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鸿站了起来,走到架子前,抱住了架子。
老太爷走到嘉莉和嘉萱面前,转头叫,“嘉柔过来。”
嘉柔不知阿公叫她做什么?她快步走了过来。
老太爷看着三个孙女,他说:“你们大嫂这次大义无亏,但是作为父母祖父母,我们都希望孩子们好好地活着,乱世里长辈不在身边,要自己护着自己。”
“阿公。”嘉莉哽咽地看着老太爷。
老太爷又看叶应澜:“应澜,你也如此。”
叶应澜点头。
老太爷请了藤鞭,将鞭子交给老仆。
上次她被余嘉鸿护在身后。
这次她看着老仆黄藤条往丈夫身上抽,藤条破空带出呼啸的声音,藤条抽到他的皮肉上,犹如抽在自己的心上,她咬着唇,不敢闭眼。
五鞭下去,衣服上透出血痕,叶应澜赶忙走过去,扶住余嘉鸿。
余嘉鸿看她,见她一张脸吓得血色全无,笑着伸手替她抹了嘴唇上的血痕:“胆子真小,嘴唇都咬破了。”
“我们回房。”叶应澜扶着他。
一家子跟着他们一起上楼。
进了房间,余嘉鸿回头,看向阿公嫲嫲和爹妈:“你们都出去,我让应澜给我上药。”
“我们在这里也碍不着你媳妇给你上药,让我们出去做什么?”蔡月娥问儿子。
余嘉鸿没好气:“我害臊。”
“害臊个什么?伤在背上,有什么看不得的?”蔡月娥跟叶应澜说,“给他脱了,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叶应澜走过去手伸到余嘉鸿的扣子上,要解开扣子,余嘉鸿一把抓住她的手,回头:“我求求你们,快出去,让我媳妇替我上药,我真的很疼。”
余修礼拉着蔡月娥:“行了,行了,让他们上药。”
他还跟自己父母说:“爸、妈,我们出去。”
看着祖父母和父母都出去了,余嘉鸿跟叶应澜说:“去把门搭扣搭上。”
站在门外的四位长辈听见咔嗒一声,门被彻底锁上了。
叶应澜转身过去,余嘉鸿已经在解扣子,她过去帮他解扣子:“阿公嫲嫲和爸妈也是担心你的伤势,你也真是的……”
扣子解开了几颗,他的胸膛露出来,叶应澜嘴巴微微张开,他的胸口还有她清清楚楚的牙印。
余嘉鸿低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嘴唇上的伤口,笑:“你这个记性?”
叶应澜替他脱下衣服,不仅是胸口,他肩膀上还有个牙印。
“你明知道今天要……昨晚也不让我节制些……”叶应澜想想,刚才要不是他不许长辈看,这时她恐怕已经没脸见人了。
余嘉鸿趴在床上,想着昨夜她趴在自己肩膀上求饶,自己不肯放过她,她小脾气上来,张口就咬……
他趴在床上,闷声笑:“你要是节制了,我少了多少趣致?”
要不是他背上青紫的伤痕和还在渗着血的伤痕交错,叶应澜真想捶他,还不是他不好,自己原来也不想咬他,都是他自找的。
这会儿,她哪里舍得?她拿了纱布,蘸了药水给他擦。
只听得余嘉鸿抽气声,叶应澜眼泪涌出,又怕眼泪掉他背上,只拿了帕子擦了眼泪,再给他擦药水。
“五鞭是家法最轻的了,真的只是小事,很快就好了。没事的!”余嘉鸿手放在她腿上,“你看上次嘉鹏十鞭,三天也就差不多了。”
明明是刚刚受了鞭打,这人手还不规矩,叶应澜拍了一下他的手:“药擦好了,穿件衣衫,我去开门。”
叶应澜扶着他起来,给他换了睡衣睡裤,让他在床上趴着,她去打开了门。
公婆和阿公嫲嫲果然还在门口。
蔡月娥进来,伸手揭开余嘉鸿的衣摆,看了一眼,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刚才给我看,和现在这样给我看有什么不同?”
余嘉鸿趴着说:“您进来了,人多嘴杂,跟应澜说:‘这伤痕比他爸被打二十鞭,大半个月下不来床可差多了。’应澜立马宽心,我怎么还看她为我掉眼泪?看她心疼我?”
