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妻子又痛哭几声。
青古急忙追问:“你可看到些什么了?”
妻子一边落泪一边摇头:“天黑我也看不清楚,就觉得那东西庞大可怖。”她像是猛然想起来什么,瞳孔颤抖,“蟒……对!蟒!它游走在黑夜里,山丘似的,像是……像是蟒。”
这种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害怕。
这番言论如平地起惊雷,瞬间让恐惧蔓延。
青古又接连问了其余人,得到的结论都是大差不差。
“会不会是……会不会是龙冢的那些魔物复生了!!”
人群中不知谁惊呼一声,众人面面相觑,阴冷的夜色中,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安与惊恐。
“不可能——!”有人站出来反驳,“圣女已将荒水魔物清缴干净,就连海穴里的那些魔巢也不例外。我们安正无忧三千年,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复生!”
说着,那壮汉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角落里的司荼和桑离身上。
他目有怨怼,指尖抵近——
“他们今日来,晚上就出事!要我看就是他们的手笔!若不然就是他们把邪祟带进来的!!”
此言一出,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落了过来。
“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壮汉一声令下,同时抬手召出弓箭,毫不犹豫地对着桑离射出一箭。
用海鲨尖齿打磨出来的箭羽有着最为尖锐的箭头。
箭矢如流星,破开夜色正中她眉心。
未等桑离躲闪,一道黑影闪身拦于眼前。
他空手接住飞速旋转的箭矢,只听咔嚓一声,那坚硬无比的流箭竟被他像掰断一根树枝般从中折断。
寂寻拿着那半根铁箭,眉目冰冷,紧紧地盯着那人,眼神之中杀意滚烫。
第1章 147
护卫军们一拥而上, 将三人团团围住。
荒水众民本就厌恶外界,他们将自己囚于这一方天地,仿如井底之蛙守着这片仅有的土地, 排斥着井外面的所有人和事物, 更别提司荼身份特殊,联想先前种种, 众人毫不迟疑就站在了桑离等人的对立面。
“就是他们招来的邪祟!你还我妻儿!”
跪在地上的村民恶向胆边生, 二话不说提着锄头冲上前来,面目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寂寻甩出术法, 定住一大片, 目光冷冷地环视一周:“谁敢放肆。”他声音不大, 却极具压迫, 周围鸦雀无声, 又是恐惧又是不甘地死盯着他们。
“还请恩人冷静。”眼见事态控制不住, 青古急忙站出来, “大家伙也都冷静一下, 他们救过我的命,我相信——”
“住口吧青古!!”又有汉子站出来叫嚣, “你们青家原本就是圣女的走狗, 这三人也都是你从外面招来的,依我之见你们青家根本没有资格再掌管部族!”
荒水上下加起来共有十几个部族。
在以前, 青家是圣女祠的掌灯者,圣女受世人爱戴, 青家在荒水自然也颇有威望,于是十几个部族都听命于青家直到今日。
被圣女选中的掌灯者世世代代都有着远超于凡人的生命与强健气魄, 他们生来就肩负着守护荒水的使命,所以即便是圣女落尘, 荒水也没有因此牵连青家。
然而随着日月更迭,岁月流逝,失去了荒水圣女的掌灯者也在渐渐消亡,到青古这一代,力量已远不及父辈了。部族推崇他们本就是看中那点能力,如今失去了能力,又不屑他们掌灯者的身份,自然也失去民心,暗地里有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想借此机会拉青家下马。
青古也知人心易变,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
脸色登时骤变,青古抽出了后背大刀。
汉子眼底闪过狡黠,他怕的就是青古不动手。
四周灯火烁烁,整个村落围绕在肃杀与紧张之间。
倏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我看你们谁敢在宗堂面前胡来!”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正是青松老翁。
他拄着桃木拐杖,老态龙钟,步态不稳,然目光矍铄,随着拐杖敲地,散发出的一圈凌波震碎了一干人等手上的所有武器。
“青古,跪下!”
青古被那一下震得虎口发麻,同时也清醒过来,不加辩驳,乖顺跪地。
青松老翁哼声:“氏族有令,不得挥刀于族人,你这不孝子,是想在祖宗面前违背祖训,令老夫蒙羞不成?!”
青古低头:“孙儿不敢。”
老翁走至中央环视一圈。
他那一击让族人认清,就算青家没有原先那般一骑绝尘,也绝对没有走向落魄,先前还高声叫嚣的汉子当即忌惮,闷声不吭,只是颇为不忿地攥紧了双拳,低下的双眸满是怨恶。
“祖师爷曾对荒水有恩,老夫信他等人,绝非戕害无辜的蟊贼!”
“邪祟尚在流窜,危机未除,全村上下不得离开宗堂半步!青古带一行人随我前往龙冢!”
