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副厂长嘴里说着,心里则在想,等回家不如发动几个亲戚朋友同事来这儿看病,也算是在小陈大夫这儿刷个好感,以后再有什么病找她看也方便。
这个念头一涌起,他就觉得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了。
他们两个人也知道陈凝快下班了,看完病之后就告辞了。
俩人才走几分钟,陈凝也换了衣服,锁上门,从四楼走了下来。
走到一楼的时候,她特意拐到抢救室那边看了眼。她过去的时候,姚父仍在门口等着,只是这时在那等着的不只他一个人,他大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婿也来了。
这几个人一看到陈凝,就迎上前几步,姚父连忙跟陈凝说:“小陈大夫,你这是要下班了吗?”
陈凝应了一声,说:“对,我这就下班了,姚二哥那边怎么样,大夫怎么说的?”
姚父当即就说:“半个小时前大夫出来跟我们说,情况没那么危险了,只要能平安度过今晚,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因为还没有脱离危险。大夫还说,我们送来得还算及时,也幸亏我们送来的时候,把小二的腿垫高了,要不然现在还不一定能抢救过来,这事也得谢谢小陈大夫你当时提醒。”
陈凝听了,连说不用客气。她猜测医院这边已经给姚二做了抗凝治疗,既然说没那么危险了,那问题就不大。
她就安慰姚父:“这样的话,你们就不用太担心了。你们也别都在这儿守着,几个人轮换着来。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上班再过来看看。”
姚二一家人连声道着感谢,目送着陈凝往楼梯的方向走。
一号抢救室跟三号抢救室离得不远,这时候不只姚家人来了好几个,一号抢救室门口也站了一堆男男女女,估计都是那位孕妇的亲朋好友。
看那样子,那孕妇还在抢救之中,至于现在什么情况,陈凝也没有立场去问。
但看那一伙人的神情来看,并不怎么乐观。
心中暗叹了口气,陈凝紧了紧手提包,继续往前走。
这时,那群人里有个人在她背后叫了她一声:“小陈大夫,你还没回家啊?”
陈凝闻声回头,看到袁姐从那伙人中间挤出来,往她这边走了几步。
陈凝惊讶地站住,问袁姐:“怎么,你认识他们啊?”
袁姐说:“认识啊,抢救室里的孕妇是我家以前老邻居的女儿。我也是刚才下楼时正巧碰着他们,要不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儿住院。”
陈凝心想这事还挺巧的,袁姐是她的病人,袁姐跟一号抢救室里的孕妇又是熟人,这世界小不小,说大也真不大。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那伙人也往这边看了看。
很快陈凝就告别袁姐,骑上车回家了。
六院跟三院方向不同,但距离季家所在的大院也不远,骑车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而且走的都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还是比较安全的。
陈凝这边刚走,袁姐就重新走回到那伙人群中,有人等得无聊,就问袁姐:“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袁姐便说:“你问刚才那小姑娘啊,她以前是青风社区医院的中医大夫,现在不在那了,她现在就在六院四楼中医科上班。”
问话的人有点惊讶:“她,在中医科?她来当大夫吗?是不是太年轻了?”
袁姐就知道这些人会这样,其实刚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瞧着别人跟她刚开始的想法一样,她就觉得得跟这些人好好讲一讲。
她就说:“就是来当大夫,你们别看她年轻,人家本事可不小。我前一段病了一个月,你们也知道,好几个大夫都治不好,就这小陈大夫给我治好的。刚开始我也不信她,是印刷厂老邢说她水平不错,特意给我介绍的,结果我吃了她开的药之后才知道,她还真行。”
其他人将信将疑,有个人说道:“不能吧?她能给你治好病,说不定就是赶巧了。”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眼镜男眉头紧锁地从里面走出来,满脸愁容,看上去情况真的不乐观。
他出来的时候,有个人还在跟袁姐说话,他明显不信袁姐的话:“厉害的中医岁数都挺大的,她一个小姑娘能看点简单的毛病就不错了。”
袁姐见他们不信,就有点不高兴,她也是有脾气的,这时虽不好发作,却表现得有些不满,她说:“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一点都没夸大事实。”
“你们觉得人家小姑娘年轻就不能治大病是吧?可老邢跟我说,那姑娘给一个腿坏的人扎针灸,才扎了十天,人家病人腿上都开始长肉了。这事我能瞎编吗?我也不是那说瞎话的人。”
眼镜男又累又愁,出来之后乍听到这番话,就下意识问道:“袁姨,你说谁呢?”
