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高个的祁大夫就问道:“有什么事吗?”
陈凝示意她身边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大夫把刚才的事说一下,那男大夫点了点头,就对祁大夫他们说道:“刚才我和小陈大夫、车大夫一起去了一间病房,就是那间有双胞胎的病房,420室。这两个患儿比较特殊,跟其他患儿症状有明显区别。这个疑点的原因是小陈大夫问出来的,所以我觉得还是让她来说一说吧。”
这位大夫倒是一点都没想抢陈凝的功劳,直接就把陈凝推了出去。
此时不少人都在看着陈凝,她再推让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陈凝就如实说道:“几位专家,刚才我进420室时,正好听到那两个双胞胎中的一个孩子在跟他妈妈说话,说要回家找爸爸。”
“当时孩子母亲说,爸爸离得很远,在海岛上,回不来。”
听到这句话,祁大夫眼皮一跳,已经预感到问题在哪儿了。
果然,接下来陈凝说:“我觉得这事值得问问,因为我们都知道,乙脑这种病症状多变复杂,跟居住环境和气候关系都很大。具体在用药时,可能也会有很大区别,并不是一个方子通用。所以我就跟那孩子母亲聊了几句。”
“经过询问得知,那对双胞胎跟他们母亲之前都住在南方海边,住了近两年,年前才回首都过年。”
“所以我认为这两个孩子情况可能会跟其他患儿有差异,经过我们几个人诊断,最后的诊断结果也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想。”
“我们觉得,这个情况需要跟两位专家汇报一下,看是否需要专人专方?”
因为情况紧急,祁大夫他们确实还没来得及给每一个患儿都做诊断。他们选择了一些样本,初步确定基本证型,好尽快把方子定下来。稍后他们还是会把所有的患儿都看一遍的。
现在通用方既然开出来了,他们也有了时间,再听了陈凝他们几个人的说法,祁大夫他们就待不住了。
祁大夫看了眼另一位专家,说:“咱们去看看吧,正好把那些还没看过的都梳一遍,争取不错漏一人。”
那位专家自然没有异议,于是祁大夫笑着跟陈凝说:“小同志挺细心的嘛,能从患者的只言片语中得到有用的线索,这份心很难得。”
“时间比较紧,别的我先不多说了,走吧,你带我们几个过去看看。”
第233章
那两位专家率先走到420病房, 进去之后,两人走到那对双胞胎的病床前,各拿走一个小孩的手, 开始仔细给那这哥俩诊脉。孩子妈妈从他们进来,就紧张地站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两位专家的脸。
过了大概三分钟,两位大夫放下手, 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据我看, 那几位年轻大夫的判断是准确的,这两个孩子需要另外开方, 不能跟其他孩子采用一样的治疗方案。”
另一个大夫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孩子母亲在旁边听了,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一点, 心想这两位老大夫跟刚才那几个年轻人的看法是一样的, 那她的孩子应该是有救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感到身上有些发软,生怕刚才听错了, 就又追问了一句, 说:“大夫, 我家小孩的病能治吗?”
这种病挺凶险的,两位专家虽然有较大的把握, 但也不可能给她打包票的。但他们又不希望孩子母亲过于担忧,一位专家就说:“还是有希望的,您放心, 我们会尽力而为。。”
说完这些,两个人就重新回到办公室, 并且把陈凝和那两位中医也叫了过去,让他们也参与讨论,看最后开出什么样的药方比较好。
朱成栋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时往梅东来身上飘。看到梅东来往他这边走过来,他便低呼一声:“梅东来,我弟他还不到二十,他还小,你犯得着这么跟他计较吗?”
梅东来本来不想搭理他,听他这么说,梅东来不免讥笑一声,反问道:“你弟差几个月就二十了,这还算小?”
“你要这么说,那可就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了。人家七八岁的小孩知道的道理,你弟都不懂,他今天的一切遭遇都是他活该的。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想要人,就亮出条件来,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咱们再谈。”
朱成栋嘴皮子再利索,也说不过梅东来,他想到家里那一堆乱摊子,一时气急,脸上表情就有些狰狞。
他虽然没动手,但那喘着粗气、眼睛死瞪着梅东来的样子,还是把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位领队吓了一跳,心想朱成栋这是什么表情?跟要吃人似的?
就算他没说什么,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快。他也有眼睛,自然看得出来,别的大夫都在认真给患儿诊断,诊断间隙,有些大夫还会凑在一起投入地讨论。可朱成栋的表现却差强人意,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可以说,这些大夫的表现都挺不错的,除了这个朱成栋。
就算他家里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该把这些情绪带到工作上。作为一个医生,最重要的品质之一就是镇定沉稳,就算面对突发状况,也要稳得住局面,这才行。
想到这些,他对朱成栋难免也带上了一点个人看法。不过这时情况还比较紧迫,他也没多少时间去想那些无关的事情。因此他很快收回思绪,打算去那两位专家所在的办公室看看情况。
就在这时,又有两位大夫穿过铁栅栏门走了进来。他当然认识这两个人,他们都是中/央保健委的人了,平时的工作除了在医院坐诊,也负责给领导人治病和保养身体,就是所谓的医官。其职位相当于古代的御医,是有行政级别的。
见到他们俩过来,这位领队便向不远处的钱科长招了招手,俩人一起迎了上去。
那俩人中,走在左边的就是从临川调进京的楼大夫,他一走近就问钱科长他们:“我们刚从传染医院过来,最近乙脑患儿较多,上级很重视,特地让我们把几个收治患儿较多的医院都走一遍。”
“我们刚从传染病医院那边过来,那边已经确定了治疗方案。你们这儿呢?情况如何?”