老翁这番话无疑是一颗定心丸,瞬间荡平了先前那不安的氛围。
看着老翁转过身的背影,汉子微微眯了眯眼。
他们臧家曾和青家一同角逐掌灯者之位,最后圣女选中的却是处处矮他们一头的青家。
位居人下的感觉始终不好受,父辈临死下拉着臧伦的手,说不管如何都要坐上族长之位。
回想父亲的临终之言,臧伦越发不甘。
他磨了磨牙,心中罪恶滋生,在阴暗当中,一把涂了毒的飞镖夹于两指之间,臧伦对准老翁脖颈,飞镖将要脱手时,忽邪风大作,黑尘风驰云卷间,所有人都看不清眼前事物。
臧伦隐约瞥见一抹诡谲的黑雾,黑雾幽幽闪烁着双金瞳,瞳孔死死凝着他,刷的一下,臧伦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凉透了。
那黑雾直奔他而来,从胸腔进,从脊背出。
黑尘消散的刹那,他瞪着眼睛,身体犹如装满了厚重水泥的沙袋,栽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伴随着尖叫,宗堂内外乱作一团。
人们如遇难的老鼠般四下逃离,可去路全被堵住,所有人封闭在了这四四方方的宗堂里,他们清楚地看到夜空中黑雾游弋,里面隐约露出双闪烁着寒芒的金色眼眸。
臧伦的死让众人彻底认清了现实。
——邪祟真的来了。
青古反应过来,急忙加深了宗堂四面的护阵,把那邪物暂时挡在了外面,可即便如此,也依旧赶除不了众人的恐惧。
“一定……一定是他们。”
“一定是他们招来得祸端!”
还有人不依不饶地指着桑离等人,“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邪祟一定会离开!”
“对!杀了他们!!”
在危难当中,无论男女皆为困兽,只想绞死所有不利于自身的事物。
桑离推开寂寻走出去,余光扫过臧伦,注意到被他压在身下的毒镖后,冷哂一声:“我看青老爷子倒是该感谢这邪祟。”
青家祖松闻声一惊。
青古立马注意到那毒镖,沉着脸把它取出,下颌线瞬间绷紧。
老翁也意识到什么,脸色灰白,险些站立不稳。
“邪祟只杀了想谋害老爷子的人,我是否能怀疑邪祟受命于青老爷子,是青老爷子故意招来的?”
青古脸色大变,急忙辩解:“桑离姑娘切莫胡言!我们青家世世代代守护荒水,怎会心存二心?”
桑离冷笑,反问:“那我还和寂珩玉救过你青家两次,我们在你们生命垂危时没有存二心,现在就存二心了?”
“我……”
青古哑然。
桑离又道:“我们闻声出来时,正巧遇上你,你说是担忧我们安危,实则最先怀疑的就是我们吧?”
被戳中心事的青古不由攥紧了飞镖。
桑离下巴微扬,掷地有声:“自古恩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我与寂珩玉救你性命不过是全凭一己善念,并未想过挟恩图报,就像是此次前来,也只是想救荒水于水火。”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低声地交谈间满是怀疑。
邪祟犹如一头垂涎猎物的野兽,在结阵之外徘徊着不肯远去,时不时地冲撞一二引起阵阵惊呼。
桑离不予理会那点波动,眸光扫向一直沉默不言的老翁,“寂珩玉曾向你表明过来意,只是家主似乎有所顾忌,并未信我们。”
老翁抬起头:“你是说……”
“是。”桑离嗓音清脆且有力,“寂珩玉乃归墟海掌司,我们得知罪神剑玉流落在此,便前来寻回。”
老翁自是知明寂珩玉的身份,可是底下不知情的却是一阵诧异。
寂珩玉威名远扬,与帝启的那一役为人津津乐道,便是与神域不合的荒水族人提起寂珩玉时,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其人不凡。
扮作寂珩玉的寂寻不语,站在身后静静看着桑离吹嘘。
提及寂珩玉时,她眼神中流光溢彩,极为骄傲。
“那剑玉可滋生邪祟,令魔物再生。神域若是得知此事,定会镇平荒水,可是寂珩玉念及昔日恩情,更不舍得无辜者流离失所,便远赴山海来到荒水。只要拿回剑玉,自然也能保住荒水,未曾想仍是晚了一步。”
“我们有心救你们,你们却不知好歹,咄咄逼人!”
桑离这番言语有理有据,顿时镇住一片人。
她维持着表面上的肃然冷静,看着气焰明显低沉下去的荒水族人,不由在心中窃喜,她可真能编啊……
就连后面的司荼也不得不佩服起桑离。
别说,还真别说,半真半假的谎言最容易让人信服,以神域的性子,肯定不会大海捞针,要是剑玉真的是邪物,直接荡平荒水是最省事也是最省心的办法。
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是真得信了。
话音落下,邪祟已撞破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