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棋局厮杀她走的格外艰巨,被步步引诱,又逐一绞杀,最后一击时却又犹豫徘徊的细嚼慢咽。
婉绣在戏谑中被吃的骨头都不剩,直到连输八场在烛台更换后才得以结束酷刑。
哪怕她不是爱计较的人都有些难受,夜里辗转两下后听到康熙那绵长平缓的呼吸更是憋气。她翻了两下身子,借着微黄的灯色看去,半侧面容晦暗不明。
婉绣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在身旁状似无意的挥了两下。
康熙似是真的沉睡着,对此竟也毫无反应。婉绣见此眯了眯眼,大着胆子的一把将手挥了过去,被一手一把抓住后放在了胸前。
“爷?”
微暖的烛灯若隐若现,那张越发威严消瘦的面庞抹去了白日里的冷肃,带着淡淡的倦色的张开了嘴唇。康熙语态缓缓,“一切等朕回来再说。”
“好。”
“睡吧。”
婉绣轻嗯了一声,她侧着身子就这么看着康熙,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被盯着的人就这么闭目养神,那胸上起伏的弧度和旋律也告诉婉绣他真的睡了过去。
夜里极静,婉绣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半张脸的轮廓,思绪也是难得的清明起来。渐渐地嘴角勾起了一丝翘起,眼帘垂下落入漆色寂静。
次日天不亮,康熙又早起而去。
婉绣借此多睡了一会儿,吩咐着膳房将早膳备好给下朝的康熙送去便回了永和宫。她想着备好东西,再把女儿们叫到身前来询问一番,看看她们的盘算如何。毕竟事情没有确切的落定下来,她也不能全然的放心。最主要的是蜜糖这孩子的心思沉稳,虽然对于宫务一事从来都是认真学习,但不代表她就真的情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有了大格格这样的前例,太乖巧文静的性子总觉得有些吃亏。
她这么发愁着忙着自己的事情,永和宫门却热闹了起来。
康熙近年都不常在宫中,后宫那点宠爱早就被年轻嫔妃望穿秋水。尤其这些日子康熙得了空,争斗的笑话和故事也是层出不穷。可是僧多肉少的,除了个别如王庶妃一流的,大多都只是凑热闹罢了。
没有恩宠,没有子嗣,小嫔妃们看着顶上的前辈们不是没有想法的。
眼看着这年皇上常宣德妃伴驾,还陪了臣宴,赐了梁总管。不管这里头多少深意,但在外人看来那就是无人可比的宠爱和荣耀。
传话的奴才不停地跑,有王庶妃送礼的,有李贵人拜访的。看似都是年轻嫔妃们的走动中,甚至还有几个老人的身影在里头。这些婉绣都让人打发了,只是老人这里都把人叫到跟前来亲自吩咐了几句。直到翊坤宫那里也来了人过来,借口传了郭络罗氏的话。
她出口向来都是损人的,婉绣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传话的奴才也都习惯的垂首肃立,嘴里极快又平稳,“德姐姐近日忙于伴驾,一连缺了三次小会,请问这年的宫宴可有空赏脸大驾?若是有,那妹妹就都多备些德姐姐喜欢的。”
虽然婉绣看似平步青云直上云霄,可是因为一开始确实不如郭络罗氏,加上她年纪大些,所以一直都是她以姐姐相称。这一声德姐姐里满满的调侃叫婉绣哭笑不得,点头应道,“去,既然有宜妹妹的心思在,那就必须要去。”
宫宴本来就是不可缺的,婉绣虽然不想掺和腌臜之事,但是太过避让的孤僻也不是她想要的。宫里这样造势起来,她也多一份底气。
那奴才带着消息回去后,马佳氏那里也知道了。
她看着前日收到的厚礼,手在上面轻轻抚着叹息,“要是荣宪戴上,定然好看。”
“公主更爱翠玉,像这样雍容华贵的黄宝石更衬主子才是。”马佳氏身侧的宫女笑了笑,她看着梳妆台上的首饰又有些担心,“听说这是特意送到永和宫的,平白无故的,会不会有什么?”
四妃里她家主子最早得势,如今也是最落败的。只是这两年母凭子贵,日子也是蒸蒸日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就算德妃看着风光霁月,可人心隔肚皮的,谁都说不清楚。
马佳氏失笑,“放心吧,她这是谢我呢。”
“谢主子?”
