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眼看着邝深端着碗筷去厨房, 想起厨房还有两盆馅子就有些坐不住。
她刚起身就听见床上糯宝哼唧两声,忙拐了个弯,去床上隔着被子拍了两下糯宝。糯宝像是累着了, 蹬了两下小脚,又沉沉睡去。
经这一闹,江芝没了出去的心思,也来不及了。更何况, 明早说不定她起的比邝深还早, 瞒也是瞒不住的。
想通之后, 江芝也没强求。她脱鞋上床, 床最里侧放着正酣睡的糯宝。
怕惊醒孩子, 她没动位置,侧躺着, 微微环住糯宝, 给邝深在床外沿留下了足够大的空间。
夜深人静,她几乎能从呼啸穿堂而过的北风里听见邝深洗刷锅碗的声音。声音渐小, 直至不见。
而后,静等片刻, 迟迟没有等来邝深。江芝自己都等困了。
迷迷糊糊将要入睡的时候, 她感受到被褥微微下陷, 有人从外侧掀开被角, 而后就是鼻尖处传来淡淡家里皂角的清香。
她下意识转身,闭着眼摸了摸邝深健壮有力的手臂, 果不其然摸到了表面泛凉的水汽:“你洗澡了?”
“……”
邝深要被她气死, 不洗澡就江芝这个爱干净又挑剔性子, 肯定不会让他上床。过了刚结婚那段轴且别扭的日子,两人都在慢慢适应。
“让一下。”邝深半俯身先看了下床最里侧的糯糯, 轻轻地给糯糯掖了掖被角。
江芝意识逐渐混沌,听话地缩了下身子,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她伸手勾了下邝深胳膊:“你别说话,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邝深把枕头给她拉好。
家里这两睡觉一个比一个不老实,小的踢被子,大的往下出溜。
江芝艰难地转了下脑子,发现真的运转不行:“我忘了。”
“.......”
在漆黑不见指的夜里,他终于能卸下白日里的面具,神情都难得柔了两分。
“睡吧,”邝深见她蹙眉,怕她还要想,只得隔着被子轻轻拍了下她,有点像哄糯宝。
他无声弯了弯唇。
江芝贪热,不自觉往他那边靠了靠,呢喃呓语,还不忘趁热打铁,力图一下刷满邝深的信任值和感动:“邝深,我会给你当个好媳妇的。”
邝深轻拍她手微顿,没再言语,只又低声重复:“睡吧。”
见她睡熟,他翻身平躺,单手放在脑后,眼看屋顶,轻听入耳便是她和女儿浅浅的呼吸声。
放任自己听了许久,他才慢慢强迫自己闭上眼。
第二天凌晨,鸡刚鸣过一声,主屋那边传来细碎声响。
邝深倏忽睁眼,看到熟悉的屋顶,耳边听着细细浅浅地呼吸声才想起来是在家里。
他侧身去看,床里侧的娘两睡得一个比一个香甜,脸颊都带着酣睡过后的红晕。悄悄起身,穿好衣服,他轻手轻脚开门走出去。
屋外天还泛着蓝黑色,寥落分布着几颗星辰。厨房里,邝统正坐在灶火旁烧火,周瑛利落着开始和面。
邝深推开门的瞬间还有一瞬怔楞。
“爹,娘?”
周瑛之前还因邝深投机倒把生过气,当下见了邝深,些微尴尬。但她一向冷着脸,也看不出来。只淡淡应了声。
倒是邝统一如既往,似不觉意外,伸手招呼他:“我洗脸的时候看见家里皂角动了位置,一猜就准是你回来了。来,去帮你娘把面和了。”
邝统没说其他话,邝深自然也没问。他挽起袖子,洗了洗手,走到周瑛旁,看着满满半盆的面粉,眉头微跳了下。
都是干惯活的人,但他的力气比周瑛大多了,他用劲儿地和了一小会儿,面团就已经初步成了形状。周瑛接手,没让他再动。
邝深看了眼天色,洗了洗手,简单洗漱了完:“爹,娘,我先走了。”
“拿着路上吃,”邝统给他用热水哈了两包子,“这东西做出来费劲儿不说,重要的还有那份心。”
邝深点头:“爹,我知道的。”
邝统送他出去,亲自给他开了大门:“好好走路,走实路。别整天爬墙跳栏的,不摔没事,这万一摔了就是大事。你也是当爹的人,凡事多为糯宝想想。”
邝深正色:“我明白。”
“去吧。”邝统拍了拍他胳膊,眼里流露出慈爱笑意,“小时候我拍你脑袋,现在我只能拍你胳膊了。”
邝深摸了把自己的寸头,眼里也闪过细碎笑意。
他抬脚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爹,您就别告诉江芝我早起撞见你们的事儿了。”
“怎么?”
