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自己也会提前跟小梅说好,让秀玉多做些进去,送送人,不过自己也听小梅说了,毕竟铺子刚开张,新招收的女佣还不熟练,所以就秀玉和郑安顺的妈,两个人一起,能做出来的量有限,又要车行,又要对外卖。
她倒好,前一日都不说好,想要了,打个电话过去,开口就是几十提,说是谁家下午请太太们喝茶,做茶点和随礼。
秀玉自然是竭尽全力给她做出来,让那个郑安顺给她送了过来,有了一次,还有第二次,这个铺子也不是秀玉一个人的,还有郑家母子和小梅的份,小梅忍不住跟自己说了。
自己跟珍娘说,珍娘还觉得她是在给秀玉生意。
今天,听了老太太这么一说,珍娘倒是仔细想了想,秀玉除了家世不行,人长得漂亮,手艺也好,而且老太爷也夸赞她,才这么些天就能把嘉鹏给她赎身的钱还上,实在不容易。最最主要的是嘉鹏喜欢。
这下珍娘倒是动心了,大家姑娘听见嘉鹏要回国都吓坏了,别说跟嘉鹏一起回国了。
这不来她这里,找她拿主意,但是开口一说,就搬弄是非了,说嘉鸿在厨房间做菜,应澜一身清爽地站在边上看。这像什么话?
说实话,蔡月娥自己也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对从未见过面的应澜这么好。可哪个父母不巴望小夫妻感情好?再说应澜对嘉鸿也好,知冷知热。难得给老婆做炖饭也不是犯了什么天条吧?
“大嫂,我想来想去,有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被宠坏了,连饭都不会做,总不能两人成婚了,男人还要伺候女人?”
蔡月娥听到这话,恨不能把妯娌给赶了出去。闽南的男人是不进厨房,可进了又不会影响他当个男人。
二太太也不看大太太的脸色,自顾自说:“那个秀玉倒是个勤快的?还做得一手好菜,去昆明,口味不一样,有她在身边,嘉鹏至少有口热饭吃?你说呢?”
蔡月娥说:“珍娘,你问过嘉鹏了没有?”
“问他?他就说现在一心想要回国办厂。可不就是因为要回国办厂,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在外没有个知冷知热的照顾他,我不放心。这我都要去美国了,嘉鹏要回国了,没时间了。”二太太心急如焚。
蔡月娥本不愿意掺和这么一件事,自己和珍娘做了这么多年妯娌,她是狗肉不吃,狗肚肠摸得清清楚楚,现在她要是说一句好,以后婆媳关系不好,她还能怪你一句,说你给的主意。
再说她昨晚看到的,郑家那个孩子,好像很护着秀玉,早就听应澜的丫头小梅说过,秀玉那个姑娘跟郑安顺的亲娘住一个屋,两人像母女似的。
论长相,郑家的孩子和嘉鹏也分不出哪个更强些?论家世嘉鹏更好一些。郑家那个孩子品性蔡月娥不知道,但是嘉鹏那个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跟他妈一样难弄。
要是自己这么一说,珍娘又去问了嘉鹏,嘉鹏要是同意了。然后珍娘拿着救命之恩去逼人家姑娘,那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还有,珍娘,你最好去问问秀玉,她什么想法?之前你打过她,当时她也说不想嫁咱们家。”蔡月娥说。
二太太不太高兴了:“论家世她给嘉鹏做妾都够不上,现在我们想让她做嘉鹏的老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当时不要她,防着她。秀玉这样能干又漂亮的姑娘,想娶回家的也不少吧?车行里小伙子多,这里有没有变化?”蔡月娥只能婉转提醒她。
“这才几天?”二太太想了想,“也行吧?我找时间去看看。”
蔡月娥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要做午饭了,下午嘉鸿还要挨藤条。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听见大侄子要挨藤条,想到这事还是叶应澜引起的,二太太心里就舒服些了,她站起来:“我也回去了。”
蔡月娥看着妯娌走了出去,阿霞也摇头:“太太,谁嫁给嘉鹏少爷,有这么一个妈,都过不好。”
“随她去吧!”蔡月娥皱眉,“就是嘉莉和嘉萱跟着她,我不放心。”
随着孩子们去美国的时间越来越近,蔡月娥倒是越来越担心了,就珍娘这个脾气,只怕是自家两个姑娘跟她要相处不好。
“上次舅太太来的时候,您和表少奶奶不是跟她说了吗?让她也陪着表少奶奶一起去美国,这样的话舅太太,也就不用为了舅老爷心烦了。”
想到这里,蔡月娥略略宽了心:“走吧!准备午饭。”
两人出门,碰上小夫妻俩从楼上下来,儿子问:“二婶走了?”
