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这个词,说的格外难听,就好像在说郭氏是年淳雅的丫鬟一样。
郭氏面色不变:“张格格不也是一样?想来是又被李侧福晋给赶出来了吧?”
张氏虽然依附李侧福晋,但府中谁不知道,张氏一向愚蠢,李侧福晋心情好了,给张氏个好脸色,心情不好了,张氏连蘅芜馆的门都进不去。
一个又字,说的也是很传神了。
张氏脸色铁青:“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跟我一样罢了。”
郭氏浅浅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张格格这话就错了,我和你,可不一样。至少,我不如你。”
“张格格,你有在这儿与我斗嘴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法子,怎么才能不受冻才好。”
格格份例的炭都是有数的,一天四斤,这四斤炭除了取暖,烧热水的炭在包含在其中。紧巴巴的用着,炭才勉强够用。
但勉强够用的前提下,是四斤炭不被克扣。
而张氏的份例,从初夏开始,每个月都是缺斤少两的,更别提冬日的炭了。
张氏的炭不够,所以张氏白日大多数时间都会往蘅芜馆跑,就是为了在李氏那儿蹭炭。
她白日不在屋子里,屋子里就不必点炭盆,等晚上回去后点上炭盆睡觉,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从天冷下来,张氏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可一旦李氏不许张氏踏入蘅芜馆的那天,张氏受冻在所难免。
郭氏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张氏手指上的一片微红,瞧着像是要生冻疮。
张氏最窘迫的地方被郭氏一针见血的指出,叫她神情扭曲。
钮祜禄氏为了减重出来散步,正好撞见,眸光轻闪,上前道:“两位妹妹在说什么呢。”
郭氏往后退了几步,远离张氏,笑着道:“只是闲聊几句罢了,这几日难得见钮祜禄姐姐出来走动,想来是四阿哥的身子好多了。”
钮祜禄氏含笑点头:“可不是么,弘历身子好转,还多亏了皇上赏赐的上好药材。”
郭氏和钮祜禄氏接触不多,客套话说了两句,也没什么要说的,便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她一走,钮祜禄氏就开始对张氏嘘寒问暖:“怎么瞧着张妹妹的脸色不大好?”
张氏日子过得艰难,李侧福晋现在也不搭理她,又被郭氏讽刺,猛然有人关心她,感动的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钮祜禄姐姐……”
*
花园里发生的事,乌拉那拉氏很快就知道了。
屋里檀香袅袅,乌拉那拉氏跪在小佛堂前的黄色蒲团上,双目微阖,手上拨动佛珠的动作不断,嘴里不断的念着经书。
一刻钟后,礼佛完毕,乌拉那拉氏才被荼白搀扶着站起。
“你是说,张氏去了锡兰阁?”
银朱点头:“是。”
乌拉那拉氏只问了这一句就没再问,她走到桌旁坐下,端起热奶茶喝了两口,道:“明日就是腊八了。”
荼白笑道:“是,每年腊八宫里都会赏下腊八粥,奴婢记得福晋是最喜欢吃宫里御膳房做的腊八粥了。”
御膳房里有个御厨,做粥的手艺一绝,腊八粥这样赋有节日特色的粥,更是有独门配方。
住在阿哥所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偶尔还能尝到那位御厨的手艺,等出了宫,也就只有每年的腊八才尝的到了。
说起腊八粥,乌拉那拉氏问荼白:“明日在潭拓寺外施粥的事宜,都准备好了吗?”
自从大阿哥去世,每年的腊八节,乌拉那拉氏都会在这一天以大阿哥弘晖的名义,在潭拓寺外给穷苦百姓施粥。
因为腊八粥也叫福寿粥,福德粥,传说喝了腊八粥,就能得到佛祖的庇佑。
她多为弘晖积累功德,希望她的弘晖也能受到佛祖的庇佑。
四爷对乌拉那拉氏的这一习惯和心意是知晓的,故而在今日回府后,陪着乌拉那拉氏用了晚膳。
膳后,四爷漱了口,拿起巾帛擦了擦嘴角,淡声道:“明日施粥一事,福晋可有什么要爷帮衬的?”
乌拉那拉氏轻轻摇头:“施粥都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底下的奴才也是做惯了的,妾身能处理好,就不劳烦爷费心了。”
这话听着让人浑身不得劲儿。
所以乌拉那拉氏话落,屋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除了炭盆里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再无其它。
沉默许久,四爷掸了掸衣裳站起身:“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苏培盛跟在四爷身后,感受着四爷周身比这寒冬还要凌冽的气温,心里叫苦不迭。
要他说,活该福晋只得了主子爷的敬重。
主子爷平日只是情绪内敛,其实很多事情让他上了心的,他都记得。
就好比今晚,明明主子爷是来想安慰福晋,帮衬福晋的,当主子爷问有没有要帮衬的,福晋从善如流的说句有,随意找个事儿让主子爷办,这不就完了,也不至于一句话堵的主子爷哑口无言。
这种情况下,即使主子爷有心想做些什么,也拉不下那张脸啊。
苏培盛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注意着前面的四爷。
然后,躬身低眉顺眼的他,眼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双花盆底鞋。
他悄悄抬眼一看,是钮祜禄氏。
正想着,钮祜禄氏已经请完安,正柔着嗓音问:“爷用过晚膳了么?”