第105章
陈凝回家路上经过一家副食店, 店门口的货柜上摆着各种面点,陈凝知道季老太太喜欢吃酥饼,就买了两斤。
到家的时候, 季老太太像往常一样,正坐在椅子上织毛衣,这毛衣是给季野织的,此时已经织完大半, 只剩一个袖子了。
陈凝放好自行车,把酥饼放下, 过去看了一眼,说:“奶奶, 我早上走的时候两个袖子都没织呢, 现在就剩一个了, 你一天都在织毛衣啊?你这样时间长了脖子会难受的。”
老太太鼻梁上戴着老花镜, 掀了下眼皮, 手上动作没停,说:“习惯了,手里不干点活难受。”
“现在天气马上就冷了, 我给季野织完毛衣, 回头也得给你织一件。等会儿你去我屋挑挑毛线, 看喜欢哪个色的,奶奶就给你织哪个色。奶奶别的干不好, 就这一手毛线活还拿得出手,肯定不会给你织得土里土气的。”
陈凝也知道季老太太只要不出门,就爱织各种东西。家里几口人穿的毛衣毛裤是她织的, 家具上搭的白色钩织布也是她钩的。老太太一生虽然没有做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事,却用自己瘦弱却坚毅的肩膀, 用自己灵巧的两只手把这个家撑了起来。就算陈凝跟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她也是从心里尊敬这个瘦弱的老太太。
她没再阻止老太太干活,但她说:“奶奶的手艺我当然信得过,你给我织我就穿,颜色我也不太挑,但我不喜欢大红色,太艳了。”
季老太太却说:“我还想着给你织个红的呢,你长得白,穿红色挺衬你的。不过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那就换个色。”
陈凝这时候想起了季野那条毛裤,他走之前拿出来准备放行李包里陈凝才看到,那毛裤一看就知道已经穿了好几年了,有点旧了,她就跟季老太太说:“奶奶,要不你教我织毛裤吧。毛衣太复杂,我先不学了,毛裤我看着还行,应该能学会。”
老太太倒也没异议,马上另取了一套针,拿了线教陈凝起针,再一行行往上织。
陈凝要的是深灰色的线,老太太一听就知道她是想给季野织,就按着季野的身材教她起多少针,怎么加减针。
陈凝以前也织过简单的针法,速度虽然慢,倒也不笨,学了一会儿就渐入佳境了。
季深提着行李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家里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坐在堂屋里,一起在织毛活。
两个人在他进来的时候虽然没说话,但那气氛却很和谐,让人看上去特舒坦。
季深站在门口,一时都不想打扰到她们俩了。
可这时候他带回家的小黑狗已经摇着尾巴冲了出来,冲到他面前就仰起头,将两个前爪搭在他腿上汪汪叫着。
季老太太和陈凝闻声看向门口,就看到季深提着行李走了进来。
俩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毛活,季老太太一脸惊喜,眼中顷刻间有了湿意。她上前两步,离季深一步之遥,小心问道:“季深,你,你这是办好手续了?以后是不是就留在临川了?”
季深不习惯劝慰人,看见他奶奶这样,他也不知道怎么劝好,就只是点了下头,说:“嗯,回来了,以后就在临川这边的部队任职,离家不远。”
老太太一听,一下放松下来,抚了下自己心口,拍了两下,后怕地说:“可算回来了,我这几天总担心着,就怕再有什么变数,更怕西南那边不愿意放人。”
季深把行李放地上,说:“不会,临川军区这边在我去之前就跟那边接洽好了,我回去就是走个手续。”
陈凝看出来季深风尘仆仆的,胡茬子都冒出来了,估计这几天在路上也挺辛苦的,都来不及整理仪容,她连忙说:“大哥,路上挺辛苦的吧?你先去洗把脸吧,正好我跟奶奶也没吃饭呢,大家一起吃顿饭。”
季野“嗯”了一声,先把行李拿到楼上他的房间,随后下来去洗漱。
他从西南回来,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坐到半路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坐位让给了一个带孩子的妇女,他自己则找了个角落,坐在行李上窝了一天一夜,就这么回来的。车上人挨人人挤人,味道大还吵,他基本上没睡,吃的也很少。虽然说他体格好,可来回折腾这么多天,要说一点不累也不可能。
季深其实想洗个澡的,但弟妹还在堂屋,他觉得多少有点不方便,就只把头脸和脖子洗了洗,身上草草擦了一遍。洗完后,他拿起毛巾擦了擦。透过窗户,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他们家后院新起了一个木制建筑物,虽然刚搭出个样子,可也看得出来搭的是亭子。
季深怔了一下,很明显,那一定是季野的手笔。
他“嘿”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自己这弟弟那么忙,还能抽出来干这个活,估计是想哄媳妇,一定是陈凝喜欢。
他脑子里不由地浮现出季野小时候的模样,他记得季野早在六七岁的时候,就比别人家的小孩子要老成稳重,跟肖林那帮小屁孩根本就不一样。
除了刻印和武器研究,他这弟弟似乎对别的事也不大感兴趣,在外人看来,甚至有点刻板寡言。现在看来,像他弟这种人,不是什么都不喜欢,只是不轻易喜欢。一旦喜欢上了,那就是真的上心了。
