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野确实累了,结婚后,为了挤时间经常回来,他有时候只能熬夜肝,好尽快把当天的任务做完,腾出时间回家。
不然他哪儿来的那么多休假时间?他就是这种工作性质,累是累的,但他没得选择。
陈凝见他听话地躺了下去,便在旁边帮他掖了下被角,小声问他:“我看得出来,你最近肯定熬夜了,人一熬夜,脸色就会变差。”
“你…工作上,就不能松泛一点吗?我怕你总这样下去,时间长了把身体熬坏了。”
季野放松身体,伸出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咱们太落后了。”
说到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季野面上竟浮现在平时少有的失落之情。
陈凝怔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他的工作。
她曾猜过,他是研发武器的,而现在这个国家的武器装备确实落后许多,也难怪季野会有这么紧迫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坐进被窝里,把季野的头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随后她伸手在他短短的寸头上一下一下轻撸着,过了一会儿才说:“落后没关系,只要这个差距越来越小,以后我们会很厉害的。相信我,肯定会有那一天,而且你能看到。”
季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枕在她腿上,轻哼了声,说:“你真是这么想的?”
陈凝特别肯定地说:“真的,肯定会有这一天。但如果你不注意身体,我怕你看不到那一天,那就太亏了。”
季野:…
他明白陈凝的意思,她是怕他不顾惜身体,时间长了出问题。
但他心里难免也会想,陈凝刚才说的话,会不会是真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们这些科研人员研发的武器不逊色于世界上的其他大国,那该会是什么样子?
他深深吸了口气,脑袋在陈凝腿上蹭了几下,又往她怀里拱了拱,说:“放心吧,我以后尽量注意点。”
“再说了,我家里还有媳妇呢,我还想多活几年,免得便宜了别人。”
陈凝不禁拍了下他后背,“瞎说什么呢,什么便宜了别人?”
季野哼了一声,不想说话了。他心里清楚得很,他要是真有什么事,肯定会有人对陈凝紧追不放。
真有那一天的话,也许会有别人像他现在这样,搂着陈凝的腰,只要一想,他心里就受不了了。
他长臂一伸,紧紧地把陈凝搂在怀里,搂得她都快透不过气来,伸腿直踢他:“发什么疯呢?你松开点,让我透透气。”
季野这才松开一点,但他还是赖在陈凝的枕头上,跟她枕在一起,特别粘人。
闹了好一会儿,陈凝才把他给哄睡了。
第二天周一,陈凝照常去上班,她刚进办公室不久,黎东方就过来跟她说:“小陈,梅老爷子的意思是,让梅东来在咱们医院待半年以上。期间他也可以去找其他中医交流,但主要还是在咱们六院。”
陈凝点头,说:“可以啊,可是咱们这儿还有多余的办公室吗?让他跟你一个办公室,能方便吗?”
黎东方心想那当然不方便了,他这个老头子平时根本不愿意跟人近距离长时间接触,往他屋塞人,他能自在才怪了?
再说梅家那小子性格又独,根本就不是个随和的人,他肯定更不愿意跟这小子天天在一个屋。
但这话他不能直说,他又不能把梅东来塞到别的医生办公室,这样不仅梅东来自己不会乐意,别的医生也会有想法。
因此他坦白地告诉陈凝:“小陈哪,我觉得,你这屋地方不算小,不如让梅东来在你这屋待着得了。”
陈凝的脸一下子就像要裂开似的,说:“这样不合适吧?我这已经来了一个周扬,再来人就挤了,再说咱们中医科这么多办公室,凭什么都往我这塞啊 ?”
黎东方冷静地看着陈凝说完,这才说:“就凭人是你让我请的,别的大夫又没请他。”
陈凝:…她忽然觉得,自己被她这位老师给摆了一道。
她确实是请他帮忙请针灸高手没错,但没想到过会有这么多的附加条件。
黎东方这么说,她一时半会竟然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如果拒绝得狠了,竟成了她在嫌弃梅东来一样。
她张了张嘴,正想再说点什么,这时梅东来拿着一个小型古雅的医药箱走了进来。
走得近了,他看到黎东方和陈凝站在一起,便问道:“说什么呢?”
陈凝竟无言以对,她能实说吗?
梅东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没得到答案也没深究。他看了眼黎东方,说:“我爷爷非让我待在六院,那你们这儿还有空着的办公室吗?我接下来一年半年的在哪儿待着?”