听见孙子这么说,老太太没忍住笑出声:“调皮。”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东西。”蔡月娥伸手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好好歇着。”
第89章
叶应澜拉了窗帘,坐在双沿,把余嘉鸿的手放在手里,轻轻摩挲着:“多睡会儿,好得快些。”
余嘉鸿闭上眼,没多久,她就听见轻微的鼾声传来。
从香港到内地又回香港,这些日子他累坏了。
叶应澜替他盖上了薄被,叶应澜拿了机械书,去梳妆台前,开了台灯,坐下看书。
听见敲门声,她赶忙轻手轻脚地跑过去,拉开门:“嘘。”
门口小梅轻声说:“小姐,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叶应澜把台灯给关了,轻轻地拉上了门,穿过廊桥,往老太太那里去。
老太太和两位太太都在,叶应澜见了礼,老太太问:“嘉鸿怎么样了?”
“睡着了,最近这些日子累了,沾了床就睡了。”叶应澜笑着坐下。
“你这里又走不开,如果你能一起去香港照顾嘉鸿,嘉鸿也不会这么累。”二太太跟老太太说,“再说要是应澜跟嘉鸿去了香港,兴许就没这次的事了。”
前半句老太太愿意听,后半句?老太太不高兴了:“你爸说了,这件事要是不出在应澜身上,就是出在修礼、修义和嘉鹏身上,这是冲着余家来的,刚好应澜在给筹赈会买车,日本人才选中了她,要不然为什么要给应澜配保镖?”
二太太被婆婆这么一说,连站起来说:“那是,那是。”
她走到老太太身边:“嘉鸿这是去的香港几个月,嘉鹏要去内地一两年,再说香港和内地不一样,香港什么都有,内地在打仗要什么没什么?吃不好睡不好,我这不是替嘉鹏担心吗?”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应澜来了,你想让她帮忙就直说。”
叶应澜一脸茫然地看向老太太和二太太,小叔子要回内地,跟她这个大嫂有什么关系?
“应澜,是这样的。”二太太坐下,她满脸无奈地说:“嘉鹏这个孩子死心眼,我给他找的大家闺秀他看不上,只想要秀玉姑娘。做妈的哪儿拧得过儿子?这秀玉不是在你的车行吗?我想着,你去跟秀玉说,就说我同意她和嘉鹏的婚事了。”
“我去说?”叶应澜满脸惊讶地看着二太太,“二婶,您不记得我在这件事里是个什么身份了吧?您莫不是忘记了,秀玉在这件事里是什么个情况?还有若是没有嘉鸿,嘉鹏带给我的会是什么样的羞辱?”
“我……”二太太没想到叶应澜会这么说,她笑得尴尬,“那不是你把秀玉带到车行的吗?那不是你不介意吗?”
“二婶,您当时恨不能打死秀玉,所以我才开口让秀玉去车行,那是为了家里太平。可您将心比心,若是您遇到我这样,您能大度到,还能去撮合逃婚的新郎和他的心上人吗?”叶应澜沉着一张脸,“我若是这样做了,满星洲的人都会觉得我性子好过头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二太太看着叶应澜和大太太婆媳融洽,和余嘉鸿夫妻恩爱,加上近期替儿子想找合适的姑娘,找了才发现要找到比叶应澜更好的适龄姑娘,恐怕很难了。亏欠二字,不能说完全没想过,只能说就算想了,之后也更多的是懊恼错过了。
原本认为叶应澜去说是水到渠成的事,现在她拒绝了。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二太太是满脑子官司。儿子身边没人伺候,她不放心,要她自己去找秀玉,那不是要跟秀玉低头吗?以后她怎么做人婆婆?
“太太,秀玉这样出身的姑娘,不跟家里的那些丫头差不多吗?”二太太的贴身女佣说,“您去问问下面随便一个佣人,别说是让她做正牌少奶奶,就是让她给少爷做姨太太,哪个不会开心得飞起来?”
“问题是现在谁去开这个口呢?”二太太进了屋子,坐下幽幽叹气,“时间不等人,嘉鹏要去国内了,婚礼可以暂缓,人得跟过去。”
女佣给二太太倒了茶,捏着太太的肩说:“不就是开个口吗?我替太太跑一趟?”
二太太仰头看着她,她有些犹豫,毕竟当初自己打得狠,说话更狠,现在等于是要收回自己说的话。想让叶应澜去问,她也是认为叶应澜对秀玉有恩,秀玉总不好驳了叶应澜的面子。
女佣笑着说:“太太,我就去问个准信,要是秀玉姑娘真的介怀太太当初打她,我倒是觉得,这也未免太过于小气了。到时候太太可以请姨太太出面,不也是看重秀玉姑娘了吗?”