钱科长忙说:“还好,两位专家刚才已经确定了一套方案。因为有两个患儿情况比较特殊,之前一直居住在南方海岛,与其他患儿情况大不一样,两位专家和几位年轻大夫都认为要另外设计一套方案,现在他们都在办公室里呢。”
楼大夫点了点头,带头走近办公室,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两位专家已经跟陈凝他们把方子研究出来了。
楼大夫注意到陈凝也在办公室里,但他并没有多问,直接拿起两套方案,略看了看,便看明白了其中的差异。
对这两位擅治小儿急性传染病大夫的水平,他是了解的,知道他们一般不会弄错。
但他既然受了上级的命令过来巡察,那就得抽查几个患儿的情况,以确定三院这边也没什么问题。
因此,在一番简短的交流过后,楼大夫便进入病房,选择了一部分患儿,给他们重新进行诊断,以确保这些治疗方案是可行的。
大约半小时后,抽查就结束了,俩人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楼大夫点了点头,说:“我看就按这两套方案来执行吧,效果如何,明天就能看出来。我跟老程还有两家医院要跑,一会儿就得走。”
钱科长他们也知道这俩人忙,他们连忙跟在后边送行。
可楼大夫却没有马上走,他看了眼不远处走廊上的陈凝,便请钱科长把陈凝和梅东来都叫进了办公室。
陈凝虽然有点惊讶,但她还是走了进去,面带疑惑地看向楼大夫。
这时办公室门关上了,屋里就只剩几位老大夫和两位领队。
楼大夫这才跟陈凝说:“小陈,刚才那对双胞胎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这孩子心挺细的,不错。”
“不过,我叫你过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事。我听说,你跟梅大夫在临川曾一起共事过一阵子,你们俩也潜心研究过如何用中医手段来治疗精神性疾病,有这事吗?”
其他几位老大夫听了,都挺惊讶的。他们真是没想到,这两个年轻大夫居然还研究过这个,这可真是够冷门的。
像他们这些中医,能治这方面疾病的还真是不多。要是送个精神病患者到他们面前,他们说不定会感到头疼的。
陈凝也不知道楼大夫为什么要问这些,但她还是说道:“主要是梅大夫在研究,我只是参与过。但研究归研究,大多数病人还是没办法治疗,只有一小部分可以治。其实这些能治的类型在古籍中大都有记载,我们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整理和总结。说白了就是把前人的方案提纯,做成一揽子方案,差不多就这样。”
陈凝心里其实清楚,梅东来应该研究出了一些独到的法子,主要是利用针灸的手段来治。但详细的她并不清楚,而且这是属于梅东来的独门密技,在没经过他允许的情况下,她不能多说。所以,她并没有当众把这事儿说出来。
楼大夫听了,若有所思。这时梅东来已经被别的大夫拉了过来,他到了之后,楼大夫也问起他这方面的问题,问得很认真,这顿时让梅东来心里产生几分警惕。
他在首都长大,自然知道这些医官的份量。能让他们如此上心的病症,那患者本身的身份或许并不简单。
而他本人其实不大爱跟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因为要注意的事太多了,只是想想,都让人备觉拘束。
因此他直接跟楼大夫说:“小陈大夫说的是实话,我们俩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把前人写过的东西总结一下。而且治愈率也很有限,坦白地讲,绝大多数类似患者我们都没有办法。”
几位老大夫听到这里,全都听明白了这俩年轻中医的意思,敢情这俩小孩是想藏拙?
楼大夫虽然没有当众质疑,但他却猜想,梅东来和陈凝说得都比较保守。
想了想,他说:“不管怎么说,你们俩能有这个心就很不错。跟其他人比,你们在这方面的经验肯定要多不少。”
“这样吧,今天傍晚我要去给一位患者会诊,你俩跟我走一趟吧。”
梅东来听了,心里顿时抵触起来。他猜测楼大夫带他们去看的患者只怕不是一般人,他不想掺合进去。
给这种人看病,其实是很操心的,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感觉。你把人家的病治好了,那是应该的。要是治不好,甚至在经过治疗后,病情还加重了,那就很容易吃瓜落,说不定会连累到家里。
但他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面带难色地说:“楼大夫,这不合适吧?我跟小陈年纪还小呢,水平还有待提高,恐怕不能胜任这个工作。”
办公室里的人听了,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这位楼大夫是要带梅东来和陈凝去给一位重要人物看病
这时楼大夫转头问陈凝:“小陈,你也没意见吧?”
