,我们切下来后直接炸出来的。又香又脆,价格还非常便宜,十分划算。我保证你吃过还想吃!”
文岚试了一小块:“谢谢漂亮姐姐,麻烦你帮我拿两包。”
文岚打定主意,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多买几包,带给哥哥姐姐们尝尝。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筹莫展。
文岚试探地了一句:“要不,我们再找机会,去一趟金库?”
关博睿摇了摇头:“我们之前说过的,国家的东西跟私人的东西必须全部分开。文岚,有些底线,没有人监察,但自己也绝对不能违反。如果每次遇到问题,我们就借助外力,久而久之,我们的底线就会越来越模糊了。”
“那等于上次买机器得到的东西,90%都不能动。唯一能动的就是我们自己买的,以及那10%的提成。”文岚偷偷瞟了关博睿一眼。
“嗯,我想,如果实在不行,我们挑一些古董卖了。回头,我再用我的东西买些,赔回去。”关博睿看了看手表,“这两天你也累坏了,明天你睡到自然醒,然后再过来接班吧。我们现在回去一趟,顺便多装点水。隔壁病房的牛哥让我帮忙多带点水,他想给他妈妈洗洗。”
文岚眼前一亮:“要不,我们干脆在这卖水吧!反正,医院里面的人也要花钱买水。”
“有钱的人,其实不多,而且他们自己雇人买水。医院有人需要,我们搭把手顺便按市价收费,当然没有问题。如果到处问人要不要买水,实在有辱斯文。”关博睿面露难色,十分不赞同。
“哦,回头看情况再决定吧。”文岚不以为意。
这两天,文岚没少在附近病房晃悠,用干净水换回不少好感。
已经有好些人明里暗里地打听文岚手里的水源,并且少量购买饮用水,为文岚换取了不少的港币。
可惜,这些只是杯水车薪。
关博睿离开后,文岚坐在如意门内,翻看着收藏名录,挑选可以变现的藏品。
越看,文岚就越不舍:“这些只要在放三十年,投资回报率就十分惊人。现在低价卖出,实在是浪费机缘。”
自己的私藏方面,情况也差不多。
《霍比特人》绝对不能出手,刘易斯象棋棋子必须再收着,通草画根本卖不出价格。
难道真的要把那些二手珠宝全部卖掉?
普通的二手首饰,还不如未经雕刻的珠宝呢。
想到这,文岚忽然蹦了起来,扒出自己最初那个收藏盒。
一打开,盒子里面夹在旧作业本里面的苏三元依然崭新,角落里装着原钻的袋子依然如旧。
倒出那些原钻,文岚蹲在墙角工左思右想,最后选定了一颗比黄豆大一点,但看起来非常晶莹剔透的钻石。
太小的那些钻石根本卖不出价,太大的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这种两三克拉左右的原钻估计不会太引入注意。
自己一个人去菊刀国卖钻石,实在不方便。
可关博睿根本不可能长时间离开医院,更不可能大白天的离开医院几个小时。
文岚掂量了各种风险,最后决定自己一个人去一趟香港的巴利道。
二战后,香港人口数量急剧上升。当时,国内处于封锁阶段,国外利用香港收集内陆信息,内陆利用香港的特殊位置作为与外界沟通交流的窗口。种种因缘际会,导致香港成为三教九流汇集点,什么样的人穿梭其中都不会引人怀疑。
这,便成了文岚的机会。
文岚在上次买的二手衣服里,挑了一条给姐姐准备的裙装。那是一套淡黄色的英伦风格格子及膝裙,质量很好,款式也非常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合身。文岚穿上去变成了及踝裙,肩膀腰身处处宽大,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衣物。
而文岚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试想一下,一个小女孩穿着质地优良却不合身的衣服,走进典当行或者其他售卖地方,神情腼腆害羞,手脚都有点放不开,却依然说话做事条理分明。
这不用多说,人家就会自动脑补一场大戏,什么家破人亡,什么昔日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真是二战后,香港非常常见的情景。
做好一番伪装后,文岚掐着时间回到了空间。
看了满墙的藏品,文岚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好运,果断打开了定位门。
文岚只能定位到城市,并不能精确定位出现的地点,可城市繁华与乡间距离依然甚远。失之毫厘,对于文岚来说则是浪费一次机会。所以,文岚选择照常出现在医院旁边的小巷里,然后立刻转身跑到昨天看好的车站,搭上了千万巴利道方向的公交车。
文岚背着妈妈的旧皮包,右手紧紧握着钻石,小心翼翼地出了公交车,走进未知的巴利道。
若干年后,已经成了知名珠宝商的双喜珠宝老板周永福,即便已是白发苍苍,却依然能够清晰地记起那个看似平常的清晨。
