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暗叹一声运气不好,怕是邝统今早去石家闹了一出,石二柱安分了?
她转身往回走,脚踩在雪泥地里,走的极轻极慢。
突然,她耳边想起有人脚才枯叶发出的细微“哗哗”声。
江芝脚尖踮起来,关了手电筒,躲在树根后,悄悄往声源处移动。
眼睛慢慢适应黑夜,她移动地很慢,耳边听不远处有人来回踱步地声音,像是在等人。
但看不出是不是石二柱。
想再往前移动的时候,她被人从后捂着嘴,倏忽一凛,耳边传来高锋的声音,几不可闻。
“东家,是我。”
也很奇怪,高锋现在也不会像出嫁前那样喊她芝芝,反而跟颜凛一起喊她“东家”。
江芝仔细看了下,点头。高锋麻溜放开她,低声赔了个不是。
江芝指了指不远处的人:是他?
高锋点头,确定目标。
然后,两人一起悄默默往前移动。
视线所及,江芝模糊看了眼这人轮廓。
还真是石二柱。
她就像是年幼跟江父一起去钓鱼,看着大鱼咬钩,呼吸都开始放慢。
没多久,树林那头终于再次响起细微动静。
有人来了。
她看见石二柱走过去,抱怨:“怎么来的这么晚?”
女人手搭在他脖子后面,嗔道:“还不是今晚风大,窗户都刮坏了,我婆婆摆弄一晚上。”
女声传到耳边,江芝皱眉,这声音有点耳熟。
“你今天看到了吗?邝家那个老不死的来我们家说离婚的事了。”石二柱偏头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我呸,还真把她闺女当个东西了。也不想想当初除了我谁还敢娶她闺女。我他妈的,现在还敢跟我摆老丈人谱,我给他脸了。”
女人自动过滤石二柱骂人的话,问着关键:“你真准备跟邝如许离婚吗?”
“离!我跟那女的早就过不下去了,真他娘是个倒霉蛋。四五年了,肚子里只会生个傻的。我大嫂找他们大队算了卦,说狗崽子那家命硬,天克我们家。”
石二柱早就受不了邝如许那个死鱼性格,还有动不动就拳头威胁的邝深。
“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真离了婚,一个带孩子的破鞋就等着去配那些老光棍。”
江芝手握成拳,实在不明白石二柱为什么会对邝如许有这么深的恶意。
“香心肝,等我离了婚就花钱娶你。”石二柱手不规矩,往女人衣服里面伸,许着大话,“等钱要回来了,我给你买布做两身漂亮衣服,咱也打个大柜子,请大客。到那时候,咱们二婚保准办的比那些一婚的还漂亮。”
女人似乎对那些都没有很强的需求,即使石二柱凉手都伸进里面了,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你少哄我,你根本不是诚心离婚,也不是真想娶我。。”她似乎只关心这一件事:“五张大团结,邝家怎么可能拿的出。”
女人声音都变调了,属实觉得石家狮子大开口,要得太多。
“心肝,我怎么舍得骗你。邝如许那女的跟个死鱼似的,日子过得像是蹲篱笆。我要是愿意跟她过下去了,那我才是不得好死。”石二柱手不知道放到了那里,猥 .琐地“嘿嘿”一笑。
“我们家敢要这笔钱,那是有消息的。我告诉你吧,邝家这段日子过得那么好,不是你们以为的江芝娘家帮衬。那是因为邝深那狗崽子,”石二柱嗤笑一声,“那狗崽子投机倒把,现在正倒粮食赚钱!”
江芝皱眉,眼看向高锋。高锋耸肩,一脸装懵。
是了,高锋可能也没见过邝深几次,估计也是不知道的。
她虽觉得邝深远在工地,没时间干这个。但联想起今下午郇米跟葛仲的反常,她总觉得不大安心。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敢干这行,自寻死路。”石二柱继续破口骂着,一提起邝深他就恨得牙痒痒,“等着看吧。这钱他们不拿也得拿。现在我们家是跟他们商量离婚分钱,要是他们不识好歹,那到时候就等着一家子去农场吧。我他娘的瘪犊子玩意。”
女人被惊到了:“真的假的?消息准确吗?”
“保真,有证人的。”
女人语气终于变了,开始关心起来:“谁啊?”
