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卷出一团火意,火光肆虐,蔓延,迅速让宗堂浸在一片滚滚烟尘当中。
邪火侵略土地,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根本无处躲藏,唯有痛哭。
桑离此时大喝一声: “恶火烧不到圣女祠!能动的人快带老弱妇孺过去,我们来善后!”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顺应着桑离的声音看过去——
圣女祠建在岛屿最高处。
火舌无法侵袭它,它破败却又威严地矗立在火光滔天中,人们怔怔注视着那座庙祠,恍惚间想起许多许多年前,被荒水圣女所保护着的时候。
“圣女……圣女会再次庇佑我们的!”
“走!去圣女祠,快去圣女祠!”
人们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一前一后蜂拥至同一个方向。
青古祖孙俩还有一些人都没有走,显然还想着她刚才说过的些话。
青古脸上臊得慌,走近两步说:“桑离姑娘,我们也留下来帮你。”
桑离拒绝了他的好意,“保不准还有其他魔物,你去保护你族人罢。”
青古更觉得脸上难堪,“桑离姑娘,我……”
“道歉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桑离打断他,“在我看来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先前那事也只是举手之劳,你也无需挂念,毕竟拿回剑玉后,我们就没机会见面了,所以算来算去,也不过是陌生人。”
如桑离所说,恩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救人不过是凭善念,从不图回报,若被救者一直想着如何还恩,对桑离来说反而是负担。
青古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着,有自愧也有自悔。
旋即对着桑离抱拳行礼,转身跟上了同伴。
桑离趁机也让司荼跟了过去。
等所有人撤离的差不多后,她才召出画骨翎,立于夜风与火色当中的身影单薄,脊梁不折,仰头与庞然大物对峙。
双眸漆黑明亮,烁烁火光跳跃其中,像极了一闪一闪的辰星。
危机骤起——
只见那裹在黑雾里的邪祟朝她俯冲而来,转瞬就将她吞噬。
已经跑出不远的青古大惊失色,当即停住步伐:“桑离姑娘没事吧?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司荼朝后扫了眼,敷衍地回,“没事,桑离会应对。”
青古找不到桑离在哪儿,倒吸口凉气,仍是无比恐慌:“可是……可是邪祟会不会把桑离姑娘吃掉?”
他什么也看不清,就看到一团浓郁翻腾的黑雾。
就在这谁也看不到的地方,那隐藏在雾气里的巨大蛇躯将她严丝合缝地缠绕在气息之下,确定她全身沾满了自己的味道后,巨物这才低下头颅,收起了所有的锐利与锋芒,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嘴唇。
第1章 148
桑离好笑地看着眼前如同小孩子一样幼稚的寂珩玉。
他冰冷的尾巴扒着她的腰身紧紧不放, 占有欲来的莫名其妙,桑离指尖碰碰他的鼻尖,望进那双竖金色的灿瞳, “身为邪祟, 你是不是应该凶一点?”
寂珩玉的声音传至识海:[邪祟只会对它的猎物凶。]
“我不是吗?”