“走了。”蔡月娥招手让叶应澜过来,“应澜,你跟秀玉说一声,你二婶可能会去找她。”
“找秀玉?”
叶应澜想起二太太挥鞭抽秀玉的场景,也想起书里刚开始她对秀玉百般看不顺眼。
“想要替嘉鹏娶秀玉。她想要找个女人,跟着嘉鹏去国内,照顾嘉鹏。”蔡月娥说。
余嘉鸿一听,跟叶应澜说:“走吧!我和你去趟车行,也跟大家打个招呼。”
“回来吃饭的,对吧?”蔡月娥问。
“回来的。”
余嘉鸿和叶应澜一起去车行,到了车行门口,看见围了一大堆人,郑安顺在门口说:“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们大小姐已经出来了,为了感谢大姐的关心,哦我们车行今天,准备了糕点,欢迎大家来尝尝。”
这小子看见他们的车子过来:“大家让一让,让我们家姑爷和大小姐的车子进车行。”
叶应澜开车进后院,修理车间正干得热火朝天,张寿康看见她过来,放下扳手,一路小跑过来:“大小姐。”
“张叔。”梦里张叔就像是自己的长辈,前天他来拦她,说要撞让他撞,叶应澜眼睛里有眼泪。
“没事了就好,休息两天,后天刚好春盛过来,他那里有辆车发动机的问题,他已经把车发了过来,我约了谢先生,我们一起看?”张寿康说话的时候,后头一大堆的人过来。
伙计们七嘴八舌,叶应澜跟他们打了招呼,余嘉鸿陪着她进后厨,她见几个姑娘正在切刚出笼的白糖糕和红糖糕。
秀玉走过来:“小姐,昨天我和安顺回来的路上说,前天出事后,不仅是街坊邻居过来打听,还有很多陌生人来安慰我们,所以我们决定今天就蒸一些简单的白糖糕、红糖糕,请大家免费吃。”
“好。”叶应澜跟她说,“秀玉,你出来一下。”
秀玉跟着叶应澜出了门,叶应澜跟她说:“是这样的,昨天你来家里,老太太很喜欢你,今天跟二太太提及你,二太太现在也想通了,她可能会同意嘉鹏娶你。我知道你可能不一定想嫁嘉鹏。所以跟你来说一声,你好有个准备。”
“嘉鹏少爷来找过我,也跟我说了他要回国。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秀玉无奈地看着叶应澜。
“我知道,所以你想想怎么拒绝她。有些话站在我的角度不好说。”叶应澜跟她说。
余嘉鸿说:“秀玉啊!恩要报,可没必要勉强自己一辈子。我们过来,本身就是让你有时间想。”
“我知道了。”
“去忙吧!我去店堂里。”叶应澜说。
叶应澜看着秀玉回了厨房,她和余嘉鸿一起走进店堂,伙计们看见她都很惊喜,一个个过来叫他们:“姑爷、大小姐来了?”
她跟他们聊了两句,见吴根生从外头进来,叶应澜叫:“吴叔。”
“大小姐。”吴根生走过来,转头,“乐天,过来!”
叶应澜看见正在蹲着看车子一个少年走了过来,他不就是在梦里叫自己师傅的那个少年吗?
“大小姐,这是我家乐天,今天学校没课,我带他来车行。”
十五六岁的小家伙,高高瘦瘦,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大小姐好!”