陈凝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黎东方说道:“东来,咱们这儿确实没有空的办公室了,刚才小陈跟我说,你是她请来的,现在又实在没合适的地方,她就跟我说,你如果不嫌弃,就先在她这个办公室待着吧。”
“反正周扬也在这儿,你们俩刚好还可以做伴。”
梅东来:…谁愿意跟周扬那家伙做伴啊?
随后他看了眼陈凝,心想这事真是这个小陈大夫主动提议的吗?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似乎也不好直接拒绝吧?
陈凝不敢置信地看着黎东方,感觉自己像一下子不认识这老头似的。
她什么时候主动说想让梅东来在她办公室待着了?
有这么坑人的老师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说什么?
梅东来也没法直白地拒绝,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头,说:“既然医院没地方了,那我就先在这儿待着得了,反正乡下医院我也待过,在哪儿不能凑合。”
陈凝无语望天:呵,待我这儿你还嫌凑合了?
她也不想看黎东方,转头就打算回办公室。
偏在这时候,周扬竟出现在走廊上,他拽着一个包着围巾的人,一路兴冲冲地过来,看到陈凝就说:“小陈大夫,你来帮我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昨天诊断的那个桂枝汤加附子证?”
“你看他包得是不是很严实?他还出汗…”
梅东来双眼无神地看了眼周扬,心想这小子魔怔了,还能主动抓病人过来?
陈凝重重吐出口气,推开门,示意周扬把人带进来。
等人都进来之后,她便问周扬:“这人怎么回事,你从哪儿发现他的?”
第146章
梅东来看了眼那个包围巾的人, 发现那人身上也穿着棉袄,比普通人穿得多些,但也不算太厚。他也挺好奇的, 这个周扬到底是从哪儿把人给带来的,总不会是从大街上抓来的吧?
正想着,就听周扬告诉陈凝:“我今天坐公交车上班,在车上看着这个人, 看一眼就觉得他挺奇怪的。他不光穿了棉袄,还把围脖戴上了, 这时候谁有那么冷啊?”
“我觉得不对劲,就往他那边挪了挪。然后我就看到他脖子有点潮, 应该是出汗了。所以我就说要带他来咱们医院看看, 刚开始他还不信, 非说没病, 还以为我是骗子。后来我不管他了, 他反而要跟着我过来,所以我就把他带来了,喏, 这是我刚才帮他挂的号。”
那个男人这时已经把脖子上系的毛线围脖拉了下来, 看上去有些发懵。
看了眼周扬, 他说:“小伙子,你在车上说我病了, 还说你是六院的,要带我来找一个厉害的大夫看病。那大夫在哪呢?”
说话间,他挺起腰长长吁出一口气, 然后打量着周围,似乎想从这屋子里找出个白胡子的老大夫来。
梅东来心中暗想, 中医界有不少人都讲究道不轻传,医不叩门。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大夫不要去主动找病人。可这小子却没这么多规矩,虽然鲁莽了点,但这份爱钻研的心态还蛮有意思的。
想到这儿,他嘴唇抿了抿,面上还是一副慵懒自在的样子,却产生了几分兴趣,想看看这个小陈大夫打算怎么办。
那个患者大概四十多岁,身材中等,长得比较结实。他在这屋子里找不到老大夫,便问周扬:“小伙子,你是不是糊弄我玩呢?大夫呢?”
周扬正欲辩解,这时陈凝和气地跟那患者说:“你胸部是不是不太舒服,胸闷吗?”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那患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刹那间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惊讶地看向陈凝,片刻后才说:“你怎么知道?”
陈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刚才你挺胸长呼了一口气,看上去胸部很不舒服。而且你还有怕冷出汗的症状,所以我觉得你可能确实需要大夫给你看看。你可以先坐下来,让我给你看看,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好,你还可以拿着这张挂号单去找别的大夫,我可以带你去。”
这人再怎么说都四十多岁了,比陈凝大了一轮,面对这么年轻和气还好看的一个小姑娘,他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再说人家都告诉他了,在这儿看不好可以再去找别的大夫看病。
这样的话,刚才那个小周帮他挂的号也不会白挂,于是他立刻坐了下来,说:“行,那你就帮我看看。我以前身体可好了,但最近确实不舒服,胸闷、憋得慌、感觉透不过气来。”
周场在旁边听愣了,他刚开始只注意到这人有怕冷自汗出的特征,还以为这个人跟昨天见到的那位妇女是差不多的问题,开个桂枝附子汤合玉屏风散就差不多了。
哪曾想,陈凝一见到人,就发现了这人胸闷的情况,那这是不是说,这人的病邪已经由表入里,引起了心脏的不适?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病应该就不是桂枝汤加附子就可以治的了吧?