“我跟你们这些小孩子们说,别看你们现在读书比我多,说起来,我们当年见到的好东西可比你们多。你们知道的,时代造英雄,乱世出英豪,六七十年代刚好是我们香港出商业英豪的时期。说起来,我小时候,也就是喜欢跟朋友四处乱混的时候,刚好是二战结束后。那时候的香港,什么人都有,前朝贵族、落魄公子、一方豪杰、百姿千态的各色舞后歌王,我什么人没见过啊。”
“我跟你们说,你们啊生得太迟,太多东西没见过,没见识啊。当年,不说其他的,就说我们这条典当一条街,什么样的奇珍异宝都曾收过。喏,街头那间赵氏,曾经收到过据说是从宫里流落出来的当年康熙大帝把玩过的紫砂壶。你们很熟的罗氏也曾经收到过一套钧窑瓷器,唉,说起来就一把火,如果不是我口袋不够深,那套钧窑瓷器就是我的了。我跟你们说,眼睁睁看着心头好从自己手边溜走,真是让人……”
周家最受宠的孙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爷爷啊,你不要越扯越远啦。你今天要讲的是你当年收那几颗钻石的故事,如果你不讲,我就上楼啦。”
“好啦,好啦,故事得从头开始讲才有趣嘛。我上次跟你们说过啦,真正的功夫往往在故事之外,没有一点积累是看不出来的。很多东西,你们看书是看不出来的。如果不是我慧眼识英雄,做人做事又大气,怎么会有我们周记现在的好日子呀。”周永福喝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回桌上,“那天,我本来已经走出门准备去厂房那边。但是,我一见到那个刚刚从刘记出来的女仔,我眼睛一亮,觉得生意来啦……”
周永福第一次见到文岚的时候,文岚已经问了两间典当行,那两家给的价格都与文岚的心理价有很大的差距。
文岚正懊悔,寻思是另寻一个门路,还是直接让关博睿过来。
这时,周永福主动上前搭话了。
“其实,那时候李小姐还很小,看起来像七八岁,后来我才知道她才5岁。她留着齐耳小卷发,穿着一件偏大的英式长裙。我听刘记的人后来在背后嘀咕说李小姐人穷气大,我就知道他们看漏眼了。当时李小姐穿得条裙布料一流,版形非常好,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最关键的是,她拿出来擦汗的那条新手帕居然绣着花。而且,上面的绣花栩栩如生,像是苏绣。但是,她拿着那个旧包,正面装饰用的玩球的小哈巴狗,用得却明显是蜀绣。”
听到这里,周家孙儿辈总算提起了兴趣。
做这一行久了,耳濡目染的,大家都知道一般人家绝对不会这么随便使用专门配蜀绣苏绣的物品。
其实,如果文岚在的话,就会告诉他们,以上纯属误会。
旧皮包,是关博萱的,放着很久没用了。
手帕,是殷奶奶亲手绣的。
殷奶奶是工艺品厂的专职绣工,每年为国家换回不少外汇。她不仅是苏秀好手,还是著名的顾绣的传人。她退休之后搬过来跟儿子住,后来应厂领导的请托,开班授课。
厂里不少孩子都去听了基础课,就连文榕也被逼着去学习,为得就是关博萱想磨磨他的性子。没想到,很多女孩子都耐不住,反而是关李两家的孩子都坚持了下来。因为两家孩子都学过书画,美感好,悟性非凡。殷奶奶甚至觉得文雅非常有天赋,在锈技中自觉掺入绘画技巧,绣出的花鸟,有顾绣风范。
这手帕就是殷奶奶练笔之作,送给文岚,作为香菇的谢礼。
周永福抿了一口功夫茶:“而且人家李小姐虽然小,但是姿态优美,进退有据,行走时裙摆都不会大幅度摆动,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教养长大的。说起来,我认得那么多古旧玩意,全靠我小时候跟着我爷爷奶奶出入各种场合,听多看多了,才略知一二。当然,这些小知识,在我后来的生意都帮了我不少。”
“爷爷,你又吹牛啦。五六岁的女仔,看得出什么呀,还在上幼稚园呢。”旁边一串嘘声。
“咳咳,你们没听说养移气居移体吗?人家溥仪自己都说过,他没有古玩知识,只不过自小看多了,养出的感知,东西在手上一摸一转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同样道理,你们看看那些名门闺秀和娱乐圈明星一比,是不是站姿、行姿、穿戴的方式都不同?这些,就是眼界,就是教养。她们可不是你们见到那些什么嫩模可以比的!”周永福说起来就生气,抽出拐杖,在二孙子脚上比了一下。
惊得一群小伙子,鬼哭狼嚎。
周永福这才坐下,继续讲老故事:“嘿,啰嗦了那么久,话说当时我一看就觉得这小女孩的家境非同寻常,既然找来,必定身上有好东西。说不定,搭上线,日后还有更多好货自动送上门。所以,我就主动邀请她进我们店。不过,当时,我,咳咳,没事,进了店,我就发现她进门后先是不动声色地扫一圈店里面的环境,然后先进贵宾室坐下来喝茶。可惜,当时店里没有好茶,李小姐一端起茶杯,就面露嫌弃。我当时心中一喜,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仔来历不凡,分分钟是给我带来好运的财神爷。后来的一切,果然不出我所料。”
如果是文岚本人听了这番说法,一定会大叫一声误会,一切纯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