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鹏少爷,我配不上您。”秀玉再次说。
老太爷的目光落在秀玉身上,再问:“娶她为妻?”
“不行,她被人绑了两次了。给你做小都不行。”二太太竭力阻止。
余嘉鹏十分坚定:“她被人绑,那是别人的错。为什么别人的错要算在她身上?”
秀玉一直在摇头:“嘉鹏少爷,我不想嫁。”
“你不用担心小杰,以后小杰就住这里。”余嘉鹏跟秀玉说,“我护着你们姐弟。”
“她是欲拒还迎呢?你真以为她不想嫁?”二太太咬牙切齿道。
就算是老太爷,二太太为了儿子的终身,也决定顶撞了,万一老爷子真说出口,他老人家一言九鼎,哪儿还有回旋的余地?
叶应澜看着眼前闹哄哄的局面,秀玉满脸焦急与无奈,她从最初的不配,到现在的不想嫁,这些话好像没人愿意听,秀玉的想法似乎一点都不重要。
叶应澜想到了自己,一开始也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嫁给余嘉鹏?成亲那天,新郎跑了,姑父和老太爷商量,他们还打电话跟爷爷说了,总之,没有人来问她一句,她愿意不愿意。而真正要被婚姻捆绑一生的,是自己啊!
她看余嘉鸿的侧脸,现在她可以确认自己喜欢他,但是从余嘉鹏换成他,也非自己本意。
余嘉鸿低头问她:“怎么了?”
叶应澜知道这根本就不关她的事,但是她就想帮眼前这个柔弱的姑娘一把。
她悄悄跟余嘉鸿说:“二婶现在对这个姑娘很反感,而且二叔还不在家,如果阿公真做主让嘉鹏娶秀玉,最后难保不开心,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你说?”
叶应澜拉了他到边上说:“我们车行里有个做饭的厨娘只有一个人,一直忙不过来。如果这个姑娘暂时没个去处,是不是可以去车行,帮着厨娘一起干活,还有她弟弟,也可以在车行里当学徒。一来可以看看人品,兴许嘉鹏只是现在在兴头上,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也不要让二婶着急上火?”
余嘉鸿也正烦恼,上辈子全家遭难,固然是他妈拖了时间,给了二房生机,但是二房也没有辜负所托,将嘉鹄和嘉萱护住,是秀玉护住了余家的血脉,他的弟妹。
看二婶这个架势,是对秀玉恨之入骨,秀玉姐弟在二房日子也难过,放他们出去,那个烂赌鬼被砍了手,姐弟俩肯定不能回家,安置在外头,要是被烂赌鬼再缠上,那姐弟俩也没法子好好过日子。车行里大多是青壮男子,那个赌鬼就算是知道了,也拿他们姐弟没办法。
叶应澜的说话,实在合他的心意:“你说得有道理,我跟阿公说去。”
余嘉鸿到老太爷边上,跟老太爷说了叶应澜的想法,老太爷听了脸上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嘉鹏,你起来。”老太爷说。
余嘉鹏仰头:“阿公。”
“你哥嫂有个想法,你先听听。”
余嘉鸿把叶应澜的想法说了出来,问余嘉鹏:“你看怎么样?”
余嘉鹏知道出这个主意的应该是叶应澜,她可真是帮自己大忙了。
自己新婚日抛下她离开,留她一人面对那等难堪的局面,纵然是堂兄接替他成婚,他们婚后夫妻恩爱,她应该对自己还是心存芥蒂。
现在她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自己本该欣喜感激,然而见到堂兄和她眉目传情,夫妻一心,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余嘉鹏告诉自己,他喜欢的秀玉,这样对他们双方都好,他感激:“听大哥大嫂的。”
这件事关乎的是秀玉的未来,但是决定是余嘉鹏来做,叶应澜心内叹息。
她走到秀玉面前,向秀玉伸出了手。
秀玉看到了浅蓝色的旗袍,也看到了一双如玉的手,自己刚才一直在说不想嫁给嘉鹏少爷,好似只有这位少奶奶听见了。
秀玉把手放在这位大少奶奶的手上,她被拉了起来。
这会儿,她才能仔细看眼前这位明媚的女子,余家如今的大少奶奶,原本要嫁给余嘉鹏的叶家大小姐。
纵然现在知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感情好,不会怪罪她,秀玉依然愧疚万分:“大少奶奶,我本就心里难安,您还帮我?”