第88章
“吴叔,我跟你在合伙做生意,小天应该叫我‘姐姐’。”叶应澜走过去,跟这个半大小子,指着余嘉鸿说,“这是你姐夫。”
“姐姐。”这小家伙倒是从善如流,又看向余嘉鸿,“姐夫。”
旁人这么叫,余嘉鸿还没什么感觉,这个小家伙叫,余嘉鸿心里实在是百感交集。
上辈子小溪是他的小跟班,这个小天是叶应澜最疼的小徒弟。
最初,小天这孩子不是兴裕行车队的,而是自己改了名字,改了年龄,偷偷报名进的机工队伍,到了培训基地,作为培训老师傅的张叔认出了他,兴裕行总经理的独子,张叔告诉了叶应澜,叶应澜把这个小家伙揪住带在身边。
这孩子又聪明又懒还顽皮,喜欢跟小溪玩,两个小子一个摸虾,抓鱼,不去把他们俩给揪回来,他们能玩得没分寸。
惹得叶应澜火冒三丈,折了树枝就要追着他打,这小子还不如小溪会看眼色,还跟叶应澜玩起捉迷藏,跑累了往他身后一躲:“余哥,救我。”
帮了他两次,他就屡试不爽了,第三次,他转身把这小子给拎出来,把他按在地上,跟叶应澜说:“好好揍他。”
树枝还没落下,这小子就开始哭他死去的妈,喊他爹了。叶应澜抽了两下边上的石头,只能作罢。
自己一看不行,到了基地把他拎到屋里,按着他写检讨,三百字的检讨,这小家伙抓耳挠腮,写了两个小时都写不出来,拿了皮带去敲叶应澜的门,跟他师傅说:“师傅,你还是抽我两下吧?”
“以后还敢胡闹,我让你余哥继续给你念紧箍咒。”叶应澜说。
这小家伙最怕他,却也最喜欢他。有了什么,会在电台里呼叫:“余哥、小溪,快过来,我抓了一只山鸡,做了烧鸡。”
这小子还小气,听者,除了他和小溪,其他人完全没份。
因为他的呼叫,让他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借着机会跟她一起吃饭。
叶应澜一直护着这个孩子,但是崎岖险峻而漫长的滇缅公路埋葬了南侨机工的多少尸骨?
张叔为了牵引一辆遇险的车子,他跟车子一起掉下了万丈悬崖,小天也没能躲过飞机轰炸。
叶应澜从车子里抢出小天的尸体,她抱着小天,枯坐了很久很久。
自己没什么可以安慰她,一路而来,他们失去太多太多,长者、兄弟,还有他们疼爱的小弟弟们。
应澜把小天的骨灰罐放在她的车上,她说她跟吴叔承诺过,要带小天回南洋,只是最终这个承诺成空,她连自己都没保住。
自己回到南洋,从郑安顺的口中听说,兴裕行是抗战积极的华商,作为负责人的吴根生在日军大检证中被杀害。
余嘉鸿应了小家伙一声,吴根生跟两人说:“这小子马上中学毕业了,我让他来车行,跟着老张和大小姐一起学修车。”
叶应澜点头:“要的,不说能学到精通,至少自己都要懂。”
叶应澜在车行转了一圈,跟车行上上下下都打了招呼,回家去。
*
开祠堂鞭打儿孙是大事,今天早上余修义和余嘉鹏父子接到通知,两人回家吃饭。
二太太给儿子夹了一块鱼,看着儿子吃得欢快,又给他夹了一块昨日大房送过来的糕点。
余嘉鹏吃着这个熟悉的味道,他停顿了一下。
二太太趁机问:“好吃吗?”
第一次吃到这个糕点,就是在他们橡胶厂边上的那个巴刹上,秀玉带着弟弟秀杰在那里摆摊,自己买了一块,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那时候是想要天天吃,一天不见,心里就想得慌。为此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她,却在那时家里已经替他定了亲,还是退不掉的亲。
可真的,大堂兄回来娶了叶应澜,自己身上的枷锁解除,他并没有感觉一身轻松,而是怅然若失。
那些日子,心心念念的糕点,却也不是非吃不可了。
余嘉鹏仔细再品尝一下,依旧是斑斓的香气加上椰子的清甜,他点头:“好吃。”
见儿子说好吃,二太太又给他夹了一块。
吃过午饭喝了口茶,余修义站了起来:“走了,去祠堂。”
二太太跟在男人身边嘟囔:“上次我犯错,老太爷判我五鞭,你也五鞭,为什么这次嘉鸿只有一个人五鞭?应澜出的事,比我可大多了。”
余修义侧头:“她要是真没命了,她是余家的荣光,我爸可以为她万人出殡。你做的事,说出去都丢人,一样吗?”
二太太这下不说话了,跟在男人身后进了祠堂。
祠堂里老太爷和老太太夫妻,大房一家子都在了。
老太爷给祖宗上香,余嘉鸿跪下给祖宗磕头:“自古忠孝难两全,家国难两顾,吾妻叶氏,愿杀身成仁,然枉顾她长媳之责,我今日在此为她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