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池看着陈凝期待的眼神,便答应了,他说:“小凝,如果大舅以后真有这个能力,我一定给你补上这份嫁妆,不叫你委屈。”
“我要是实在不行,那这事就由你俩哥负责。什么时候他们俩行了,什么时候让他俩给你补上。”
宋怀民马上表态:“我肯定没问题,就是我现在太穷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这能力,表妹你可不能急啊。”
陈凝笑了,说:“你哪只眼睛看着我急了?反正你记着这事儿就行。回头要是发达了,敢不给我补上,我不认你。”
宋怀民连忙说:“好不容易认上,可不能再不认。你连哥都叫上了,这就是盖戳了,怎么能反悔呢?”
陈凝又跟他们俩随随闲聊了一会儿,心里却惦记着,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他们接受自己的资助呢?
她这次过来,季老太太特意让她多带点钱,她跟季野商量了一下,就带了一百,打算自己留一半,出门在外,穷家富路的,身上得有钱。
剩下的她打算给她大舅买点煤和营养品之类的,但她有点怕刺伤他们的心。所以她干脆抢先说出要让他们将来给自己补上一份嫁妆,后边再找机会给他们钱,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宋晏池看着外面天有点暗了,就跟宋怀民说:“你先把小凝送回卫生院吧,一会儿天黑了不好走路。”
“送她走后你也来我这儿凑合一晚吧,不是说学生考完试了,最近不上学吗?”
宋怀民答应了,起身穿衣服送陈凝回了方家寨卫生院。
陈凝回到卫生院后边那一排平房,走到自己门前,刚要开门,就听到石大夫和钱大夫那屋有好几人在说话。你一句我一句地听起来有点急。
她正疑惑着,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那门开了,石大夫神色不虞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好跟陈凝面对面碰上了。
陈凝小声说:“怎么了这是?”
石大夫怕屋里的人听到,忙把陈凝拉到一边,跟他说:“农机站那边有个干部在里边呢,他问咱们白癜风能不能治?他儿子有这个病,说是好几年了,脸上一块一块的特别明显。”
“你说这种病能好治吗?我和老钱跟他讲我们俩都不是皮肤科的,治不了这个病。如果他们一定要治,可以去大医院看看。可他们不愿意走,还在那儿求,你说让我们怎么办?”
“小陈,你赶紧回屋,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也别接这个活,这活不好干。”说着,他拉开门,把陈凝推了进去。
陈凝想着,像那种病,也不是绝对不能治,但治愈率肯定不是百分之百。具体怎么样还得看到人才能说。
人没看到,说什么都没用。她也没想那么多,略收拾一番,早早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凝和石大夫他们就到了崔院长给他们拨出来的三间诊室,几个人各占一个房间,互不干扰。
陈凝坐在诊室里,略收拾了一下,就等着病人来了。
方家寨公社已经给各村下了通知,所以现在各村的村民都知道有几个城里的大夫要过来给他们免费看病。
他们平时有病都舍不得花钱看,现在有大夫愿意免费给他们看,当然有不少人愿意来。
虽然这时候的路还是有点难走,但一大早就有几十个人从各村赶来了。
陈凝这边的门刚打开,就看到一个身穿中山装的男人带着个男青年走了进来。
那男青年的脸上生着一块块白斑,形如花脸。
陈凝不由愕然,心想这个病人是不是昨天石大夫说的那个白癜风患者?