石二柱手不规矩地游走衣服里面,有些不耐烦地道:“问这么多干吗?你知道我跟邝如许铁定离婚还不够么?那一家子人沾上就要人命。”
“等我们家把钱要回来了,老子送他们一家子下农场。妈的。”
石二柱按着女人的头。女人异常恭顺,伺候舒服石二柱,才含糊问:“你真的能确定邝家投机倒把?”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他们家的钱是怎么来的。再说了,”舒服过的石二柱格外脑子已经漂了,“我现在都知道他们倒把的地方在哪儿。我跟徐翠都商量好了,等钱一到手,就把那群王八羔子给举报了。到那时候,咱们就能好好看办事的日子了。”
石二柱摸着她的脸:“到那时候,你肚子可得争气,争取给我三年生俩大胖小子。”
女人皱眉,低声呢喃:“徐翠?”
“就是杨家那媳妇。”石二柱大大咧咧,不以为意,“她那个弟弟欠钱可不少。婆家帮不上忙,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她要不带我们去地方看,我们家也不会放心给她拿钱。”
“现在,就等着邝家凑钱喊邝深回来了。”
石二柱大咧咧地系好裤腰带,又揉了把女人:“心肝,今儿天冷,等后天,人都上工了,老地点,哥哥疼你。”
老地点?
江芝等他们前后脚出去,空气里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她忍着恶心,开了手电,颜凛从不远处的树上下来。
“东家,还跟吗?”
“不跟了。”
这一晚上的信息量太大,江芝有点缓不过来。
“这两天也别让人动手了,先搞清楚老地方在哪儿。”
颜凛应下。
“另外,”江芝道,“明天再喊一组人,摸清楚徐翠…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我来吧。”高锋跟颜凛对视一眼,揽下,“我认识徐翠,我带人跟着,更方便些。”
“也行。但注意着点,那人有点邪乎。”
高锋点头,眉头紧皱着。
根本没想到徐翠都被整成这样了,还想着背地阴他们一把。
不知死活的东西,革.委会都到了,还他妈想着举报。
真是活腻了。
高锋收了玩笑心思,徐翠是不能留了,但不能让江芝沾上。
邝哥还没回来,他们得把江芝给护好了。
“另外,”江芝看向颜凛,丝毫不知道旁边两人思想已经跑到要以死护她的份上,还在安排,“颜凛,你明早去大院帮我把童枕喊来。我有些事要问他。”
石二柱语气过于坚定,江芝总觉得有些不太踏实。
她甚至都想让小哥把邝深喊回来问个清楚了。
童枕跟着邝深一起走的,现在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颜凛去哪儿给她变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是。”
不过,也童枕不在大院,高锋倒真松了口气。怕那小子说话没寸,秃噜了嘴。
他见江芝还在想石二柱的话,干脆把话题引开:“东家,刚刚那女的你认识么?”
“…认识。”江芝听出来了,抿了下嘴,没多说,“先这样吧。”
高锋识趣地没有多问,跟着颜凛一起离开。
石二柱在他们眼里,那还真不够看的。最关键的还是,石二柱跟邝如许没离婚,那还算家事。
而且,邝哥还没回来。
颜凛抬头望月,默念了句佛。
跟高锋他们分开后,江芝打着手电,抄了条近路,终于在离家不远处的地方堵到了来人。
那人见到了江芝,却也不意外:“你都听到了?”
“你知道我在林子里?”江芝蹙眉,视线聚集在女人脸上,既有些担心颜凛他们,又是真琢磨不透面前女人的想法。
既然知道她在林子里,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还半引诱石二柱说了这么多。
春荷没有一点偷情的害怕,也没有往日那副木楞不善言语,而是笑了下,似乎还有些开心。
“猜的,我晚上听见你出门了。而且,”她勾了勾唇,“我在你林子里闻到了你身上的香气,虽然味道很浅,很浅。”
“香气?”江芝伸手揉了下鼻子,不动声色闻了闻自己袖子,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很平常的香甜糕点的味道。
“别人可能闻不到,但我鼻子比较灵敏。”春荷低头从兜里拿出雪花霜抹在自己冻红的手掌间,轻声开口,“你身上带着清香,不是雪花霜的味道。”
江芝抹脸用的也确实不是雪花霜。
她没打算跟春荷聊这个,眼睛看向春梅,满脑子都是问题。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下 贱,偏偏跟石二柱那样的人混在了一起?”
江芝没说话,春荷爱惜地摸了摸雪花膏的盒子,放到了兜里面。
她低头轻嗅掌间味道,低叹口气,还是差了几分。
“我想活着。”春荷抬眼,一字一句道,“江芝,我只是想活着。”
第61章 南瓜小米粥
这跟活着有什么关系。
春荷没有解释的意思, 看向江芝,微微低头:“你应该不知道我们说的老地方是在哪儿吧?”
江芝看不出春荷的想法,微微摇头。
“老地方就是谷堆后面的破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