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北海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头向里张望了一眼,随即碰了下身边的常磊,小声说:“你看看,这小子居然真的在学习,不信你过来看。”
常磊挤过去,向里张望,只看了一眼,他就看到周扬面前的长桌上摆了好几本书,周扬正一边翻书,一边记着什么。
“你说,是不是小陈大夫给他留了作业?他怕完不成丢脸啊?”常磊好奇地问。
于北海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像是大扬能干得出来的事。”
说到这儿,他又捅了下常磊:“要不咱俩也回去取点资料,拿过来一起看呗。”
常磊心中一跳,他想着如果在这儿看书的话,离小陈大夫多少能近一些。哪怕他不能跟陈凝来往,但只要能偶尔看到她一眼,知道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就很满意了。
这种隐密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第一次见到陈凝的时候就开始了。但他打算永远把这心思埋在心底,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
两个人趁着周扬没发现,很快回到自己科室,也取了几本书过来。
这时周扬仍然沉迷地翻着书,像是进入了某种忘我境界,连他们俩进了小会议室,都走到他身边他还没发觉。
直到于北海一只手盖在他面前的书上,周扬才猛地抬头,皱了下眉头,说:“干嘛呀,你们俩这是?”
于北海把自己带来的两本书往桌上一拍,说:“过来陪你一块看不行?”
周扬挥了挥手,指着旁边的座位,说:“行,太行了,你俩随便坐,但是不要打扰我。”
于北海笑着对常磊撇了撇嘴,说:“看他这德行!”
开过玩笑之后,他们俩也不再打扰周扬,竟真的在旁边找了位置坐下。各自看起自己本专业的书来。
徐主任中午和黎大夫一起有事出去了一趟,他们俩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小会议室,于北海进去时没把门关严,所以徐主任一不小心就看到会议室里隐隐有人影。
他站住脚,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他不由得怔住了。他指了指里面,示意黎东方也看看。
黎东方看过之后,也惊讶地说:“这怎么了,大中午的不休息,在那搞研究呢…”
徐主任也笑:“周扬这小子特能睡,在我那闲着的时候没少睡觉,有时候我都羡慕他的睡眠。这才跟刚跟着小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黎东方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两个人没打算打扰周扬他们几个,便都悄悄走开了。
当天下午,陈凝这里的病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忙到四点多钟,陈凝才有了空闲。
她晃了晃手腕,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看,此时已是初冬,树叶渐落,天地间已开始呈现萧索景象。
外面又阴着天,给人的体感就更加冷,办公室里也凉凉的。
陈凝搓了搓手,在屋子里走动了一会儿,刚打算回到位置上,这时门口有人来了。
她顺着声音看去,这一眼就看到黎东方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那人手上还拎着一包行李,看着竟像是从远道而来的人。
还来不及打量这个人。黎东方就给陈凝介绍:“小陈,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金针梅家的传人,梅东来。”
“东来,这是小陈大夫,你爷爷跟你说过吧?”
“嗯,说过。”那人说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声音属于比较清亮的那一种,但隐隐透着几分慵懒。
这人长着单眼皮,长相比较清爽,皮肤偏白,跟周扬的小麦色皮肤对比鲜明。
周扬刚才忙着写字,嘴里习惯性地啃了下笔帽,梅东来进来时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好就在啃笔帽。
他好奇于梅东来的身份,梅东来对他似乎却没什么兴趣,单眼皮掀开,只往他那边懒懒地一扫,眼神就挪开了。
这种神态让周扬莫名感到被这人无视了。
呵,挺傲的啊…周扬想着。
陈凝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梅东来的表现,其实跟她的想象多少也符合一点。
这个人是梅家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是梅家人看好的接班人。自幼聪敏,学什么都快,成长过程顺利,在同辈人中几无对手。这些可都是资本啊。
那么孤傲一点,桀骜一点也都是可能的。
但她并不打算在不了解的情况下,随便就把这些标签扣在这个人头上。人不可貌相的事可不少见。
再说这次梅东来过来,还是她托黎东方帮忙请的,她该谢这个人的。
因此她听完黎东方的介绍后,就很和气地朝着梅东来点头:“你好,我叫陈凝,听黎老师说你的针灸功力很高。”
“我这里有位患者,他的情况你也知道吧,你如果愿意,这两天我安排你们见下面,你看看他的情况可以吗?”
