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万军连忙摆手,说:“我说几位,差不多得了,这些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这次真是有事要去临川,就是顺手的事,你们要是再说,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小陈大夫,你要真想谢我,回头你帮我弄一批效果好的跌打损伤膏药吧。该多少钱就多少,团里到时候会给报销。”
这没有什么难的,陈凝就答应了:“行,这没问题,不过你要是要的量多,一时半会做不完,就得等几天,如果那时候你不在临川了,我给你寄过去。”
赖万军说:“成,没问题。”
陈凝坐在副驾上,能看到赖万军的侧脸,车开出去没多久,就从村路上开上了通往县城的公路,公路宽阔,行人和车辆都很少,陈凝这才问赖万军:“赖大哥,你这次去临川,有事要办啊?还有需要我或者季野的地方吗?”
赖万军笑了下,说:“是有事,我打算在临川待两天,如果你们小两口不介意,可以帮我解决一下吃住问题,这个小陈大夫你能做主吧?”
陈凝看出来他有开玩笑的意思,她也笑了下,说:“我想这应该没问题的,正好家里有空房间,你不嫌弃就行。”
赖万军看到前边有牛慢腾腾地经过,他便减慢车速,笑着摇头,跟陈凝说:“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到时候住招待所。如果你家季野能回来,我就找他喝顿酒,住到你家就不必了,那多不合适。”
陈凝倒也没跟他争辩这个,这事还要看季深或者季野的意思,陈凝这个女主人自然不好主动留男客住宿。至于赖万军有什么事,他既然没说,陈凝也就没有问的必要,说不定是跟部队有关的事呢,那她就更不必问了。
接下来俩人没说什么话,赖万军专心开车,陈凝默默坐车。她在车上连着坐了俩小时,因为车子晃来晃去的,晃时间长了就给她晃困了。十点以后,阳光变得慢慢强烈起来,透过车窗晒在进来,晒得人脸上和身上都暖乎乎的。
陈凝紧张忙碌了七天,这一放松下来,又在车里晒着太阳,很快就有睡意袭来,她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把她脸颊边的碎发和细小的绒毛都照得清清楚楚,她的脸搭在大衣上,显得格外小巧白晳。
赖万军在旁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多看。但他很自然地就放慢车速,将车子开得很稳。后座的钱大夫俩人也没有坚持多久,陈凝睡着不一会儿,他俩也窝在一起,靠着椅背睡着了。
到了下午,吉普车就顺利进入临川市区。赖万军先把钱大夫他们送到家里,随后在陈凝指引下,开到了大院门口。
赖万军把汽车停在路边,锁上门,帮陈凝提着行李往大院里走。走到季家小院的时候,陈凝领着他走了进去。
回程很顺利,比去的时候顺利多了,现在才下午两点多一点,季老太太和季婉都在。他们俩看到陈凝带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进来了,全都吃惊地站了起来。
陈凝忙给他们介绍:“奶奶,二姐,这是赖副团长,他在宁山军区那边当副团长,这次要不是他送我和钱大夫他们回来,我们几个人恐怕得今天半夜才能到临川。”
季老太太知道这个人,这几天季野回过一次家,跟她提起过这个人。
她连忙向赖万军打招呼,让他坐下。赖万军却婉拒了,他客气地说:“奶奶,我来之前跟季野联系过,他今天晚上会回来,到时候我再过来找他吧。”
“我现在还有点事儿办,我先走了,晚点再来。”
季老太太也知道这人可能是真有正事,她就没拦着,客气地把人送走。等赖万军走远,她立刻回了屋,看着陈凝的脸,就说:“小凝,你这七天在那边是不是吃了不少苦啊,我看你下巴都变尖了。季婉,你也看看,是不是变尖了?”
季婉也看出来了,她点头道:“确实变尖了,看来这一趟挺不容易的,你大舅那边,还好吧?”