四爷心情不佳,瞥了眼钮祜禄氏面带笑意的脸,嗯了一声,态度有些冷淡。
钮祜禄氏像是没察觉到一样,继续道:“元寿这些日子精神头好多了,爷若是无事的话,可要去看看元寿?若是元寿见到了爷,一定会高兴的。”
四爷连着去了雅园两日,也就有两日不曾看过弘历,这会儿既然钮祜禄氏提起,四爷自然不会拒绝。
跟着四爷一起回锡兰阁的路上,钮祜禄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她知道爷重视子嗣,所以用弘历做借口,爷一定不会拒绝,至于爷到了锡兰阁还会不会离开……
这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年淳雅在床上躺了一日,直到晚上才缓过来能下床。
躺了一日,她也不怎么饿,晚膳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就被金风玉露给拽着出来散步,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年淳雅,好似在扶着什么七老八十,快要走不动路的老太太一样。
年淳雅嘴角微抽:“不用这么小心,只是散个步而已。”
玉露一脸的不赞同:“天色有些暗了,侧福晋您又没什么力气,还是奴婢和金风姐姐扶着才放心。”
一句没什么力气,让年淳雅的眼皮子也跟着跳了跳,心里暗骂死丫头。
一个两个的,都只会打趣她。
金风跟着附和:“玉露说的对,明明秋日的时候,侧福晋您还每日都出来转一转,一到冬日,便慵懒了许多,这样下去,对身子可不好。”
若是身子稍微好一些,也不至于今日要在床上修养一日了。只是这话她却不好说出口的,免得侧福晋会多想。
说着,她怕年淳雅听不进去,就拿出了杀手锏:“大爷还在京城呢,上次侧福晋病了之后,大爷就没少担心……”
一提起年希尧,年淳雅没敢出声。
明明她只见过年希尧一次,也体会到年希尧对她的疼爱,但或许是血脉的压制,打着年希尧的名头来对付她,比用四爷来对付她的作用都大。
主仆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悠悠地散步。
这有些事吧,它就是巧,年淳雅走着走着,正好看到了四爷跟着钮祜禄氏一起离开的画面。
年淳雅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金风玉露当然也看到了。
玉露以为年淳雅心里不舒服,便道:“侧福晋不若去给主子爷请个安?”
玉露不觉得自家侧福晋会输给钮祜禄格格。
年淳雅明白玉露的意思,但她感受了下依旧泛着酸软的腰,连连摇头,避之不及道:“不了不了,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第53章
当晚,四爷在锡兰阁留宿,但并未叫水。
一直偷偷让人注意着锡兰阁动静的玉露,悄悄松了口气。
第二日是腊八,喝腊八粥有不过午的说法,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一大早就到了府上。
随着四爷和福晋在前院接了宫里的赏赐后,众人又一起到了正院,分食腊八粥。
吃完了腊八粥,四爷就出府了,乌拉那拉氏也要出府去潭拓寺,于是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就让人散了。
今日天气好,年淳雅想起昨日起不来床的尴尬丢脸,难得主动提出要走走。
郭氏自然是跟着的。
她先是觑了眼年淳雅的神情,没有从中看出不悦,心情松懈许多:“那绢花,侧福晋可还喜欢?”
年淳雅昨晚散步回去后,才看见郭氏做的绢花。
“我瞧着格外好看,你的手艺极好。”
不说做的本就精致,就是做的不是很好,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年淳雅不会因为这个挑理。
自己的心意被人喜欢夸赞,郭氏的笑容更加灿烂:“平日里奴婢多受侧福晋照拂,才有了如今的安稳日子,本该回报侧福晋一二,只是奴婢身无长物,更不擅女红,也唯有这绢花,还算拿得出手。侧福晋不嫌弃,便是奴婢的荣幸了。”
同样都是依附侧福晋,且瞧瞧张氏过得是什么日子,挨饿受冻,份例残缺。
再看看自己,虽然各处的管事奴才们没有巴结奉承她,但该是她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少,甚至有些东西的品质还不错。
更别提每次她去雅园陪年侧福晋解闷,总是能从年侧福晋那儿得到些好处。
如此大的差距,看的是谁的面子,郭氏心里不会没有计较。
而且她听说,是因为当初张氏口不择言,把才丧女不久的年侧福晋给气晕了过去,在四爷的默认下,才有了如今的度日艰难。
虽然在年淳雅看来,这只是交换,但占便宜的还是郭氏,郭氏能有这份心意,就说明她是个明白人。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能精通一样,已经是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