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平大姑姐点了点头,说:“行,那一会儿有时间的,就麻烦你帮我看看。”
“你们这边还有正事,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陈凝这才点头,看了眼黎东方和梅东来。
梅东来一直平静地坐着,见那几个女人都不说话了,他就跟郭所长说:“郭所长,您是大忙人,我看咱们不如现在就进入正题吧。”
郭所长本来还想客套一番,问问他家里的情况,现在见这年轻人这么直率,倒觉得这人倒挺合他脾气。
他就笑着说:“那好,我的情况,黎大夫和小陈都给你讲过了吧?”
梅东来冷静点头:“讲过,但具体情况我得自己亲自上手检查过之后才能确定。”
“在检查之前,我也不敢说能不能出手,先看看吧。”
说着,他摘上手上的国产手表,揣到兜里,并把袖子往上撸了撸。
“先诊个脉吧。”说着,他伸出骨节突出的手,搭在郭所长手腕上,手一搭,气质就变了。
整个人看起来严正端肃,让旁边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他在给郭所长诊脉的时候,周扬在旁边却陷入了沉思。
他还记得,星期五陈凝刚给区老师治过病,那个患者跟眼前这位大姨一样,穿得都特别多,都怕冷,可陈凝给开的方子却完全不一样。
给区老师开的是通脉四逆汤,那是治严重的少阴里寒证的,证属阴盛格阳那种。
陈凝给这位大姨开的却是桂枝汤加附子,这个药方跟四逆汤中都含有制附子,这个作用是相同的,都能温肾阳。
可她为什么还要给这位大姨开桂枝汤呢?
他脑子里拼命回忆着这两天恶补的内容,猛地灵光一闪,心想这个大姨她怕冷恶风自汗出,这不就是典型的营卫不和、卫强营弱吗?
用桂枝汤来调和营卫是最合适的。
陈凝跟他讲过,桂枝汤不只能治太阳中风证,还能治内伤杂病。只要患者身无热证,有汗出恶风症状,脉像舌像符合,那就可以用桂枝汤来治内伤杂病。
至于玉屏风散,那是固表的。
两副药加起来,桂枝汤能以汗止汗,玉屏风散助攻,止汗后再加固表层防御功能,两副药配合使用,患者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总出汗了,经常感冒且不容易痊愈的情况也会好转,有附子起作用,怕冷状况也会好转吧?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里顿时高兴起来,感觉自己这几天的学习真不白费。这一高兴,他面上就不禁流露出几分。
这时梅东来刚好给郭所长诊完脉,眼神一收回来,就注意到周扬的小动作。
他对这人谈不上什么恶感,但他只要一想着,以后可能要跟这个人相处很久,最少半年时间,他就不太想接受。
暗暗叹了口气,他想,真不知道家里长辈抽了什么筋?
梅东来收回思绪,又让郭所长把上衣解开,察看了一下他胸部的情况,然后他把郭所长拿过来的片子举起来,对着光细细察看。
众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关系重大,治好了,那郭所长以后会摆脱痛苦。
就算治不好,那也不过是维持现状,虽然难受,但至少还能活着。
可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意外,进针时伤到了心脏或者大血管等要害之处,那这个后果就很难设想了。
梅东来这时的眼神很专注,专注到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打扰他。
室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过了十几分钟,梅东来终于点头,说:“我可以试,但郭所长你这边可以再考虑考虑。毕竟这事非同小可。”
郭所长想了下,说:“那你就试试吧。”
黎东方却说:“郭所长,我听小陈说你最近腰疼,不如让东来先给你扎针治治腰。你体会下,如果觉得行,再让他在你胸腔周围下针吧。”
梅东来也点了点头:“我看行,郭所长你说呢?”
郭所长其实并不是一点都不担心,只不过他不好表现出不信任对方的态度。
既然现在对方主动这么说了,那他也想在接受治疗之前,亲身体验下梅东来的针灸术。
于是他也表示同意:“行,这阵子确实经常腰酸腰痛,你帮我看看,这腰该怎么扎吧。”
陈凝也想见识也金针梅家的针法,她总觉得能达到他们那样的高度,只怕梅家人真的是有内劲在身上的。
这时,梅东来已经取出了自己特别打制的金针,那排金针一取出来。周扬就忍不住惊叹一声:“是金针啊?”
梅东来:“…准确的说,叫金乌针。是特别打制的传家之宝。”
这时周扬却看到那排针中间有两份根特别长的,他估测了一下,便小声问陈凝:“那个最长的,是不是得有七寸?”