梅东来淡淡“嗯”了声,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似地说:“行,反正我短时间也走不了,时间你看着安排。”
陈凝看他这样子,便估计他可能真的会在六院待一段时间,说不定他这次过来是被他们家老爷子给逼来的。
她笑了下,问梅东来:“郭所长跟我说过,你来的话,他可以把你安排到招待所住,你看你愿意去吗?”
梅东来缓缓摇头:“不用。”他似乎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黎东方见他不爱说话,就跟陈凝说:“他在这还得待挺长时间,住招待所时间长了也不方便。我给他安排到医院宿舍了。”
“我先带他来跟你见个面,回头你让季野安排一下,让郭所长跟东来见个面。”
陈凝连忙点头,说:“行,今晚我爱人就回家,我会跟他说的。”
黎东方又告诉梅东来:“那我先带你去宿舍吧。”
梅东来淡淡地跟陈凝点了下头,并没看周扬,只说了三个字:“先走了。”
第144章
他们俩一走, 周扬就问陈凝:“小陈大夫,刚才那人是什么情况啊?”
陈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他说:“我之前给我爱人的一位领导看过病, 这位领导早年胸部中弹,目前仍有弹片残留在他胸腔里。弹片的位置比较敏感,如果用手术方法来取,很可能会伤到心脏, 所以几十年来那弹片一直在他身体里留着。”
“早些年他虽有不适,但还算能忍。但近些年疼痛越来越严重, 越来越频繁,连止痛片都没有什么效果了。我给他开出了针药结合的治疗方案, 药他已经吃了一段时间, 疼痛减轻了一些。但我没办法给他做针灸治疗, 效果还是不理想。那个位置深, 必须要用长针, 以内力透针的手法进针,才可能将针扎进去,以此来疏通经络, 疏解瘀堵。像这种针法, 别说是我, 就连黎大夫都没能掌握。”
周扬愕然片刻,心想那弹片残留在身体里这么多年, 那对身体的影响得有多大啊?这个针灸的活,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好的。
随后他惊讶起来,问陈凝;“你是说, 刚才那个人他能做得到?”
陈凝也不太了解,她就说:“暂时还不知道, 他是京市金针梅家的传人,也是梅家人最看好的后辈,既然黎老师替我请了这个人,那他应该是有真功夫的。一切得等他们双方见面再说。”
周扬愣了一下,说:“他居然是金针梅家的人?金针梅名气很大的,怪不得那小子看着挺傲。”
陈凝笑了下,说:“有资本,就算傲点也正常,谁还没年轻过?再说这也不关我们什么事。”
周扬挠了挠脑袋,心想也确实是这样。但他忽然想到,陈凝也很年轻啊,在她身上怎么就没看到一点年少轻狂的苗头呢?
这时陈凝已经锁上了抽屉,打开衣柜,准备把白大褂换下来,看上去她要回家了。
周扬赶紧说道:“小陈大夫,等一下。”
“什么事?”陈凝换下白大褂,把工作服挂到衣柜里,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扬说:“这事能不能也让我跟着去看看,我也想见识一下金针梅家的针法?”