陈凝忙说:“他们挺好的,稍后有空我再跟你们细说吧。我得先去洗个澡,换下衣服,然后还得去一趟医院。”
老太太明白乡下环境是什么样,如果陈凝只是在房间里待着还好。但她这次过去,是要接触很多患者的。这样的话,肯定什么样的人都有,一不小心,真的容易沾上虱子跳蚤,她就说:“行,那你去洗吧,家里正好有热水。”
“衣服什么的你不用管,除了内衣,其他衣服让季婉帮你洗了吧,她在家正好没什么事,闲得都快发霉了。”
陈凝忙说:“那怎么行?衣服等我回来洗吧。”
说着,她提着行李回了屋。
半个多小时后,陈凝身上终于干净了,衣服也都换了,她把头发吹干,便戴上围脖,重新从家里出来,骑上车直奔六院。
离开六院一个星期,突然回来,陈凝看着医院大堂里来去匆匆的人群,竟有一股特别亲切的感觉。
她在大堂里稍微站了一会儿,便抬脚向楼梯口走,准备上楼。
但她刚走上二楼楼梯口,后边就有人大踏步追了上来,在她后边喊她:“小陈,你等我一会儿。”
陈凝听着声音像是黎东方,她连忙回头,果然看到黎东方拿着一沓资料匆匆往楼上跑。
他年纪也不小了,体力倒是不错,跑这么快也不见他气喘。
陈凝停住脚,笑着看向黎东方。等他也上了二楼,陈凝便笑道:“老师,你又出门了?”
黎东方身上穿的是灰蓝色外套,不是白大褂,看样子他刚才没在医院坐诊。
黎东方见她看出来了,就说;“你猜得没错,我才从医学院那边回来。”
说着,他打量了陈凝一眼,也跟他说:“你这一趟看起来不轻松啊,眼瞅着都瘦了,不过精神头还不错。既然这样,那你看你下周能不能帮我个忙?”
认识这么久,黎东方还是头一次主动求陈凝帮忙,陈凝一时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帮到黎东方的,她心想,不会是又有什么疑难病例吧?
她便说道:“要是碰上什么不好治的病人,你也可以找李大夫一起商量的。”
黎东方却断然摆手,说;“不是治病的事,再说了,他那嘴多笨哪,脾气还又臭又硬,这事找他肯定不行。”
陈凝一时有些疑惑,照黎东方这个意思,这件事还需要动嘴?还得脾气不错?
见她一脸疑惑,黎东方就告诉她:“快年底了,学校那边还没到放假的时候,我的课还得上三天,这学期课才能结束。”
“但我老家那边临时出了点事,我必须得尽快赶回去,所以我就想找个人给我代课。”
陈凝知道医学院那边现在有几百个工农兵学员,基本上都是本省各地推荐上来的。能来的人,多少都有点人脉,因为一般人想抢到这种名额也不容易。
她忙摆出拒绝的态度,跟黎东方说:“老师,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代课吧?这个不合适吧,那些学员年龄比我都大,我去了恐怕镇不住场子。到时候他们都不听我的,我这个课怎么上?”
黎东方却说:“小陈,你先别急,那里边虽然有几个不太服管的,不过大多数都愿意好好学。你的水平足够,肯定行的。碰上实在不服管的,你就找那个姓殷的班长,让他出面帮你调停。”
“这事儿你要是不帮我,咱们科就没有合适的人了。你想想老李那张嘴,平时让他说句话都费劲,你现在突然让他去讲课,他能说出什么呀?”
“我看这件事你最合适,要是梅东来愿意跟你走一趟,那更好。”
陈凝顿时有些无语,跟黎东方说:“老师,你倒是挺会想,还想捎带一个?”
第204章
陈凝说话时, 注意到黎东方面上有点黯然,她很少从黎东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这一看,她就感觉不对劲。
她连忙问道:“老师, 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事,能说吗?钱够不够?”
