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叔叔抱抱好不好?”虽然大队都隐隐知道周关来历不一般, 可糯糯拿了他这么多糖, 江芝实在不好意思。
糯糯不知道是不是也明白拿人手软,虽没伸胳膊, 但周关掐着胳膊窝抱起来的时候,小宝贝摸了摸满满一口袋的糖, 也没闹人。
“小娇气包。”江芝看糯糯安分了不过一瞬, 又伸着胳膊让她抱。
周关没抱过这么软的小孩, 开口开的爽快, 真把糯糯抱怀里了,娇娇软软的, 还带着奶香味, 他也局促地不行。
江芝点了下糯糯鼻子, 把她接回来,低头给糯糯扯棉裤裤脚的时候, 听周关低声说了句。
“邝深快回来了吧?”
“回来了,让他晚上没事多去学校后面的小树林看看。”
大队里学校位置偏,它后面的小树林说是久传闹鬼,常年没人气。
家里的小孩捡柴火都不被勒令不准去那边,身为大人的江芝虽然没被勒令不准去,但也鲜少踏足。
原因无他,主要是里面野鸳鸯多。没结婚的时候,她误入过一次。
周关平白无故说这个干什么?江芝蹙眉看周关背影,抱着糯糯往家方向走了几步。
突然脚步一顿,这不会跟石二柱那个牲口有什么联系吧?
江芝一下精神起来。
回到家,她推开门,就看见在院里铲雪的如许,手冻地红肿,鼻子也是红的,眼眶红红。
“嫂子。”
“别忙活了,这点雪明天就化了。”江芝把糯糯放地上,拍了下她小屁股,让她乖乖进屋。
“没事,嫂子,反正我闲着也没事。”邝如许挤出一个笑,“吃饭吧,嫂子,我把饭都做好了。”
“好。”
江芝拿盆倒了热水,又兑了点凉水,水温温热,喊着如许一起来洗手。
“抹点东西。”江芝把架子上雪花膏递给她,随口问了句,“我给你那个用完了么?用完了我再给你拿个。”
江芝为数不多的小爱好也就是囤点这些东西。
“有的。”如许眼神飘忽了下,“嫂子,你别费这个钱。”
“没几个钱,别有负担,花的都是你哥的。”江芝跟她前后脚进屋,又给她拿了两盒,“你拿着用,反正以后你也在家了。等天好了,我们把隔壁屋收拾一下。”
如许嘴巴开了又合上,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手里拿着两盒雪花膏,只觉烫手。
“嫂子,先,先搁着,我怕再给弄丢了。”
江芝眼睛微眯,再一想石家人德行,就知道如许那盒雪花膏去哪儿了。
“没事,给你的,你就拿着,丢了我再给你。”江芝塞她手上,“这东西就一物件,以后你就在家住了,不会再有这些糟心事了。”
说着,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走,喊爹娘吃饭。”
邝如许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快要被憋死的哑巴,想说说不出来。
干巴巴开口:“爹、爹娘,今天在屋里吃。不,不跟我们一起。”
江芝脚步一顿:“怎么回事?”
气势太强,邝如许没敢在江芝面前撒谎,嘴巴张了张,满眼自责,声音很低。
“爹今天被人推了把,腰折了。”
“找柳大夫看了吗?