马佳氏敛起笑意,其实在她为荣宪张罗婚事的时候就得了皇上消息。当时说的隐晦,可她吃够了表面风光的苦头,对唯一的女儿只求日子过得轻快惬意,夫妻和美,有一副好身子再生几个好孩子。
若是这些都没有,那日子是不敢想了。
荣宪当时从书社里回来,听到婚事竟然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她拉着留夜贪心,斟酌几许后才答应的。
马佳氏就等着荣宪能传出喜讯来,可因为得幸知道一些,她揣测猜想了几个可能再看着乌雅氏送来的厚礼,莫名的又有些慌了。
她不觉得什么,□□宪会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快乐!!!
断了很久的更新很不好意思,本来想节假日码字的。不过时间全都花在了去闺蜜婚礼上,千里迢迢飞着跑,真的很久都不想看到飞机了。
第169章 王氏来挑拨
梁九功最后还是送了出去。
胤礽特意过来永和宫稍坐, 因着胤禛出宫办差事去了,婉绣便在院子里见了他,开口第一句就是, “我和你阿玛禀过了, 永和宫里人手不缺, 梁九功还是放去毓庆宫吧。”
说着,婉绣看向了梁九功, “快来给你新主子请安。”
奴才跟了谁不要紧, 可称得上主子的却只能是一个。
梁九功闻言大惊,他伏身跪在地上,“皇上叫奴才伺候娘娘, 若是奴才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娘娘饶恕。”
“梁总管言重了。”
婉绣看着胤礽说道,“本宫是常年宫中的人, 自己都觉得日子烦闷, 更不要说你了。别的不说, 你是皇上的人,放到本宫这里实在可惜。”
“倒也是。”胤礽闻言接了一句。
梁九功径直的趴了下去,婉绣却笑出了声,“所以啊, 普天之下除了皇上那里, 本宫就觉着还是太子身边好些。”
胤礽蓦地把扇点了额角,笑了笑,“姑姑说的有道理,只是怕有人不服气。”
“能在太子跟前伺候那是天大的福气恩德, 本宫做主, 谁敢不服?”婉绣顺手拍了矮几一下, 语气里尽是少有的傲气。
梁九功心口堵得发慌,他咬着后槽牙直磕头来谢恩,“娘娘大善,奴才能得以碰着毓庆宫的门角乃是三生福分,谢娘娘高义。”
“那孤也谢姑姑了。”胤礽对此并不诧异,也不表态,只是摆了摆手的将梁九功打发离去,“孤难得来一次,你退下吧。”
自打爬上了总管这个位置,遇见了那些皇子阿哥,梁九功都是极有面子的。胤礽身份略有不同,但他从不对奴才太过在意,因此对他多是面子情分罢了。可面子情分再稀薄,也从没试过这样清风淡雅的将他打发出去的。
瞧那姿势模样,恍如自来如此。
梁九功忽地不气了,他从来都不敢气爱新觉罗家的人。但是除此之外的,那就难说了。而眼下该做的,则是福身恭恭敬敬的退安,将这位‘新主子’讨好。
“姑姑若是不说,小四都盘算着收拾他一场了。”
胤礽把折扇一放,扭身盘腿就上了炕,他饮了口茶后叹息,“可惜了。”
婉绣见此失笑,“你们想怎么收拾?”
“那多了!”胤礽抚掌一笑,而后将食指而立,“这些阉人心性多是古怪,第一夺了他今日风光。”
“此举正中心痛。”
“尚不足。”胤礽轻道,他眼下是一片冷意。
一词不足道尽了对宫人的轻蔑之意,这让婉绣有些恍然。胤礽自出生便得天独厚,除了近身和在意的几人外,似乎都不大在意。又或许是在其位谋其职之故,太子之名煊赫华贵,除了基本才学之外,习政事调解,御下官臣之能更是深入骨髓的通透。
婉绣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妇人之仁,还是眼界不够的缘故,对于梁九功她忽然有些可怜起来。这人心思不正,放到胤礽的手里,那果真是羊入虎口。
“那就好。”婉绣想了想,“你汗阿玛不久就要启程,需要你繁忙的日子不少。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好似又瘦了些?”