“她不想说。算了,也省的她晚上睡不好。”
知道邝统周瑛也参与进来,邝深既无奈的同时,心底也渐渐猜出来江二是谁了。倒过来推一下,什么就明白了。东西是家里做出来的,能上家来取东西的肯定是邝统都放心的人,哪儿还有比江芝亲哥更让人放心的,是他估错了江芝的胆子。
只是他还是想不出江芝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但没关系,总有人会知道。邝深笑意淡了许多。
昨晚睡得晚,等江芝起来的时候,周瑛已经把包子做完了。江芝洗漱完,就开始系上围裙,准备炸菜角,又做了几个圆滚滚的糖糕,留着哄家里两个小的。
一早上的忙碌结束于江佑挑着两个竹筐走,一筐里装了一百个的包子,另一个筐里装了一百个的菜角。知道江佑喜欢吃菜角,江芝特意多留了几个。江佑在路上就吃了个肚儿滚圆。
送走了江佑,邝家也开始了吃早饭。
忙完闲下来,江芝啃着菜角,边吃边记挂着屋里的糯糯。想起晚上闹着不睡的糯糯,她自然想起了昨晚留家里的邝深。
紧接着便想起自己放在厨房高处的两盆馅子,也不知道邝深看见没。
当下,江芝一个激灵。她咽下嘴里的东西,问周瑛:“娘,早起您见到邝深了么?”
周瑛看她一眼,没说话。
邝统自然接过话头,神色自若,反问江芝:“深哥儿昨晚又回来了?”
“昨晚就回来了,”江芝不敢相信,“爹,您今早没见邝深么?”
邝统深谙语言艺术,含糊句意:“可能他走得太早了。”
江芝点点头,可不是走得太早了,连邝统起这么早都没见。她轻松口气,可能是昨天馅子放的高了,邝深没发现。
邝深既然没发现,那她的脸面就还在。
江芝高兴起来,啃完一个菜角,思想又跑到邝深身上。他今天走的那么早,昨儿又睡那么晚,中间这么点时间哪儿够休息的。
也不知道他图个什么。
邝深图个什么,江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今天自己早上吃的很饱,很开心。但没想到这是他妹给他准备的“最后的早餐”。
早起包子卖的很顺利,菜角更是一“角”难求。卖了将近一周的早饭,江佑在这个院子都出名。他早起来的时候,整个前院都被人围地满满的。不到四十分钟,所带的东西全部售空,毛票装了小半个盒子。
江佑很满足,按着江芝吩咐,买了四只猪蹄,一条肉,又要了几根棒骨,满载着东西从后门走。
很巧,他又遇见了童枕。
童枕嘴里也不叼东西了,站在后门,看向他,目光些许复杂:“你真姓江啊?”
“…对啊。”江佑自认为跟童枕这几天相处可以,还笑了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有人请你去个地方,说点儿事。”童枕面露痛心。
他好不容易吃上两顿合心意的饭,结果还是摆脱不了江芝的阴影。
怎么哪儿都有姓江的。
江佑瞬间警惕起来,背着竹筐不动神色往门里进,面色还能稳住:“要去哪儿?”
他对比了下自己跟童枕身材大小,感觉自己打个童枕是没问题的。但就怕外面童枕有帮手,江佑选择先慢慢往屋里退。
童枕劝了句:“别动了你。”
江佑怎么可能听他的,往后走了两步撞上后面台阶,他扭头一看,就见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江佑:“……”
江佑瞬间躺平,放弃抵抗,很快被他们跨着胳膊带上自行车。童枕拿着个黑布头犹犹豫豫,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塞嘴还是蒙眼。
葛仲从屋里出来,敲了下他头,收走了他手上的布料。而后,走到江佑身边。
两人见过,江佑认识葛仲,喊了声“仲哥”。
葛仲应下,一如既往地客气:“你跟二肖是兄弟,我跟邝深也是兄弟。所以,别紧张,不会害你。就问几个问题,都是熟人。”
葛仲早他一步开口,说出来的话都是他心里所想,先后提到二肖跟邝深,看着也像没什么恶意。
“问什么?”江佑依旧很谨慎。
葛仲没回,手上布料迎风飘,身后很快来人拿着粗绳把江佑跟前面骑车的人绑在一起。江佑瞬间都要跳起来,葛仲扣着了他。
“别紧张,那人说你们江家人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骑车不容易,你也体谅下我们。”
江佑:“……”
体谅他大爷的。
葛仲使坏挑了火,没憋住,又笑了下:“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走吧。”
江佑总觉得葛仲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时间不早了,你们上路吧”。
他脑子飞快转过几个想法,但一路上都没有来得及实施。
他暗暗发誓,等下车了,一定给他们好看。结果,等车停的时候,他腿都麻了,抬头一看,草木不生,满目荒凉。
江佑:“……”
这是准备就地给他埋了么?
江佑被人松绑,从自行车上下来,活动了下腿脚,脸色有些难看。而后,前面的人闪开,他眼前入衣角,转头一看,就是脸色比他还沉的邝深。
江佑:“……”
“邝深?”
邝深扯出笑,礼数挑不出半点错:“二哥。”
“别,我不敢当。”江佑端起架子,受不了屈。
邝深点点头,拿出江二最开始签的枣糕单子,并不强求:“二哥既然当不起,那我去找能当家的。”
江家能当家的除了江大哥,就是江父江母。前者没回来,后两位跟谁说,他就是一个死,无非是死于棍棒,还是先死于眼泪后死于棍棒的区别。
江佑腿有点软,生挤出一个笑,手搭在邝深胳膊上,干笑两声:“刚跟你说笑的,怎么还当真了。”
邝深避开,不置可否,软硬不吃:“说笑完了,二哥现在跟我说说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开始的?谁找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