陈凝想了下,并没有马上拒绝他,但她还是说:“那我得问问我爱人的领导,也得问问梅大夫。如果他们都不反对,那你到时候就可以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周扬重重点了下头,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你一定要帮我好好说说。我去了之后会多看少说,肯定不耽误你的事。”
陈凝见他一脸诚恳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说:“行,我肯定帮你问。”
这时候是周五,陈凝回去把这事跟季野说了说,季野再去跟甜妮的爸爸郭所长商量了一下,最后把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周日。
郭所长他平时都住在研究所里,自己家都没人住的,没人气。所以他把见梅东来的地点定在了他妹妹郭平家。
郭平也不放心这事,毕竟这次的针灸治疗是冲着胸腔部位扎下去的,肯定有凶险。不然临川的中医怎么没人能接手呢?因此郭所长接受针灸治疗的时候,她也想在旁边看着,在她家见面她当然也很愿意。
事情定下来之后,陈凝就把这事跟黎东方说了,并请他转告给梅东来。
至于梅东来本人,自他头一次出现后,陈凝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转眼就到了周日,一大早,小边就开着郭所长日常乘坐的吉普车出现在大院门口,接着又去了六院,把人都接到了郭平家里。
郭平的家是一个独立的平房小院,院子不大,挨着院子就是一排三间灰瓦房,侧面还盖着一个矮一点的厢房。
他们到的时候,郭平早带着她儿子和一位年长的妇女迎出来,郭所长则走在他们前面,看到梅东来和黎大夫等人都到了,连忙热情地把人都迎进去。
众人先是一阵寒暄,郭平和陈凝说的比较多,郭所长也不时接上几句话。黎东方和梅东来就很少说话了。
聊了一会儿,陈凝就注意到,郭平身边那位年纪偏大一点的妇女看着很怕冷。
这时节虽然冷了,但一般人穿一件厚外套配件不厚的毛衣也就足够保暖了。可这位妇女却像她之前接诊的区老师一样,穿着厚厚的棉衣,就这样她还瑟缩着,好象还觉得冷。
刚才郭平介绍过了,所以陈凝知道这人是郭平大姑姐,他们两家关系不错,常来往的,郭平叫她大姐。
郭平注意到了陈凝的眼神,她就说:“小陈,我最近还跟我大姐说,要带她去找你看看病的,可她非说没病,说什么都不去。”
“你看看,这天也没多冷,她连大棉袄都穿上了,这样还嫌不够,我总觉得她这身体有点问题。”
郭平大姑姐却不以为然地摆手,说:“岁数大了,怕冷不是正常的吗?多穿点就行了。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梅东来眼神在那人身上搭了两眼,就看出了那妇女身上的问题。但他什么都没说,只瞄了眼陈凝,随即收回视线。
这时他就听到陈凝问那妇女:“大姨,岁数大怕冷是挺常见的,但您这样那可就不对头了。您是不是挺爱冒汗的?怕风吗?是不是经常感冒,一感冒还不容易好啊?”
郭平大姑姐还是觉得自己没病,但她脾气挺好的,一直乐呵呵地,听陈凝这么问,她就笑着回答:“可不是吗?特别爱冒汗,风一吹身上就更冷了。还爱感冒,大概真是上了岁数,岁月不饶人哪。”
郭平却不满地说:“什么岁月不饶人哪?你这还扯到岁月上去了?”
“我看不是这么回事。正常人谁像你这样?你看谁家老太太夏天穿成你那样?就差弄条棉被裹你身上了。”
郭平大姐却仍然说道:“要是方便的话,我还真打算裹上一条。”
她这么说,郭平竟无言以对了。
这时她大姑姐又说:“冷就冷呗,夏天我可以让我儿子在院子里放块大石头,从早上就开始晒,晒几个小时,一到中午那石头就热乎了,到时候我往石头上一坐就舒服了。”
“多大的事?行了,别管我了,你们说你们的。”
陈凝笑道:“咱们的事不会耽误,你这就是个顺手就能办的小事,不麻烦。”
“像您这样,怕冷恶风,爱感冒且感冒不易痊愈的情况,大概是营卫不和兼肾阳不足。如果是这样,开一副桂枝汤加附子就可以治,可能还要搭配上一副玉屏风散。后期再视情况调养一下就成。治起来也没多复杂,但不治的话就很遭罪。”
“当然我现在诊得还不够细,稍后您要是愿意,我再给您诊。”
郭平立刻道:“看吧,早就说你该去看看,结果真有问题。”
郭平大姑姐也真信了,她愕然道:“这也是病啊?”
陈凝说:“当然,这么明显的异常能不是病吗?郭姨说得对,你这样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