这时陈凝听到门口有人小声议论:“哎,你们看,邬站长把他儿子领来了,他儿子的脸都那样了,能治吗?这城里来的大夫刚到这儿,一下子就撞上这么个病人,这可怎么办?太为难了吧…”
第191章
这时候陈凝所在的办公室门外已经来了五六个人, 那些人都是从周边各个村来的。他们平时有病基本都舍不得花钱找大夫,现在听说有城里大夫过来给他们免费看病,这些人就都来了。
来之前, 他们都以为那个中医大夫会是一个老头子,可他们到了门口之后,却发现坐在办公室里的竟然是个年轻的姑娘,她虽然穿着白大褂, 一看就是大夫。可她实在太年轻了,几乎没人敢相信她会治病。
一时间, 从各个村子赶过来的人们多少都有点失望。但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走了吧, 那不就白跑一趟了吗?于是有些人就选择了先观望一下, 先看看情况再说。
所以, 现场来的人虽然越来越多, 肯进入陈凝办公室求诊的人却几乎没有, 除了邬站长。
邬站长头天下午去找过石大夫他们,被拒绝了。回家之后他不甘心,就托人打听了这几个援助大夫的情况, 还真让他打听着了。有人告诉他, 这次派过来的年轻女中医很厉害, 在临川那边有点名气。不少医院遇到疑难病号都愿意请她去参与会诊。
他虽然半信半疑,但他儿子那张脸再不治, 以后别说找媳妇成问题,就连给他找个像样的工作都难。所以他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带他儿子来了。
众人见邬站长带着儿子进去,便都挤到门口, 想看看这大夫到底会不会看病。
这时陈凝的眼神已落在邬站长儿子身上,自然也看到了那些斑驳的白色斑块。但她并没有任何拒绝和不耐的样子, 反而和气地请邬站长儿子坐下。
邬站长摸不清她的底细,但他带儿子过来就是奔着看好病来的,自然会对她客气一些。所以他一走过来,就客气地跟陈凝说:“大夫,这是我儿子,他脸上的斑,你也看到了吧?”
陈凝点头,问道:“身上也有吗?病程多久了?”
邬站长连忙把他儿子两只袖子往上拽,露出两只手臂。随后他又低头弯腰把他儿子裤子和棉裤全都使劲往上扯,让陈凝看那两条小腿。
陈凝这时看得清清楚楚,患者四肢和他的脸一样,也遍布斑块。这些斑块中心苍白,周围有着红晕。
看完之后,她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邬站长这才把他儿子衣服整理好。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儿子就像一根木头一样,面无表情,任人摆弄,隐隐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
陈凝对他这种态度倒是不在意,因为像他这种得了顽疾的人,心里经过了很大的痛苦,时间长了,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心态自然会发生变化。不管是麻木还是抑郁、燥狂,都不稀奇。
看完之后,她就问邬站长:“你儿子患处痒不痒,平时容易口渴吗?”
邬站长跟他儿子相处时间还挺多的,对这些情况都了解,他忙说:“孩子爱喝水,应该是渴的。也痒,他总想抓,我怕越抓越严重,就总拦着他,为这他还跟我生气。”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陈凝没说什么,便开始给患者诊脉,没过多久,她就跟邬站长说:“白癜风属于比较难治的疾病,不过你儿子这种情况,证属血虚内燥化风,我觉得可以服药试一试。”
邬站长被不少大夫拒绝过了,别的大夫一看到他儿子那张脸就说治不好,所以他这次真的有点怕陈凝也拒绝他。哪曾想到,这位女大夫居然说可以试一试。
那就是说,她觉得他儿子这个病有希望治好呗?
这个想法让邬站长一下子心头激动,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但他又怕期望太大,到时候这期望一旦落空,会更失望。想到这一点,他就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问陈凝:“真的可以试一试?”
陈凝点了下头:“对,可以试试。刚开始服药不会立刻见效,但如果对症,七天内你儿子的皮肤会有变化,主要就是脱皮。大概就是两三天脱一层皮,次数多了,那些白斑痕迹就会慢慢变浅,甚至消失。”
听她说得这么详细具体,别说是邬站长,就连站在办公室门外观望的那些老百姓,都有些狐疑不定了。这大夫说的有模有样的,莫非她真会治?