陈凝知道,黎东方在医院虽然是资深大夫,但工资也不算多高, 只比她高一点,一个月四十多元。他每隔一段时间还得往农村老家给他母亲寄钱。除此之外, 他三个子女也都到了要成家的年纪,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陈凝知道, 他手头一定不宽裕。
黎东方倒也没有再瞒她, 他叹了口气说:“我老母亲快不行了, 我得赶紧回去, 估计回去的快了, 还能赶上她最后一面。要是晚了,最后一面都赶不上了。至于钱,你不用担心, 我这些年攒了点。”
陈凝一听说这种事, 哪儿还有拒绝黎东方的心思, 她忙说:“那你得赶紧回去,学校那边的事我会尽力帮你的。你放心回去吧。”
黎东方点了下头, 把手里那沓资料递给陈凝:“这些资料就是这个学期我上课的讲义。上到这儿了,喏,你看, 这有书签。这两天你回去看看,周一上午十点你开始给他们上课, 两个班上一样的课。”
“一会儿你跟我回办公室,我把教材拿给你看看。”
陈凝接了过来,跟黎东方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两个人很快上了楼,陈凝先跟他去了他办公室,拿到了教材,然后她又把兜里还剩的二十块钱塞到黎东方手里,说:“这钱你拿着,这次我也没多带,就这些了。去乡下办丧事,用钱的地方多,万一不够那就不好了。”
黎东方本来不想收陈凝的钱,但他才恢复工作没几年,家里负担又重,积蓄他自己说是有,但其实真没多少。他心里也有点担心,怕回去办事手头那点钱不够用。
他叹了口气,把钱塞到兜里,说:“这钱算我借你的,老师就不跟你客气了,等以后我手头宽裕了,再给你。”
陈凝倒没跟他争辩下去,两个人一起从黎东方办公室出来,黎东方去找徐主任请假,陈凝则回了415。
她刚才就注意到了,在415门口候诊的人并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一周没来上班的原因。
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她没看到梅东来,只有周扬顶着一脑袋茂盛的头发坐在那里,后背斜对着门口,正在跟一个中年妇女说话。
陈凝没有急着走进去,她安静地站在门口,想听听他们俩在说什么。
很快,她听到周扬说:“大姨,你这个病我真不能看。我还没出师呢,你等一会儿,等梅大夫回来了,让他给你看行不行?”
那中年妇女却说:“我在这儿等二十多分钟了,脑袋疼得厉害,耳朵里嗡嗡响,还恶心。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好多地方都难受,我真有点等不动了。你说的梅大夫到底啥时候回啊?还有你们那位小陈大夫,她这么多天没回来,也没个信,我就想找她看病怎么就找不到人呢?”
“你说你这小伙子也不小了,跟他们岁数差不多大,人家能治,你这小伙怎么也得会点吧?你就看看试试呗。”
周扬被逼急了,就算再不愿意承认自己水平不如人,这时候也只好实话实说:“大姨,真对不住,我还没出师,您这病我真看不了,怕给您看坏了。”
“要不,我上五楼帮你找下梅大夫,他要是空了,我马上带他下来。”
陈凝一听五楼,就知道梅东来现在应该在五楼神经科呢。他现在主攻的就是精神类疾病的治疗,那边要是有合适的病例,他肯定得往那边跑。相对来讲,陈凝这边,他没事时才会一直在这儿守着,要是有事就只能让周扬暂时顶上了。
她知道这事儿再僵持下去,周扬也处理不了,他水平不到位,治不好复杂性的头痛。
头痛这种病,说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大病。但有些人一疼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常年头痛也是很痛苦的。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消磨掉人生存下去的意志,让人想死。因为头痛的原因比较复杂,治起来往往没那么容易。
陈凝便走了进去,在周扬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的时候,陈凝已经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客气地跟那妇女说:“大姨。我姓陈,大概就是你说的小陈大夫,你是想找我看病吗?”