季深晃了晃脑袋,甩掉这些有的没的想法,等身上都擦干净以后,他又回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走下楼来。
他下来的时候,饭菜都摆好了,季深确实是饿坏了,这一顿他吃得很踏实,饭菜让他一个人吃掉大半。吃完两大碗饭后,眼见着做的饭不够了,陈凝又给他拿来一袋蛋糕让他吃。他确实没吃饱,也就没客气,又吃了半袋。
老太太在旁边看了,又气又笑:“你看你,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
季深难得给了她一个笑脸,倒是没说话。
陈凝注意到,季深似乎有什么事想跟她说,看了她好几次,始终欲言又止。
陈凝知道,季深这人话很少,跟她这个弟媳也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他现在这样,只怕是真的有什么事,只是他可能是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吧。
陈凝帮着郭姐把碗筷撤走,擦过了桌面,她也不急,她想看看季深能忍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季老太太也看出来了,说:“季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小凝说?”
季深搓了搓脸,想到他从季婉那儿听说的情况,终于还是跟陈凝说了实话:“小陈,我想帮我妹问你个事,不知道你方便不?”
陈凝心想您可真能忍的,要是老太太不提 ,也不知要憋到什么时候。
既然季深问了,陈凝自然不会拿乔,她就说:“没什么不方便的,都是一家人,大哥有什么话就痛快说出来,不用憋那么久吧?”
她的表情里带着点促狭,季深一看,就知道陈凝也早就看出来他有话要说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粗糙的脸上有些赧然,可一想到他那便宜妹夫的情况,他也就没了玩笑的心思。
他就说:“季婉在东南那边跟一个同事处了对象……”
季老太太原本在端坐着,手里还拿着一杯温热的茶,正准备喝一口。
乍听到季深这么说,老太太眼神一亮,差点站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说什么?季婉处了个对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倒是让她把人带回来让我看看啊?”
季深早就料到他奶会这样,他忙压了压手,说:“你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老太太忙把手中茶杯放下,耐着性子让他说。
季深这才又说:“但是她那个对象在几个月前,大概快半年了吧…出事了,腿上中了一木仓,然后……”
他话刚说到这儿,老太太就往椅子靠背上一倒,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睛死盯着季深,虽然什么都没说,那神态却足以表明这件事对她的震撼。
季深无语抚额,他早就知道老太太会是这样的反应,要不是因为想求陈凝帮忙看看,他都不想让老太太知道。
陈凝拍了拍老太太后背,说:“奶奶先别急,听大哥说下去。”
季老太太素来稳重,这次也是关心则乱,她稳了稳心神,摆摆手:“你说,你说吧。”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却特别难受,她心里就是想不明白,他们家季婉长得好看,人品也好,可在婚事上怎么就这么不顺利呢?前头要结婚那个对象牺牲了,现在季婉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又处了一个,好家伙,那男的又中木仓了,这是什么命呢?
陈凝见老太太安静下来,就镇定地问道:“中的是什么木仓?是制式木仓还是霰弹木仓?”
季深怔了一下,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陈凝还知道制式和霰弹木仓的区别。
“是制式。”
陈凝心中微沉,她知道制式木仓击中人体时,子/弹是高速旋转着进入的,这个过程会在人体内造成空腔效应,子/弹所过之处,周围的组织和脏器都会受到这种空腔效应的挤压、撕裂,从而对人体造成严重的伤害。
如果是霰弹木仓,那就属于滑膛木仓,不存在空腔效应,那伤势或许会轻一些。不过也难讲,也要看具体打中的位置,如果没打中腿上的大动脉,那多少也会好一点。
季深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立刻解释道:“虽然他中的是制式木仓,不过那颗子/弹是先打中了石头后,再弹跳到腿上的,子弹虽留在体内,但伤势在表面上看着不是很严重。”
老太太:……不是很严重,那是不是说没什么大事?
她刚这么想,季深却又说:“只不过手术取出子弹后,他那条腿站不起来了,做手术的大夫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反正就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