邬站长心里虽然也不是很确信,但他选择全盘接受陈凝的方案,陈凝让吃什么药,他们就吃什么。因此他连忙客气地说:“那行,那就麻烦你给我儿子开个方子吧,我们回去马上让他吃药。”
陈凝低下头开始写药方,她开的主药就是白蒺藜,这味药她给开的量比较大,足足有80克。除此之外还有狼毒,但这味药有毒,不能多开,她就只写了3克。因为这个药不常用,卫生院里不一定有,不过她这次过来时,种种药材都带了一些。像狼毒这种很少用到的,她只带了一包,也够用了。
她把药方递给邬站长,又告诉他:“我会在这儿待七天,如果有效果,那在我走之前你就带你儿子再来一趟,因为这个药方可能需要调整一下。至少这药方里的狼毒不能一直服用,适当的时候要把这味药去掉,换成其他药材。如果无效,那不来也可以。”
邬站长心想七天就能看出来效果,那这事儿绝对值得做,反正就算治不好,他也没什么损失。他就痛快答应了。
看到门口还有不少人等着,他就带着他儿子走了出去。
陈凝他们带来的药材已经送到了卫生院的药房里,他们到那儿抓药就可以。
他们父子俩一走,其他人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不该进,这时有个姑娘挤开人群,直接走了进去。
有人认识她,就小声跟周围的人说:“她是咱们村的,前几天找了个大夫给她看病,大夫给她开药了,她吃完药之后,不但没好,还哑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一听,心想这也太吓人了,吃药还能把人吃成哑巴?
那这个年轻女大夫万一也给开错药,他们吃完之后,出点啥事,那可怎么办呢?
这么一想,本来就半信半疑的人就更不敢进来了。
那姑娘身边还有个中年妇女陪着,姑娘张开嘴,指着自己的嘴巴试图说话,却连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陈凝一时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情况,好在这时候那戴着围巾的中年妇女告诉陈凝:“小陈大夫,我以前跟彩凤一个村,金彩凤你知道吧?是她让我跟秀兰来的。她说你水平高,所以我们就来了。”
陈凝一听是金彩凤介绍来的,明白了,她就问:“这是你女儿吗?她这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妇女一脸懊恼地拍了下大腿,说:“这丫头就是老上火、牙疼,就随便找村里的大夫开了去火药。那药咱们也都吃过,都没啥事。可我姑娘一吃就哑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好?这孩子才18,刚订亲,男方家里听说这事,想跟咱们家退亲,你说这事弄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凝:…她觉得这样的婆家可以直接踹了。幸好还没结婚,这要是结婚了才发现男方是这样的,那才真是倒了大霉。
但她是大夫,不方便对这种私事发表意见。她就说:“我先把脉看看,你们也得说一下,前边的大夫具体开的是什么药?”
那中年妇女忙从兜里掏出一张药方,说:“这方子咱们还留着,本来打算以后上火时照着用的,哪想到这药把我女儿害成这样。我咱们哪儿还敢用啊?”
这时候陈凝已给那女孩诊完了脉,诊完之后,她心想,这姑娘的确是上火了,而且是单纯的热证,没有寒。在临床上,像她这种单纯的热症还真是少见。更多见的则是寒热错杂的疾病,像后者这种情况治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不是简单清热就可以的。
可这个姑娘的情况是真的不复杂,按理来说,就应该清热去火。这时那中年妇女已经把那张药方递到陈凝面前,陈凝看了一眼,心道:好家伙,这大夫真是把能清热的药全都给加上了,这个清热的劲可太猛了,药性也太凉了点。
不光有常用的清热药黄芩黄柏黄连,还有清三焦用的栀子。另外又加了板蓝根、大青叶。
他这是没有仔细辩别这姑娘上火的根源在哪里,上中下三焦都不分,就把所有能清热的药都加上了。这么猛的凉药,还没有加上一点点温热药来反佐一下,患者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呢?
