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走到几个孙女面前,“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身为女子要知道自己的职责,你们可明白?”
余嘉莉连忙点头,余嘉萱和余嘉柔也跟着点头。
老太爷把鞭子交给了他身边的老仆,“先打修义,再打嘉鹏。”
“是。”
祠堂右侧墙上有个木架子,余修义走过去抱住了架子。
那个老仆捏紧藤鞭说:“二爷,得罪了。”
随着藤条破空带出的声音“啪”得一声,余修义倒抽一口气。
今天天气热,二爷就穿了一件衬衫,抽一鞭子,血痕已经出来。
二房的姑娘嘉柔一下子哭了出来,跪在老太爷,老太太面前:“阿公、嫲嫲,不要打了。”
老太爷伸手摸着孙女的头发:“嘉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余家是妇人犯错,责罚丈夫,但是外头其他人家,连给妇人改错的机会都没有。你要是犯错,被打骂休弃,那会连带我余家都丢脸。”
无论是这话还是说二爷的惨叫,让在场的女眷脸色一个个发白。
叶应澜见余嘉鸿对着两个吓得有点儿脸色发白的妹妹招了招手。
嘉莉拉着嘉萱挪了两步,躲到了余嘉鸿的身后。
叶应澜此刻思绪不在同情二爷上,而是在感慨她家怎么就没这种家法?要是能好好抽抽她爸就好了,一时间并未感觉可怕。
突然她的胳膊被人一带,她一个踉跄撞到余嘉鸿的胸前,听他说:“不敢看,就靠着我。”
“爸、妈,求求你们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二太太的求饶声传来。
老太太的声音也传来:“老爷,打两鞭子,让他们父子长记性就好了,十鞭子下去,要打坏的呀!”
“打,狠狠地打。”老太爷咬牙说。
鞭子再下去,余修义咬牙闷哼,反而比叫出声听得更让人揪心。
余嘉鸿低头看叶应澜:“二叔已经好了。现在轮到嘉鹏了。”
他说这些做什么?以为她想要对比父子谁更惨吗?
余嘉鸿前面护着媳妇,后面护着妹妹们,看着他二叔被扶了下去,也看着余嘉鹏做好了准备。
“嘉鹏少爷,开始了。”
“嗯!”
余嘉鹏挨了两鞭,二太太嘶哑的声音传到叶应澜的耳朵里。
“爸,要打就打我吧?”
“把她拉开!”
“嘉鹏还小,他还是个孩子啊!”二太太哭叫着。
“你今天打那个姑娘的时候,就没想过,那个姑娘比你儿子还小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太爷的声音传来,“给我打。”
“妈,您让开,这是我该受的。”余嘉鹏说。
应该是二太太被拉开了,叶应澜心惊肉跳地数着鞭子声,总算是鞭打声结束了,二太太的哭声还没停。
她回头去,见到余嘉鹏的后背满是血痕。
叶应澜看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立马又转过头,余嘉鸿拍了拍她的背:“不怕,不怕了。”
仆人搀扶着余嘉鹏离开。
老太太还在擦眼泪,老太爷说:“你别哭了,不打一回,他们娘俩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我儿子,我孙子,我心疼。”老太太反而哭得更加大声了。
老太爷看着自家老太婆,站起来,拿着文明杖走过来,到余嘉鸿身边:“你昨天刚受伤。你们回去歇着吧!”
“是。”
老太爷跨出祠堂大门。
大太太去老太太跟前弯腰:“妈,咱们也去歇着吧!”
“月娥,你去老二那里看看,珍娘是个没主意的,要请大夫,要做什么,你也能帮衬着点。”老太太擦了擦眼泪。
大太太直起腰身:“嘉莉、嘉萱,你们去上钢琴课,嘉鸿、应澜,你们俩陪嫲嫲回去,我去你二叔家看看。”
“我也去。”老太太说。
余嘉鸿拉住了老太太:“嫲嫲,您现在过去,只会看得心疼。您昨夜为了我已经没睡好了,今天再看见嘉鹏的样子,晚上又睡不好。您看看我,昨天看着吓人,其实就一点点小伤而已。明天二叔和嘉鹏就好了。”
叶应澜和余嘉鸿把老太太送了回去,两人转头出来,余嘉鸿说:“跟我一起去西楼看看?”