寂珩玉贴过来,“你是珍视之物。”
桑离也笑着与他亲昵, 感觉到箍在腰身的力度更紧, 桑离才拉开距离,一本正色道:“我觉得我们要认真些, 免得落人口实。”
话音落下, 她在寂珩玉的眼里看到了为难。
桑离笑出声, 也不准备为难他, 粗暴扯裂袖衣, 随手在胳膊上落下几道血痕, 有白皙的皮肤所衬, 那斑驳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寂珩玉的眼中印着她的伤, 语气微变:“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桑离知道他言外之意指的不是伤口,而是其他。
她也知道他耐心早就耗尽, 杀臧伦不是救人, 而是泄愤;便是这场大火,私欲也多过计谋。
“在心境时, 即便司荼和我处于敌对关系,也始终坚定不移地选择我。寂珩玉,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善心大发之人,我更明白这里的人不值得这一切, 如今所做,也只是想让好友得偿所愿。”
说着, 桑离亲了亲他的脸,“就像是你本可以直接潜入龙冢,却依旧顺我心意。”
寂珩玉眸色闪烁,“桑离。”他唤她名。
“再亲我一下。”
桑离先是讶异,接着亲了他。
这一次是唇。
黑雾散去,他走得杳无踪迹。
当雾气完全消散之时,另一张脸映入视线。
寂寻站在角落里似乎看了很久。
他的眼神一如当日在凤凰坞离去那日晦暗不清,当两双眼睛撞在一起的那一刹那,寂寻目光之中只余空洞,好像那点闪烁的情绪只是桑离看到的错觉。
“走吧。”
寂寻跟在了她后面。
桑离回过神也继续往前走,后面一点声音没有,可是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一道影子跟在自己脚下,它和自己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不疏远,不亲近,不交叠,平行相行,互不触碰。
桑离忍不住回头看。
寂寻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位置,神色冷冷,一如往昔。
……看样子真的是错觉。
她竟然还以为他会记得。
桑离打消了所有疑虑,没有再回头,甚至把寂寻置之脑后,她步伐快但不急,两边烈火烧灼,橙红的星火跳跃在她肩头,行走间,发尾摇晃,系在脑后的碧蓝珠链来回摇摆。
寂寻这才抬头去看他,眼神之间的小心翼翼不像是傀儡。
他恍惚间想起在幻境之时,偷偷所窥探到的有关她的一切。
他曾认为所有情动都源于那株蛊,那颗心,当它物归原主时,寂寻也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然而他始终记得一些事。
忘了,又没有完全忘。
犹如现在,寂寻心愿如初,希望心仪之人不管在哪里,都有依所。
至于他……
一个影子罢了。
**
整个部落的人都聚集到了圣女祠。
早些年前,圣女祠是村落最辉煌之地,人们会用各种稀世珠玉妆点神像羽衣;也会将黄金磨成粉末,涂抹她全身,就连屋檐房梁都采用了最稀少罕见的海贝来用于搭建。
可是现在,圣女祠褪去色彩,它破败不堪又孤零零地立在山丘的最高处,随处可见的是人们加之给她的谩骂与诅咒。
[肮脏物不配享有世间香火。]
[罪人!!!]
[其罪难恕!!!]
[恶心的女人。]
圣女沾情沦为□□,在本是祈福的殿内,落尽罪责与唾弃。
如今人们就窝在此处,随处可见的字迹和歪倒在上面的圣女神像让他们做不到安然无事。
众人坐如毡针,沉默的氛围极为诡异。
忽然,一个被母亲搂在怀间,只有四五岁的女童指着神相说,“娘亲,她要倒啦,她真的会救我们吗?”
稚嫩的嗓音在落针可闻的祠殿内显得尤为清晰尖锐。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了过来,母亲倒吸口凉气,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却又忍不住抬头看。
圣女神像垂眸悲悯,眉眼哀哀,似在哭泣。
她浑身一震,转过身去,然如芒刺背,始终不得忽视。
如桑离所说的那样,恶火烧不进圣女祠。
所有人坐在上面目睹着几乎要被烧毁完全的村庄,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哀切,过了会儿,不知谁先开的口——
“孩子说的对,圣女可还会救我们?”
“圣女她……”
有人认清了现实,站起来指着那殿庙说道:“圣女已陨,荒水已无神再佑!”
此话如惊雷一般平地乍响。
不少人都想起了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他们放任孩子在圣女祠打闹,放肆,涂抹乱画,就连他们大人,进出都要往神牌上吐一口唾沫。他们认为荒水安宁,圣女只是罪神之妻,也是荒水之耻,不屑跪地祈神。
凡人所做皆为罪,神怒……如何平息?
忽然,青老颤颤巍巍来到神堂前面,他支起了那神牌,青古看出意图,急忙搭了把手,帮忙把圣女像扶回到原本的位置。
一切规整后,青老放下拐杖,跪倒在地。
“翁爷……”
青古欲要搀扶,却被青老避开。
他结结实实磕了十个响头,眼含热泪,“我们心有蒙蔽,犯下错事种种,昔日对圣女所做的那些滔天罪责,自知咎有应得。老夫身为族长,甘愿代替族人承担所有责罚。若圣女不嫌,大可拿走我这条贱命平怒!只是老夫不忍,不忍见荒水遭难啊……!”
“若圣女还留有灵魄在世,可否睁眼看看,可否能再救部族于水火;可否能救救你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