“姑姑看着可是心疼了?”
“不心疼。”婉绣摇头,“你宫里大有人疼你的。”
成婚之日愈发的近了,石氏进门的日子更在眼下,若是顺利的话兴许还能听得前线喜讯。在男人的心里,大约就是此事。可在毓庆宫里的女人们看来,在太子妃进门前巩固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胤礽对这些不太上心,但也清楚,“可是李佳氏过来吵着姑姑了?”
“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太子宠爱的侧福晋,岂能差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她也是偶尔来,正好和我说说话谈谈心。”
“姑姑不烦就好。”
“不烦,你要是能常来就更好了。”
胤礽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一笑,“孤小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总觉着身边人太多,能说话做主的事情太少,便盼着能快些长大得以常来。”
“太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算不得,更比不上小六好。”胤礽颇为感慨,竟有几分艳羡之色,“这小子传来消息似乎又南下去了?”
“我也是听了一耳,说是师傅害病的缘故,只怕又要折腾些了。”
折腾好啊!多折腾些更好!
胤礽和胤祾并不像与胤禛之交那样友好,又因着脾气更相近些,所以许多消息都是从胤禛处得知的。如今又从婉绣这里确认后,他顿时心里舒畅了一些,眉目疏朗的点了头,“师傅传教为先,是应该留着。”
说到这里,胤礽又忍不住的说起了胤祾原来在书房里的事情。
婉绣看着门前肃立的梁九功,她笑着倾听,对于胤礽偶尔的告状也是莞尔一笑。只要孩子们没有不好的交情,平日里怎么调侃和针对,她都是乐得其见。
康熙也是这么想的吧。
胤礽坐的时间不长,他说了几嘴后就有人来通报有人来访毓庆宫。婉绣侧耳去听便知是赫舍里氏的人,因着彼此的关系着实微妙,她只当是毫不知情的送了他离去。
婉绣起身在院子里送人,她目光在四处打量一转后只觉得院子竟有些杂乱。再仔细着看,发觉每一样的花草都长得有些太好了,不由地奇怪,“这些都是谁在打理?”
知春抿唇,“是刘嬷嬷,她说圆枣不在宫里,总不能可惜了。”
“嬷嬷倒是好手艺。”
知春唇瓣嗫嚅,想着不说,又有些疑惑,“奴才看圆枣以前忙前忙后的,多时都停不下来。可刘嬷嬷却大不相同,只是偶尔浇水,也没有什么。”
“人家有的手艺,还能让你一眼看明白?”
婉绣戏谑挑眉引得知春赧然,她垂首低眉的笑,“奴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敢这么和主子说。”
“行,有机会我也替你问一声。”
知春勾唇轻笑,又小心翼翼的叮嘱道, “那主子千万不要说奴才。”
她虽然得势,可对比刘嬷嬷那样的实在是嫩了些。婉绣哼了声,向前朝着石梯前的水缸看了过去。只见肩宽的小水缸里一片绿叶伸展,水面上倒映的姿色天然,般般入画,竟是有种说不出的风流。
婉绣将此看在眼里,仿佛是不意间的轻瞥,看到云楼现在从院门走进,身侧还有翊坤宫的传话太监。
“准备仪仗,去翊坤宫。”
既然康熙那里有了话,婉绣心里大安后,终于想起了要多和宫里的姐妹走动起来。尤其是后来的宫宴,她也只是听蜜糖听说,始终没放在心上。以前是想着留在畅春园里,所以理由充足。可是这两年呆久了,发觉这样的日子又有些孤僻了。
她从来都不是孤僻性子的人,没道理还倒着过来。
翊坤宫中。
婉绣赶过去的时间正好,郭络罗氏正忙着接待宫里的新贵王氏。
王氏是正统汉人出身,生得眉清目秀,一身青色宫装上身更衬得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旁人家的小家碧玉或许小气,可她却举止大方,不带一点江南女儿家的娇气。哪怕她音色娇软,听得人心软也是如此。
即便如此,王氏在慈仁宫处是全然不得脸的。
婉绣很少见到王氏,一来她不是选秀进宫,更不是宫中得势起身,二则位份太低以至于不得参与晨昏定省,所以彼此之间不过两眼,甚至是印象稀薄至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