陈凝也一脸难色,委婉地说:“我刚才说了,我只是有参与过,我也担心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她话音刚落,楼大夫就说:“让你们去,也是当助手。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可以先跟我沟通。如果觉得没把握,你们俩就什么都不要说。有事我会照应你们的,到时候你们谨言慎行就成了。”
梅东来其实还是想拒绝,但楼大夫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再推托下去也不太好。他只好无奈地看了眼陈凝,见陈凝点了头,他才说:“让我们去也行,不过我跟小陈只能提点意见,再多的不一定能做到。”
楼大夫见他终于答应了,就说:“放心吧,不会强求你们的。对了,小陈,我听说你也懂难经脉法,你这个脉法研究到了什么程度,水平可以吗?”
陈凝疑惑地道:“楼专家,我只是个六院的小大夫,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难经脉法我确实有所涉猎,但要说专精,那是不敢保证的,因为诊断时间过长,平时也很少使用。”
楼大夫笑了,说:“我跟你们院的老李偶尔有书信来往,那老家伙从来不夸人,倒是夸过你两回,也提过你会难经脉法。”
“我是这么考虑的,我们要去看的那位患者,他精神失常已半年有余,以前也是位行武之人,是个很聪明上进的青年。自从他精神失常之后,就没办法跟人正常交流。这样的话,问诊就无法进行,所以我是考虑,万一的情况下,可以用这个难经脉法来做下诊断,或许能发现一些新的问题也未可知。”
陈凝见楼大夫说得如此诚恳,只好说:“如果确实有这个需要的话,我可以试试。但不敢保证效果。”
楼大夫又笑了:“你们这俩小孩想得还挺多,其实你俩不用太担心,那家人还是挺好打交道的,对医生比较客气,只要不过分,他们不会为难人。你俩放松下,别这么紧张。至少得过去看看情况吧。”
他都这么说了,陈凝和梅东来自然不再有什么异议。楼大夫就告诉他们,下午四点半左右,吉普车会过来接人,到时候他们俩跟他走就是了。
下午五点左右,一辆吉普车载着几个人驶入一片老式居民区的一个大院。
楼大夫先下了车,陈凝和梅东来也跟在他后边走了下来。陈凝跳下车那一瞬间,看到一个身着绿军装的人影从大院门口一闪而过,露出了侧脸和后背。无意中看到那个人,她心头猛地一跳,因为她感觉那个人跟季野很像。
只是她细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影却不见了。
她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刚才可能是看错人了。季野这时候应该还在临川那边,怎么可能会到首都来?
第234章
楼大夫这时也从车上下来了, 他指着旁边的侧门,说:“患者在后院静养,从这个门进去。”
几个人走到门口, 按响门铃,门内很快就有脚步声传了过来。那人把门打开,向外张望一眼,脸上立刻浮出几分笑意, 和气地说:“楼大夫您来了?快请进。”
说话间,他已经把门打开一半, 侧着身子站在旁边,请楼大夫带着陈凝和梅东来进去。
除了楼大夫, 其他几个人相互都打量了几眼。陈凝估计这位来开门的年轻人大概有二十八九, 他长相端正, 待人也比较客气, 哪怕见到两个陌生人跟着楼大夫进来, 脸上也没出现诧异的神色。
他们要去的是后院,还有一段路要走,楼大夫在路上就问那年轻人:“你弟最近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再接受过治疗?”
年轻人叹了口气, 说:“又找人治过, 没什么变化, 不发作的时候总是自言自语,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发作起来, 还是爱打砸东西。他那屋里的东西都换遍了,现在能留下的都是抗砸的。”
“这两天闹得有点厉害,我妈把余大夫叫了过来。实在不行, 今天再给打一针镇定,不然他闹得时间太长, 怕身体熬坏了。”
这个结果不出楼大夫所料,他没再问什么,几个人很快就到了后院。有个保姆听到动静已等在门口,殷勤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陈凝听到镇定剂的时候,眉心微皱,心想这种镇定剂如果打多了,是有可能影响治疗的。
但她现在还没见到人,自然不好多说。
几个人很快进了堂屋,屋里的布置比较简单,只有必要的家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年轻人的弟弟经常砸东西的缘故,桌上案板上都没有什么装饰品和摆件。
陈凝还来不及仔细打量室内情况,她就听到西面房子里有人在呜呜嗷嗷地叫着,就像野兽在挣扎一样。与之伴随的是一阵噼哩啪啦砸东西的声音。那年轻人一愣,然后跟楼大夫说:“抱歉,我弟又发作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您几位先坐下稍等,我尽快回来。”
楼大夫却摆了摆手,说:“不用坐了,我不是来做客的,我再去看看你家少辉。”
那年轻人没再说什么,匆匆往旁边的房间跑过去,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碰上江少辉把医生手里准备注射的镇静剂针管打到地上。随后他把那针管捡了起来,狠狠地丢向墙壁,针头扎到墙上,留下一个孔,随后跌落下来。
不等陈凝他们反应过来,有两个身穿统一绿色制服的年轻人就进来了,他们俩一左一右拉住江少辉的胳膊,但不敢太用力,也不拦着他砸东西,只是稍加控制,以免他自伤或伤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