“我?”
余嘉鸿低头轻声说:“你去二婶那儿,把我妈给带出来。要不然她一个下午都耗在那儿。”
叶应澜一想也是,婆婆这个长房长媳可真是糟心。
两人往西楼去,问了西楼佣人,佣人带着叶应澜去二太太那里。
大太太正在陪着二太太抹眼泪,叶应澜走进去:“妈、二婶。”
大太太抬头:“应澜,你怎么来了?”
“嘉鸿放心不𝔀.𝓵下二叔和嘉鹏要过来看看,也让我过来看看二婶。”叶应澜过来坐下,“二婶,您也别怪嘉鸿,他脾气急,心是好的。昨夜回来他就跟我说了,嘉鹏喜欢上那个姑娘,只怕二婶要睡不着觉了。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也得救到底,所以我们夜里就商量了这个对策。叶应澜把功劳推到余嘉鸿头上。”
二太太听叶应澜这么说,想起余嘉鸿那面沉如水的样子,比老太爷还骇人,不太可能出这么个主意。
当初议亲的时候,叶家家业虽大,但是叶应澜妈早早去了,叶应澜的爸又是个风流公子哥,叶应澜从小养在祖父母身边,她是亲眼见到,叶家二老对这个孙女千娇百宠。加上叶家对余家有大恩,她想着,这么一个姑娘进了他们家的门,只怕是自己要叫她“婆婆”了。
余家家业大部分都是大房承袭,报恩却是拿她儿子来报,二太太对这门亲事是千般万般都不满意。
儿子临拜堂跑了,余嘉鸿成亲了。按照男人的说法是,她这下该满意了吧?
哪曾想,这么几天下来,二太太是越来越难受了。
这个叶应澜长得好不说,进退也有度,婆媳也融洽,关键是看她跟嘉鸿之间,小夫妻俩真的是如胶似漆,做爹妈的谁不盼着儿子儿媳恩爱?
反观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说要娶那个小娘惹,且不说他们家穷成什么样了。就说说这个姑娘自身,被绑了两次了,清白还在吗?
儿子还像失心疯一样一定要这个姑娘,老爷子还说那个姑娘好,可把她给吓着了。老爷子肯定是在想,既然好的不要,你要什么就给你个什么。
应澜把那只狐狸精给带到车行去,可以说是解决了她的心头大患。
二太太声音沙哑:“得亏你们出了这么个主意,把那只狐狸精给弄走了,我们家恐怕是没法安宁了……”
叶应澜不想跟她争辩,反正在她的嘴里都是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在勾引她儿子,她儿子是没错的。
“应澜啊!”二太太叫她。
“二婶,您说。”
“你们车行不是槟城和马六甲也都有吗?你把她放去槟城或者马六甲吧?”二太太跟叶应澜说,“免得她还来找嘉鹏。”
为了她儿子就要让人家姑娘离开熟悉的城市?再说了,槟城和马六甲自己到底不常去,一个姑娘家在那里怎么样,未必能及时知道。她也不放心。
叶应澜说:“二婶,槟城和马六甲有点远,我们没办法完全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人要真想去,一天半天的功夫也就到了?”
被叶应澜这么点拨,二太太立马反应过来:“应澜,你千万要跟车行里的人说,看见嘉鹏过去或者看见那个女人乱跑,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跟你说了,你这几天把嘉鹏看住了,过个几个月,他这个兴头去了,还记得那个姑娘。”大太太劝二太太。
叶应澜转头跟大太太说:“妈,我奶奶刚刚摇了电话来,想问问,我们去香港备点什么?我说等跟您商量了再回她,您帮我回去参详参详?”