患者本来就是身体热甚,一派上火之像,如果直接用大凉药来对冲,那大凉和大热之间就会有寒热相激的反应。具体到这个姑娘身上,则是让她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陈凝看明白之后,就和气地跟那中年妇女和她女儿说:“这个药方的路子是对的,不过需要去掉两味药,另外还要加上少许肉桂。这个热是温热的,能把你这个药方中和一下,服用完之后,既能去火,也不至于对身体产生巨大的刺激。”
说话间,她便重新写了个方子,交给中年妇女,同时叮嘱她:“按方服用,不要随便加减。如果你照做,她明后天也许就可以正常开口说话了。”
那中年妇女和她女儿听了,顿时都露出惊喜的神情,她们听不懂陈凝说的道理,但她们都听到了,陈凝说明后天也许就能好,那可就太好了。
中年妇女咬了咬牙,跟她女儿说:“秀兰,你听妈跟你说,这次你要是好了,回头爸妈就把老马家送过来的彩礼给退了。这回不是他们家要退亲,是咱们家要退。”
“这样的婆家要不得,你幸亏是没嫁过去,这要是嫁过去了,万一你出点啥事,他们都能把你给扔了。反正这种人我是死活都不能跟他们做亲家的。”
秀兰低垂着头,眼里露出难过之情,吸了吸鼻子,显然提起这事儿很难过。但她最后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陈凝看了一眼那中年妇女,心想这位妈妈真是个明白人,不想把自己女儿推到火坑里。她便笑着说:“大姐,你说得太对了。”
门口的人纷纷议论起来,有人也跟着谴责男方家不厚道,但有人心里却在想,这种事换成谁,谁都有可能反悔的,毕竟没人愿意娶个哑媳妇。
但想是这么想,他们不敢当众说出来,怕说出来让人骂没良心。
这时那中年妇女带着她女儿走到门口,她发现那些人都挤在门外。一会儿功夫都快有二十个人了,可就是没人进去。
她就奇怪地说:“你们都在这儿站着孵蛋呢?怎么没人进去看病?信不过人家大夫?人家金彩凤的病都是这位大夫给看好的,平时你们想找她治病都没机会。现成机会在这儿摆着,还没人动,是不是傻?”
这中年妇女是个泼辣的,话说得损,但话糙理不糙。在场的人都知道金彩凤,一听她的病都是这个大夫给看好的,有人对陈凝的医术就信了几分。
于是马上有个中年男人走了进去,有个人跟他争抢,没争过他,那人就跟他说:“牛大勇,你那嘴臭哄哄地,太熏人了。一会儿跟大夫说话时别对着人家,小心把人熏着了。”
那个叫牛大勇的中年男人回头瞪了那人一眼,说:“一边去,哪儿都有你呢?”
那人嘿嘿笑着走了,这时门口有个护士不高兴地过来跟周围的人说:“刚才让你们拿号,都不拿,现在乱挤什么?想看病就来排号,再瞎抢就别看了。”
小护士这一顿训还是很有用的,很快就有好几个人去她那里拿了号码牌,准备让陈凝给他们看病。
陈凝很快就给这个叫牛大勇的人做完了诊断,这个人总感觉肚子里堵塞,好象塞着东西一样,食欲也不好。还经常恶心想吐,他又有便溏的情况。
之所以会呕逆,是因为他有胃热。与此同时他又有便溏的情况,那这就是脾寒。
在人体中,脾宜升,胃宜降。这才是身体正常时应该出现的表现。胃热会导致胃气难以顺利下降,而脾寒则会对脾气的升发产生影响,两相结合,这个升降的过程就都受到了阻碍。
而脾胃为身体的中枢。这个中枢的升降一旦出现障碍,那对身体气机的运行自然会产生影响。这也就是为什么胃热脾寒的患者会有肚子里发堵或者胀肚子的感觉。
她直接就给对方开出半夏泻心汤的方子,这个药方用得很广泛,临床应用的机会非常多,可以治很多病。只要抓住胃热脾寒中间痞的病机,就可用这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