看到陈凝突然出现,周扬在惊讶过后,瞬间转为惊喜。陈凝这一回来,他就什么都不怕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这事想起来虽然有点没出息,但他跟陈凝在一起时就是心安,特别的心安。
他连忙跟陈凝说;‘师父,你可算回来了。’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拿起陈凝的茶缸给她倒水。陈凝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茶缸是干净的,应该洗过,水也是热的,应该是今天打的。看来她走之后,周扬把她的东西照顾得挺好,连窗台上那些花都养得很精神。
陈凝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问那中年妇女:“大姨,刚才听你说头疼,那你具体是怎么样的疼,都有哪些症状?”
那中年妇女突然看到陈凝回来,先是惊了一下,一时半会竟反应不过来。随后她才缓过劲来,马上意识到,她想找的小陈大夫竟然回来了。
想到这儿,她就有点高兴,感觉自己这个病或许能有点希望。她赶紧客气地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你可算回来了,我听包成飞说你水平高,就来了,我都来两趟了,第一趟没见着你我就走了。今天是第二趟,我疼得实在难受,想着实在没办法,先让这小伙给我拿点药顶一顶,等你回来了我再找你看也行啊。”
陈凝和气地跟那中年妇女解释;“周扬还没出师,他现在没有处方权的。”
“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尽力。更何况大姨你还是包大哥介绍过来的,我当然会更用心。您先不用急,慢慢说。”
陈凝这番话让那患者心里很舒坦,她就说:“小陈大夫,我这病都快十年了,这十年把我折腾得,好几次都不想活了,太折磨人了,有时候简直能把人折腾疯。”
陈凝点头:“嗯,我理解,头疼不算病,疼起来要人命,这种病如果是长期性的,是很折磨人的。”
陈凝的话让患者觉得自己被理解了,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对陈凝更多了几分认可。
她就说:“我这头疼总是犯,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觉也睡不好,耳朵里嗡嗡响。心脏也不舒服,就是心悸,容易受到惊吓,还恶心头晕。好象就这些问题了。”
陈凝点头,给她切了脉,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她跟周扬说:“患者这个病看起来复杂,症状多,实际上就是厥阴头痛,主要疼在头顶,且伴有头晕恶心欲呕耳鸣等症状,这种厥阴头痛,用乌梅丸就可以治,也可以再加上少许吴茱萸,可以迅速缓解剧烈头痛的现状,一副药用2克吴茱萸就可以。吴茱萸在煎药前需要用温水洗,这个你跟她讲一下。”
周扬一听就想起来了,这个乌梅丸主治厥阴病,还能用来打虫子,是几千年以来,大夫给患者用来给病人打体内寄生虫的一种药,比如蛔虫就可以用这个药来打。
陈凝很快写好药方,递给那中年妇女,跟她说:“你这个病属于心肝失调,寒热错杂的病,吃一个疗程如果有明显缓解,记着来复诊,到时候可能会调整药方。”
那中年妇女见她说得笃定,心里便有了看见希望的感觉。对于她这种连续十年头痛的人,如果有个人能让她不疼了,那她简直想把对方当成菩萨一样的人供着。
不然她这日子过得简直是糟透了,头总是这么疼,还复杂,碰到能给他治好的大夫,谁不高兴啊?
她把药方接过去连连向陈凝表示感谢,这才离开415.
她前脚一走,陈凝就问道:“梅东来又去精神科了?我走的时候不是跟他说好,请他帮忙替我顶几天吗?”
周扬神色微窘,竟主动帮着梅东来辩护上了:“梅大夫现在没事儿就在这边待着,偶匀才上五楼的,我觉得他干的是大事。”
陈凝一时有些无语,心想自己不过离开才一周,周扬跟梅东来竟处得哥俩好一样。
不过他们俩能处好,总比谁也看不上谁要好。陈凝也没再追问梅东来的事,她看了看表,便说:“我今天不上班,就是来找苏副院长说点事儿的。”
周扬忙道:“那就有点不巧了,苏副院长今天没来单位,下午应该能回。可能得三点半到四点,到时候我帮你把信递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