邝如许一张嘴,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没有,爹说不碍事。”
可现在邝统都下不来床了。
“拿灯,出去找柳大夫。”江芝心沉了下,支着邝如许出去,“快去。”
“哎。”
邝如许前脚出去,江芝后脚就泡好奶粉,喊子城他们小的先吃饭。
而后,她直接敲了主屋的门。
“娘,是我。”
周瑛在屋里正给邝统抹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油,听见江芝的声音忙出来。
“娘,爹的伤怎么样了?”江芝进屋,“我让如许去找大夫了。”
“哎,不用。”邝统撑着靠在床头柜上,“老毛病了,别花这个钱。”
“那也不能省这个钱。”
江芝没跟周瑛一起坐床边,她搬了把小矮椅子上坐下面,没兜圈子。
“我听人说,石家要五张大团结才愿意离婚。”
周瑛点头,邝统身体微微僵硬,沉默一瞬。
“爹,娘,这钱我有。”
也不算是她的钱,是邝深之前留的,都没花完。
用在邝如许身上,她舍得。
邝统默默挺直了腰背,周瑛看向江芝,脸上带了希冀,声音都有些颤。
“那、那……”
“这钱我拿的出,也愿意拿出来。”江芝停顿一瞬,很是诚恳,“但我希望爹娘能给我点时间。如许的事,真不能就这样简单的算了。”
邝统腰背微躬了下,看向江芝,终是退了一步:“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让如许回家。”江芝道,“让她堂堂正正,扬眉吐气,不受丁点委屈的回家。”
“我知道爹的意思,是觉得咱家现在这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能回来比什么都强。”
“我也知道,虽然我跟如许都没说,但爹娘也都知道如许在石家是受了委屈的。”
邝统跟周瑛都沉默了。自己养出老来的孩子,要不是真受大委屈了,是不会轻易张口说离婚的,也不会眼都哭肿了,还缄口不言。
“可凭什么?凭什么受了委屈的是咱们家,到最后憋屈花钱,求着离婚的也是我们?”江芝为如许鸣不平:“爹娘,日子不是这样过的。”
“如许现在还小,我们不能只一味地拖着她往前走,我们得让她把她肩膀上背着的担子卸下来。”
“爹,我们不能让这场婚姻在她心里留一辈子的影子,不能让她以后一回想就是五十块的债和心里最深处的恐惧。”
江芝很认真道,“我们可以鼓励她离婚,但不该教她低着头继续麻木地过日子。”
周瑛反驳:“我跟你爹不是这个意思。”
“但你们就是在这样做。畜生咬了人,没有受惩罚,反而是人要花钱,甚至于以后人都要绕畜生走。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不合理的事情。”
“我们要如许离婚的意义不该是让她以后都怕男人、怕结婚、怕离开家。而是让她开始自我反思,学会与己和解。然后,找寻方向,独立前行。”
前行本就是一件蕴含巨大力量的事情。在不断前行的路上,时间会宽恕一切的不公。
经年之后,你再回头看来时路,身后的坑坑洼洼,都会蕴藏着巨大力量。
江芝听见门口动静,起身:“希望爹娘能在家好好养身体,给我几天时间。年前,我一定让如许离了婚。最后要是不成,我花钱也让她离。”
说完,她也没看两个老的反应,开了屋门。刚好遇见如许带着柳大夫进来。
“麻烦柳大夫了,进屋看看我爹吧。”
这段时间,柳大夫没少拿江芝东西,两个人也算熟识,点点头,进了屋。
江芝去了子城屋,贴墙站了会儿,看床上的糯糯跟在帆帆身后,东爬西走,像个小尾巴。
“小婶。”
子城看见她,先起了身。
江芝揉着小崽子的头,笑了下。
有些疲惫。
但这口气她不能松,她得把如许从沼泽里拉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是亲人这个身份,她看着冲着她甜甜笑的女儿。
也笑了。
她想,如果可以,她愿意尽自己最大努力帮一把周边的女孩儿。
那么,未来的某一天,如果她的糯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或许也能有路过的人,会尽力向上托她一把。
时代或许不公,但时间总会向前。
送走柳大夫,江芝换了身衣服,拍了拍邝如许的肩膀,让她在家照顾孩子。
而后,没理会周瑛的欲言又止,拿着手电,悄悄出了门。
虽不知道颜凛和高锋走到了哪儿,但她现在想去学校后面的小树林看一眼,提前踩踩点。
她有预感,感觉自己能蹲到点东西。
冬天天黑的早,夜里风尤其大,家家户户都是早早闭了门,路上都没几个行人。
江芝胆子一般,但这几天钱没少摸,胆子被钱堆着,也就大起来。
一鼓作气走到小树林,“簌簌”响起风声。
踩着落叶,轻手轻脚往里走。一路上,除了冻耳的风声,再无其他。
她在心里直打鼓,甚至开始怀疑周关说的话。
这么冷的天,还能有野鸳鸯么?
越往里面走,走至最深,再往里走,树开始变少,地越空旷,风声更甚。
江芝停了脚步,再走就出去了。
别说石二柱,连对野鸳鸯都没见。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周关的话,想着周关半冷不热的性子,估计也是偶然遇见。
应该不会走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