叶应澜微笑看向余嘉鸿,表示他们是夫妻一体,她问:“秀玉姑娘,我们救你,自然也不希望你再遇到危险,车行里有地方可以住,你也能自食其力,养活你弟弟,你弟弟也能学一门手艺。另外,你是我雇佣的工人,会给你发薪水,你欠余家的恩情,你拿钱来还吧!第一回 是嘉鹏为你父亲支付的赌债,这些钱你还给嘉鹏,第二回,你也按照这个数还给我们,还完就两清了。你可愿意?”
大太太走到叶应澜身边,提醒:“应澜。”
今天儿子儿媳是怎么回事,一个个越俎代庖去管二房的事,而且本来儿媳妇是要嫁二房的,何必呢?
“月娥,应澜说得有道理。”老太爷说,这个姑娘愿意还钱,可见是有骨气的。
秀玉眼里含着泪,看着叶应澜,抬起手臂擦了眼泪:“我愿意,我会还的,我一定会还的。”
“好,我让车行的经理给你们姐弟安排住的地方,送你们过去?”叶应澜点头说道。
“谢谢大少奶奶。”
叶应澜让人去叫了小梅,小梅跟着自己在车行,对车行上下都熟悉,叶应澜让小梅安排姐弟俩去车行。
叶应澜在外头跟小梅说话,里面老太爷的眼光落到大太太手里的鞭子上,转头看二太太:“我们余家只对儿郎用鞭子。你既然想见识,今天就让你见见。去打电话,把老二叫回来。”
“爸。”二太太这时候心慌了。
“快去。”老太爷逼着儿媳去给二儿子打电话。
二太太打了电话,惨白着一张脸来回话。
老太爷拂袖离去。
老太太跟上,出门前皱眉回头看向二太太,叹了口气:“你啊!”
第17章
叶应澜和余嘉鸿陪着老太爷和老太太一起吃饭。
佣人端了一盘倒笃蟹上来,这是宁波菜,梭子蟹切开之后倒立在盘子里加上花雕酒蒸,叶家喜欢在盘子底部浇上鸡蛋液,螃蟹的汁水流出来和鸡蛋液混合蒸熟,特别鲜,阿芳今天也放了鸡蛋。
叶应澜夹了半个螃蟹,用汤勺舀了一勺子鸡蛋羹给余嘉鸿:“我最喜欢吃底下的鸡蛋羹,你尝尝?”
“好。”
叶应澜正在吃螃蟹,老太爷叫:“应澜。”
叶应澜抬起头:“阿公。”
“早上嘉鸿跟我喝茶,他说想让你继续出去做事。”
叶应澜转头看余嘉鸿,他这么快就跟老太爷说了?
余嘉鸿这么多年一直在美国,他的想法特别新派,叶应澜觉得自己回答还是得谨慎点:“我出嫁前和爷爷安排好了,车行有经理,我大约十天半个月过去查查账目,看看就好,倒也不用天天去。嘉鸿的意思,家中大小事务妈在管,我能帮上的也有限,倒不如像以前那般去车行做事。当然,要不要出去,我听长辈的。”
老太太听叶应澜这么说,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对余嘉鸿说:“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啊!在家照顾好一家老小,开枝散叶才是要务。你这孩子留洋,把洋鬼子的那一套全学了回来。”
余嘉鸿替叶应澜夹了一块蚝烙:“嫲嫲,其实洋鬼子并没有我们想象当中的开放。西洋女人以前也不允许出去工作,不允许穿裤子。也就最近这些年,西洋女子开始走出家庭,进入工厂,工作挣钱。女子走出家庭,挣钱,养家,是一种世界性的潮流。家里送我去留洋就是想让我学习洋人先进的思想,顺应时代的潮流,既然应澜之前已经出去工作了,婚后继续去外面做事也未尝不可。您说呢?”
“今天应澜应对那个姑娘的事,敢作敢当又顾全大局,进退有度。”老太爷跟老太太说,“今天这件事,嘉鹏一直跪求我,要娶那个姑娘,要是我不答应,现在外头都在鼓吹婚姻自由。我是知道这个姑娘的根底,他父亲烂赌,母亲活不下去了跳海,这样人家的孩子怎么能当我们家的孙媳妇?肯定不能答应。只是这个姑娘却已经无处可去了,就这么放她走,只怕会被她父亲卖第三次。放在家里,要是她心机不纯,与嘉鹏有了首尾,岂不是?”