陈凝点头:“对,七寸长针,只怕全国也没有几个人能用得了。我肯定不行。”
周扬不禁暗暗吃惊,好奇地打量起梅东来,心想这个人可能是真的很厉害。
梅东来注意到周扬灼灼的视线,一时竟觉得有些烦。
他背过身去,把后背留给周扬,然后从那排金针中先抽出几根中等长度的,消过毒后,双脚很自然地站成了不丁不八的姿势,凝神静气地持针向郭所长后腰俞穴上刺去。
周扬又小声问陈凝:“这扎针的姿势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陈凝:“ 不太清楚,要不一会儿你问他。”
第145章
陈凝注意到, 梅东来选择的穴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治疗腰肌劳损时常见的配穴组合,包括命门、气海俞、大肠俞和肾俞。
手法上看着也没有很特别的地方, 下针之后就行了一次针,过了一会儿,陈凝便走过去,问起郭所长的感觉。
郭所长面露笑意, 说:“整片后背全都是热的,特别舒服, 那地方平时都挺紧的,难受。坐着躺着都不得劲, 像现在这样, 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这时离梅东来开始下针不过五六分钟, 效果就这么明显, 让郭平不禁多看了梅东来几眼, 心想她哥胸部那个伤,说不定真得靠这位梅家传人来帮忙解决。
季野就在郭所长旁边站着,所以他看得很清楚, 郭所长是真的很舒服, 他面上那种放松的表情, 季野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过了一会儿,梅东来又给郭所长行了一次针, 等到他把那几组金乌针都取下来之后,郭所长轻松地站了起来,晃了晃腰, 满面笑容地说:“这个效果很不错,不用再试了。你现在要是有时间, 就往这儿扎吧。”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腔部位,又说:“我这半生,不知有几回差点死了,也不怕这一回。你尽力就好。”
梅东来没说什么,见其他人也没有异议,便让郭所长褪去上衣,将胸腔部分显露出来,方便他下针。
等再次做好消毒工作后,他便从那一排金针中,取下最长的那一根针。
那针又长又细,刚拔下来的时间,很自然地微微垂下去。
郭平在旁边看到了,不禁吃惊地看了眼陈凝,心想这么长的针,都软了,怎么可能扎进身体里嘛?
陈凝却知道,梅东来既然敢当众把针拿出来,那他就一定有把握。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郭平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毕竟她这次过来也不是一点预防措施都没有,她和黎东方是带着急救药来的。她也带了针,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出现意外,可以急救。
这时,梅东来已经拿起那根针,靠近郭所长胸腔时。他长吸了一口气,整根针竟然变得笔直,接着那针尖竟直直刺入皮肤,一点一点地被扎入了胸腔。
郭平忍不住捂住嘴,看着这种不可思议的针法,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陈凝看了黎东方一眼,见他眼里也浮现出欣赏之色。
她也在暗暗惊叹,心想金针梅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就凭这进针的力度,就几乎没人能做到。
梅东来果然是有内劲的,不然凭他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把细长的针绷直并刺入皮肤。
所有人都看着梅东来把大半截长针斜斜刺入郭所长的身体里,众人也看不懂他这针法有什么名堂,但大家都看得出来,针刺结束后,梅东来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汗。
看来这个针法很耗神,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郭平等人知道,如果没有陈凝做中间人,再由黎东方帮忙请人,恐怕以郭所长的关系,也请不来梅家这样的高手。
梅东来没想那么多,他休息片刻,然后便手捏针柄,绕着弹片残留的位置行针。在行针时,他还注意观察着郭所长的反应。
见他状态良好,并没有不利反应,梅东来也虚虚地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在这次下针之前,他也不是一点担心都没有的,只不过他不会把这种担心说出来而已。
周扬嘴巴张成“o”形,看上去相当震惊,这时候就算梅东来在他面前表现得再傲,他都觉得是应该的。
半小时后,针刺结束,郭家人全都想留梅东来他们吃饭,梅东来却拒绝了,说:“郭所长需要休息静养半天,今天就不留下来吃饭了,这个不急,改天有机会的。”
黎东方也不爱应酬,他就说:“郭所长确实需要休息,吃饭是小事,他休养好才是大事。我们先走了,咱们再约时间做治疗。”
郭所长忙说:“下次我自己去医院吧,免得你们来回跑。”
黎东方答应了,然后郭所长就派人把一行人都送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梅东来一直沉默着,看上去蔫蔫的。周扬就算想主动跟他说话,都没好意思张口打扰他。
季野和陈凝到家的时候,才下午一点多钟。
陈凝本打算让季野休息一下,季野却没答应。
他挽起袖子,提着水壶去接水。陈凝奇怪地问他:“你要烧水啊?”
季野摇头,指了指夏天收拾新房时安上的老式铸铁镀银暖气片,说:“现在天气变化快,说不定哪天就突然降温了。万一我不在家时冷了,你跟我奶肯定要受冻。”
“趁着今天有空,我把这些暖气片都注上水,试烧一下,看看漏不漏水。哪天要是冷了,你们只要生好炉子,屋里就能热乎起来。不用舍不得烧煤,不够用了我再想办法。”
说着,他就提着水壶往暖气管道注水口里倒水。
这时候很多普通人家里都没有暖气,只有机关和医院这样的单位才能集中供暖。
家境稍好一点的,会在屋里弄个炉子烧煤球或者蜂窝煤。但很多条件差的,就只能硬挺着了。
季野家里经济要宽裕许多,他这些年的工资都没怎么用,基本都攒下来了,因此他挺有钱的,安装暖气片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
以前他们家只在堂屋和老太太的房间安了暖气片,他比较抗冻,以前也不怎么在家住,其他人也很少回来,别的房间就没安。
现在陈凝嫁过来了,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凑合,因此收拾新房的时候,季野就托人买齐了暖气片,把一楼的几个房间全都安上了暖气。
暖气注完水后,季野就开始生炉子,一个屋一个屋地检查有没有漏水的情况。
刚忙完,天就阴了下来,阴云罩住天穹,窗外一片昏暗。
这时候暖气里的水也被炉火烧得热了起来,热气散在阴冷的屋子里,没过多久,陈凝就感到了一阵舒爽,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说:“真暖和。”
季野这时候刚洗完手进来,看到她那副像猫一样慵懒满足的样子,不禁露出笑意,说:“你挺容易满足的。”
陈凝拍了拍身边的床,跟他说:“屋里能有暖气,就很不容易了,这么舒服,怎么能不满意?”
“过来躺着,别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