大太太站起身来:“我跟你回去,我已经备下了点东西,跟你一起看看还添点什么。”
婆媳俩走出西楼,大太太呼出了一口气,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走进了东楼。
“我娘家兄弟姊妹多,他们都在香港,你一下子也理不清,东西我让人备下了。等送来了,我跟你一起对一对。你就这么回你奶奶?”
叶应澜低笑:“妈,嘉鸿跟我说了,您都备下了。是嘉鸿让我找个借口,让您能出来,要不然您还不得陪二婶一下午。”
大太太笑出声:“你们啊!”
“在说什么呢?”余嘉鸿走过来。
大太太直摇头:“叫你去休息,你就知道跑来跑去,给我上楼去,等下晚上还要应酬呢!”
“走了,咱们上去了,不惹妈烦心了。”
余嘉鸿带着叶应澜进了起居室,见叶应澜郁郁不言,他拉着她坐在沙发上,问:“不要去管二婶那些话。这事还得看嘉鹏的态度,你也看到了,阿公不是一个完全讲求门第的人,其实他也是为了讨生活才来南洋的,只要人品好就行了。”
又是这种话?叶应澜实在忍不住,问“你凭什么认为那个姑娘喜欢嘉鹏或是说想嫁进咱们家?”
余嘉鸿愕然,上辈子秀玉是嘉鹏的妻子,所有人都说秀玉和嘉鹏鹣鲽情深,他就没想过秀玉不喜欢嘉鹏,这从何说起?
叶应澜仰头看他:“那个姑娘说了几遍,她不想嫁嘉鹏。你们都认为她说的是假的?你在阿公面前说那个姑娘的好话。你也赞成嘉鹏对于女孩子是被绑走的不关她的事,我觉得都没错,就是……就是……觉得不对劲。”
余嘉鸿仔细回想刚才的场面,好像秀玉确实不想嫁嘉鹏,这怎么可能?
他仔细回忆,上辈子他回到南洋,和秀玉一起重振余家,他对她是敬重,是信赖,她对嘉鹏一往情深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毕竟嘉鹏为了娶她,顶住了多少压力?她也是为了嘉鹏,护住了余家的血脉。
在他心里,嘉鹏是堂弟,秀玉何尝不是妹妹?所以这辈子,他希望嘉鹏和秀玉也能白头偕老。
现在应澜却提出了这个问题。
叶应澜想着还是说清楚:“成亲那天,我本来只想取消婚礼,并未想过要和你成婚……我刚才是推己及人,我最初的目的不是为了咱们家,而是想要帮秀玉。”
余嘉鸿从回来那一刻,心都是滚烫的,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这辈子要跟她在一起,他要和她成亲,从未想过叶应澜不想嫁给自己。
然而现实是,没有上辈子记忆的叶应澜,为什么想要嫁给自己?
余嘉鸿正色问叶应澜:“应澜,你不想嫁给我吗?”
叶应澜见他脸色变了。不好好说说他,他哪里明白?
“我揭开头巾的时候,是想取消婚礼的,哪怕爷爷、姑父决定了,我也想取消。你说要娶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妥协了,但是我知道这样不对。”
余嘉鸿听见这话,脸上血色褪尽,难道真的是他一厢情愿。明明才几天,他们的感情进展很顺利,他握住她的手:“应澜。”
被他这么看着,就像拜堂那天,初见他就进了自己心里。
他的表情让她心疼,叶应澜说:“可能世间真的有一见钟情,你跟我说‘我娶你!’我就心动了。我喜欢你和我被安排了,是两回事,不是吗?”
余嘉鸿轻轻呼出一口气,幸亏她对他一见钟情了。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应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可能男人真的很难完全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去想问题。以后如果我没想到,你要像今天这样及时提醒我。你说得很对,我们一直在枉顾那个姑娘的想法,哪怕她一再提出不想嫁嘉鹏,也没当一回事。”
“嗯!所以刚才我找了家宅安宁的理由,让那个姑娘去车行做事。”
余嘉鸿抱着她说:“所以早上,我也找了为国内买车需要你的帮助,而让阿公答应让你出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