老太太点头,继续听老太爷说:“应澜让他们姐弟去车行,给了这个姑娘一条出路。她又说让这个姑娘还钱了清恩怨,也算是试探了的这个姑娘的人品。家境穷困,父亲不堪,但是她本身却是个有志气,不贪财的孩子。”
老太太听老男人话语里对那个姑娘的赞许,她摇头:“珍娘的话其实没错。这个姑娘被人绑了两次,真不适合进咱们家门了。”
老太太这话是只差没明说秀玉很可能失贞了。
余嘉鸿放下筷子,转头看向老太太:“奶奶,嘉鹏有些事情确实做得不对,但是他说这句话是对的。这个姑娘没有错,为什么因为她被绑了,就不能嫁好人家了?”
“你这孩子。你知不知道,如果在老家,这样的女人都活不了了。现在应澜已经给了她姐弟俩栖身之所,那已经是大仁义了。还想要进我们家门,那是痴心妄想了。”
他们一直在讨论要不要秀玉,问题是秀玉就没想过嫁进来。她侧头看余嘉鸿,就连他都没想到吗?他看似在为秀玉说话。但是他刚才真的有在意过秀玉的话吗?叶应澜心里冒出了一丝失望。叶应澜突然觉得桌上的菜都没了味道,停下了筷子。
余嘉鸿见叶应澜不动筷了,他问:“应澜,怎么不吃了。”
“我吃饱了。”叶应澜笑着回他。
大太太摇头:“才吃这么一点,怎么够?”
“妈,我真的吃饱了。”叶应澜说。
“你们这些姑娘啊!为了身材就不肯好好吃饭,我说……”
这时二爷余修义走了进来,打断了大太太的碎碎念。
他到老太爷跟前:“爸。”
大太太站起来说:“修义坐,我让人添碗筷。”
“大嫂,不用了,我在商行吃过了。”二爷回道。
“你带着珍娘和嘉鹏一起去祠堂门口等着,嘉柔也一起过来。”老太爷话语平静,丝毫听不出怒气。
余修义没有多话,只是应下:“是。”
吃过饭,老太爷让全家去祠堂,大太太站起来说:“爸、妈,嘉莉和嘉萱下午有钢琴课,就不用去了吧?”
一直在边上未曾出声的两个姑娘连连点头。
“钢琴这种东西,可学可不学,但是如何做好一个大家媳妇,却是她们要好好学的。”
两个姑娘都要去,别说是叶应澜这个长孙媳了。
吃过饭,一家人除了什么都不懂的余嘉鹄,都跟在老太爷身后一起去祠堂。
祖宗牌位前供奉瓜果糕点,老太爷给祖宗敬上三炷香,又带着一家子磕了头。
老太爷从边上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根棕黄色的藤鞭:“修义。”
余修义走到老太爷跟前。
“嘉鹏成亲当日,丢下新娘,恰逢嘉鸿归来,他来拜堂成亲,才免余家陷入不义。我看嘉鸿和应澜夫妻恩爱,我本不想再提及此事。”老太爷看向余嘉鹏母子,“然而今日珍娘鞭打那位姑娘,嘉鹏忤逆母亲,他们母子二人,逃婚是不义,随意打骂是不仁,忤逆母亲是不孝。你这个做丈夫的,做父亲的,是否称职?”
“没有教好嘉鹏,没有管好珍娘,都是儿子的错。”余修义低头认错。
“未尽人夫人父之责,罚你五鞭,可服?”老太爷问。
余修义点头:“儿子愿领。”
“珍娘鞭打外人,坏了规矩,按照家里的规矩,妻子犯错,丈夫担责,亦罚五鞭?”老太爷再问。
“儿子也领受。”二爷说道。
余嘉鹏跪下,到老太爷身前:“阿公,这些事源头都在我,不在父亲母亲,若是要责罚,我一人领受。”
老太爷低头看着孙子:“确实一切源头都在你。既然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你早说了,难道以应澜的姿容、才情和人品,非要嫁给你?”
余嘉鹏羞愧,老太爷鼻孔里出气:“你倾心那位姑娘,为了她忤逆你妈?即便是娶了那位姑娘,婆媳能和顺吗?你这不是害了你妈,也害了那位姑娘?”
“是我错了。”余嘉鹏匍匐在地。
“你也是十鞭。”老太爷跟余嘉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