他胡思乱想中,陈凝已经开始给那患者把脉,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放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告诉那位患者:“你前不久是不是感冒了,大夫给你开药了吗?开的什么药?”
患者是被周扬临时从公交车上拉过来的,自然没带以前的病历本,所以他得回忆一下,才能想起来。
他眼珠上翻,想了会儿,才说:“前些天好象是有点感冒吧,我主要是胀肚子,上厕所便不下来,大夫给开的是什么承气汤,详细的我也记不清了。”
“之后我吃完药没几天就觉得胸口这地方不舒服,里边好象有东西。我以前身体挺好的,也不怕冷,现在不行了,出门不多穿点,风一吹就冷得直打哆嗦,还爱出汗,风吹也冷,风不吹,一样冷,必须得多穿点。”
听他说了这么多,梅东来已经明白这人得的是什么病了,应该就是太阳病误下之后导致的胸满之证。
直白地讲,就是感冒引起了心脏不适,这种情况还是挺常见的。
因为感冒初起时属太阳病,而心脏为少阴,太阳和少阴相表里,太阳病本来就比较容易传入少阴,导致心脏出现问题。
另一方面,太阳病表证如果传变的话,很多时候也会先传入上焦,也就是胸部,引起心肺不适。如果让其继续传变下去,传至中焦脾胃甚至下焦肾与命门,那病情就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现在这病人的情况其实还不算严重,只要辩证准确,开点药吃吃就好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慢条斯理地把自己带来的旧式药箱放在周扬的办公桌上,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看起来很悠闲,实际上屋子里的动静他全都能听得到。
很快,他就听到陈凝跟那患者说:“同志,您这就是感冒引起的心阳不足。给你开副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应该是对证的。”
梅东来听到这个药方的时候,不禁回头看了眼陈凝,偏了偏头,随后他又把目光放在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患者似乎被陈凝柔和却自信的语气给说服了,他觉得至少这小姑娘能一下子看出来他胸部憋闷的情况,或许真的有点水平。而且她能坐在这办公室里,那可能是真的懂。
因此他竟然认可了陈凝给他开的药,说:“那行,那我就先抓点药拿回去吃吃看,过几天看情况,我可能还过来。”
陈凝笑着撕下处方笺,递给他:“去拿药吧,病不严重。不过你现在比较爱出汗,最近天气又变化剧烈,你注意点,别再吹风着凉了。”
患者客气地拿着药方走了,他前脚一走,周扬就走过来问陈凝:“小陈大夫,他这病为什么要去芍药?”
“他这应该也是桂枝汤证,因为怕冷,加附子也是对的,可为什么要把芍药去掉呢?我不太明白。”
陈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他这是太阳病被前医误用了承气汤之类的攻下药,导致病邪入里。他很明显有胸满之证,这个‘满’字是医圣张仲景的家乡话,意思是胀闷,憋闷。这个人的情况就是这样。”
“像这种症状,要么是胸阳不振,要么是胸阳不足,前者轻后者重。这个人存在怕冷的情况,所以他属于后者,也就是感冒引起的胸阳不足,这时候就要加少量附子来温振阳气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适合再加芍药。因为这个芍药为酸性,药性偏于收敛,不利于阳气的振奋,这味药如果不拿掉,就比较碍事,会影响到对他这个胸闷的治疗……”
周扬听得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他又问道:“那他这个附子该加多少?”
陈凝不假思索地说:“不需要太多,10克就够了。他这不是危证重证,仅仅是心脏不适初起阶段,只要用少量附子来振奋阳气即可。”
“其实一般的病都不需要用太多附子,通常是那种病得很重,有的甚至已经命在顷刻、身体被重重阴寒所困的人,才要用到大量附子来回阳救逆。所以我虽然推崇这味药,但并不提倡随便加量使用,有时候使用不当,会灼烧病人体内阴液,导致伤阴,这一点你以后慢慢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