“也行。”二太太点头。
*
自从自己做了生意,秀玉和云娘每天早上四点半起来,斑斓马来糕要发酵,千层糕要一层一层蒸,椰丝卷要摊皮,椰糖要熬糖浆。
现如今修理车间分了白班和晚班,大小姐让每个班都提供两餐,白班的工人,六点半到,吃了早饭上工,晚班的工人早上七点下班,吃了早饭走。所以早上六点出头粥就要熬好。中午十二点和半夜十二点都有一餐饭。
中午十二点正常饭菜,晚上工人们体恤她们,不让她们半夜起来,就吃扁肉、面线和面条之类,她们烧好面卤,工人们自己下了面条、扁肉来吃。
下午四点多,秀玉进厨房把卤牛肉给拿出来晾凉,今天晚上工人们吃牛肉面。
弄好了牛肉,她拿了杯子倒了一杯水,端了一张小凳子和云娘坐一起,秀玉靠在云娘的身上看着铁丝网外的那一间简易的窝棚:“也不知道阿伯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既然余家在帮阿大打官司了,那就是有希望了。”云娘摸着秀玉的脸,“等消息吧!往好的想,阿大回来也不会住窝棚里了。”
“嗯。”秀玉说,她现在还在为另外一件事发愁。
早上大小姐来跟她说余家二太太同意嘉鹏少爷娶她,把她给吓了一跳。
秀玉连忙找云娘商量,云娘仔细问过,确定大小姐说嘉鹏少爷要娶秀玉做太太,那她认为余家是好人家,而且余家的男人不娶小老婆,看看姑爷就知道了,为人正气,脾气又好。云娘认为秀玉错过这个机会真的可惜。
“云姨,可能别人都会觉得我是傻了,错过这次机会。而且嘉鹏少爷对我的大恩,是我连累了嘉鹏少爷,害得嘉鹏少爷为了救她,错过了与大小姐的婚礼。以前余二太太嫌弃我,我如果进余家门会让他们母子反目,大小姐这样安排,是最好的。现在二太太说同意让嘉鹏少爷娶我,可我真不想做他老婆或者姨太太。”
秀玉自己也不明白,在抗拒什么。但是她明白,她就是不想嫁嘉鹏少爷。
见她这般坚决,云娘想来想去说:“最近做生意,咱们也分了点钱,我全部都借给你,你先把钱还上。”
钱是还上了,云娘也为难:“可这个恩情是真难报答,毕竟余家什么都有。他们真要你嫁过去,你怎么好拒绝?”
中午吃饭的时候,云娘让儿子把存在银行的那点钱给取了出来,他们母子俩吃住在车行,平时开销极其俭省,用得上钱的地方极少。听妈说是这么一回事,到下午三点左右,好不容易店堂里客人少了,安顺拿了存单去银行取钱。
秀玉不想嫁,但是自己一条贱命,是嘉鹏少爷救下的,而且嘉鹏少爷不救她,只怕是她那个烂赌鬼的爹,把她给卖了,接下去小杰也会被卖。所以姐弟俩的命都是嘉鹏少爷给的。
云娘抱了抱她:“别多想了,咱们先把钱给还上,你呢!好好想想,怎么跟嘉鹏少爷把话说开,不要藏着掖着。”
云姨的话是有道理,对秀玉来说却是大石头压着胸口,若是嘉鹏少爷真的要娶她,她能说不吗?如果说不,那是不是忘恩负义?
“秀玉,门口有个说是余家二太太身边的春姨找你。”店堂里的女佣过来说。
余家来人了?秀玉一愣。
云娘推了推她:“去吧!先听听人家怎么说。”
秀玉站了起来,走了出去,见到了这位春姨,这位瘦高个子,颧骨凸出,眼神犀利,比她的眼神更加犀利的是她的手段,自己被嘉鸿和嘉鹏少爷救回余家,是这位让人把自己拖到二太太跟前,也是这位给二太太递的鞭子。
“春姨,您找我?”秀玉到这位面前。
春姨脸上露出笑容:“秀玉啊!以前多有得罪,我这是来向你请罪的。”
店堂里都是客人,说话不合适,秀玉请了春姨进后院,到她和云娘的房间。
房间里一横一竖放着两张单人床,前面是两人合用的一张书桌,书桌前头挂着一块镜子,桌上一瓶头油,一瓶雪花膏,边上是一个带衣橱的柜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
春姨仔细打量着这间简陋的房间,跟余家最下等的佣人住的没什么两样,她要是进了余家,做二房的大少奶奶,那可真是走了天大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