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确处处都好。
崔珏笑:“睡吧,我替你守。”
月事期间,夫人更易疲惫,本就该早些歇息。
守岁虽为大礼,但既为夫妻,他守便算夫人守了。
“可这是新年啊……”纪明遥忍不住睁眼。
这都行吗?
“新年最要紧的是夫人高兴。”崔珏认真说。
看了他一会,纪明遥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放。
崔珏愣住!
他想抽回手,又怕用力过分,伤到夫人,竟僵在空中。
“是让你探我的心跳!”强行将他按下,纪明遥笑问,“感觉到了没有?是不是很快?”
是很快。
在自己耳中,崔珏听到了如擂鼓一样的心跳正在剧烈轰鸣。
……
景德十年,元月初一,子时。
姑爷正在前院给下人发赏钱。女护卫里轻功最好的山姜桑叶忙溜回后院,和青霜白鹭一起叫醒了姑娘。
闭着眼睛坐起来,穿好大毛衣裳,蹬上皮靴,戴紧兜帽,抱住手炉,纪明遥全副武装走出房门。
冷风一吹,她立刻就精神了。
挺好!
怕打草惊蛇,也想更快些,她没传软轿,只靠一双腿快步跑去书房。
崔珏还没出来,但下人们都散差不多啦!
纪明遥跑进穿堂,叫他:“二爷——”
夫人?!
崔珏忙把剩下所有红封全塞给观言,让他发,自己跑出门外。
“二爷——崔珏、崔明瑾!”纪明遥跳进他怀里,“新年吉祥!万事如意、身体康健、岁岁平安!”
嫂子没出月子,不方便,今年除夕两房分开过,她是全家第一个对崔珏说“新年好”的人!!
她一路急跑,还在重重喘气,两颊也跑出了红晕,只有一双眼睛,在这深冬的寒夜里,依然熠熠生光。
寒风骤起,将游廊下挂着的灯笼吹得摇晃。崔珏专注凝望着夫人的双眼,却在寒冷到来前抬起手臂,替她挡下了这阵北风。
他的衣袖扑在纪明遥脸边,还带着房中的暖意。
把手炉塞给他,纪明遥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颈项。
这院中还有许多人,男女老少,不下三十个,都在看着他们。
但崔珏眼中只有夫人。
他只能看着夫人。
他只想看着夫人。
“新年吉祥。”
呼啸风声中,他的声音依旧清冽明晰,带着低沉的笑意。
“万事如意、身体康健、岁岁平安。”
这是夫人对他的祝福,亦是他对夫人的心愿。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夫人过来寻他,他便是第一个对夫人说,“新年好”的人。
第79章 睁眼
初一清晨,在京群臣、诰命仍要依礼入宫朝贺。
但今日宫内不再留宴。朝贺完毕,不过辰初,众人便能各自归家。
“我想好了,”上车坐好,纪明遥就对崔珏说,“明日起,还是咱们去各家拜望吧,让大哥在家陪嫂子。”
成婚九年、感情深厚、共同生养两女一儿的丈夫,和才相识不满两年、成为一家人不到一年的妯娌,当然是前者更适合陪伴没出月子的产妇。
“况且——”她笑,“我也想和你一起出门。”
崔珏便将劝说的话收了回去。
他也笑:“那我尽早告辞,接夫人回家?”
“不用,照常就好。”靠在他肩头,纪明遥闭上眼睛,准备补眠,“热闹几天也不错……”
新年社交很有必要,作用可以达到平常的数倍。而即便不从功利的角度看,这时代的人都很看重新年往来,他们既愿意、期待在年节里看见她(或者说崔珏的妻子),她也不能辜负这份好意。
小睡一觉,下车,纪明遥精神抖擞去给大嫂拜年。
孟安然给她准备了一个大红封!
“我知道弟妹不缺这些,”她笑道,“但今儿是元月初一,你又是家里最小的,第一年在家过年,就让我做嫂子的多疼疼你吧!”
“是,我是最小的!”双手接过红封,纪明遥笑说,“令欢、令嘉和大哥儿还是小孩子,不能和我一起算!”
互相拜过年,崔珏便同夫人告辞。
天气微阴,北风吹起空中小雪,倒不算太冷。
夫人昨夜歇息得还算好,此时并不急着回房,边走,边伸手接雪玩。
替她拿着手炉,崔珏一直关注着她。见她手已冻得微红,便将手炉放回她手里。
纪明遥正好觉得冷了!
把手炉揣好,她不再看雪,抬头对崔珏笑。
他可真好。
过了一年,她长大一岁,来到了和上辈子死前同样的年龄——十七。
他也已经弱冠,在这个世界里,作为男子,真正“成人”了。
树功、立业、安邦,是这时代有才华、能力男子共同的志向。
而成家、生子,只是他们在功成名就途中必然会经过的节点。
有多少孩子、有没有儿子传承家业,似乎也代表着男性的某种“能力”。
若他一生无子,世人会如何看他?
他能永远都不在意世间非议、不后悔无子承继,直到人生的尽头吗?
纪明遥不确定。
她知道,崔珏也还在疑惑、彷徨。
若总是追问,总是说她害怕,催他做决定,他当时说出的话,又是否会完全符合他的真心?
所以,她现在不会问。
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呀!
她可以放宽心、慢慢等!
牵住崔珏的手,纪明遥挤在他怀里:“崔明瑾!”
她脸蹭他的下巴:“你再给我画张画吧!”
上上次他送她画,也是在冬天!上次是秋天,秋猎时他画了行宫的枫叶!
“好,回去就画。”
借助兜帽遮挡,崔珏垂首,轻吻她的眉心:“夫人想要什么?”
“我想看雪!”纪明遥笑。
她想把今天的雪永远留下来!
这是她和他一起过的第一个年,看见的新年里的第一场雪!
-
安国公府。
在府门前下车,温夫人依礼来到徐老夫人车前,和丈夫一起服侍婆母回家。
徐老夫人今年正到花甲。年老之人,连续两日入宫朝贺,她自是疲惫非常,只想赶快歇下,懒怠再见人。
可儿媳明日就要把孙子送走。今天不抓紧时机,又要十天半个月,乃至一两个月抓不着人了。
把婉儿接来已快一年,明远竟只记住了人名,连婉儿在学什么都一概不知——她看,大约不是真不记得,是故意说不记得!
倒可惜了婉儿的好样貌,竟一点不让明远动心?
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哪里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儿对他温柔小意的?他爷爷喜欢,他爹喜欢,连他那不成样子的表哥温从阳,都愿意热脸贴二丫头几年的冷板凳,就算没娶着二丫头,现在还不是乖乖和明达生了孩子!
扶住了温夫人的手,徐老夫人望向大门,心中冷意渐起。
婉儿的模样、性情、言行举止,都是男子会喜欢的。温氏又从明远六岁起,就不许丫头再服侍他,明远怎么会不对婉儿心动。到现在还没进展,只是因为温氏故意把人送走,让两个孩子见不着面!
不然,人留在家里,就算明远真个不开窍,不理会婉儿,她还不会对人说,两个孩子青梅竹马、日常相见,让旁人猜去吗!
由儿子儿媳一左一右搀扶着,徐老夫人缓缓走向府门。
“我乏了,”她道,“族里的人还是你们去见吧,不必领来给我看。倒是让孩子们都过来陪陪我,我那安庆堂里也能热闹些。不然,大节下也冷清清的,我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儿。”
温夫人忙给丈夫使眼色。
安国公也忙开口:“老太太,明远今年十五,也大了——”他用商量的语气说:“就让他同我们一起见人吧。将来这家业,总还是要交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