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年淳雅的腰上,片刻,心虚的移开视线:“不去就不去吧,爷带着弘时他们几个去,晚膳前回来,你就在庄子上好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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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汤山被发现有泉眼之后,方圆七八十里都被划成了小汤山行宫地界,原本小汤山的住民都往外迁。
不过四爷等人的庄子是在小汤山行宫外围,离一些农户佃田离的都不远,坐上马车,用不到两刻钟就能到。
但四爷并未让坐马车,而是一行人走着去的。
一边走,一边在路上看见了什么新鲜的,没见过不认识的东西,随行的师傅就会现行为几人讲解。
偶尔看见地里劳作的百姓,弘昼还会一脸新奇的问师傅:“这人在玩儿什么?”
师傅对此习以为然,正要解释,四爷倏地开口:“弘昼想去玩吗?”
弘昼又往地里看了几眼,是他平时没玩过的,于是点了点头:“想玩。”
四爷又看向弘时和弘历:“你们呢?”
他们不大想,可没人敢说个不字,便违心道:“想。”
一个想字落地,随行师傅满脸的诧异,他抬手作揖:“王爷,这......”
龙子凤孙,打小就养的身娇肉贵的,哪里会什么侍候田地,三位阿哥瞧的不甚清楚,他可还没老眼昏花,那佃农分明是在给田地施肥,只不过佃农在另一头,离他们有些距离,那股子臭味儿才没飘到这边来。
没让他把话说完,四爷淡然抬手阻止:“无妨,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随后,四爷睨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忙带着两个人绕到对面,和那佃农交涉后,把佃农领了过来。
佃农衣衫褴褛,身上味道难闻,弘时三人不约而同的遮住口鼻,往后退了几步。
弘时满脸嫌弃:“味道这般大,你是从来不沐浴么?”
作为雍亲王府的长子,他平日接触的人,个个儿身上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味的。
像佃农这般腌臜的人,还是他生平头一次见。故而说话就不曾客气,何况凭佃农的身份,也不值得堂堂皇孙客气。
弘昼往四爷身后躲,拽着四爷的衣摆,白嫩的脸上惊慌不已:“阿玛,儿子不要玩了,儿子不想变得和他一样臭。”
弘历看着被佃农放在身侧的木桶里面装的东西,傻了眼。
接连被穿着打扮都很贵气,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两位公子少爷嫌弃,佃农神情局促,粗黑的手指不停地扣着关节上的茧子。
四爷淡淡的扫了三人一眼,“方才是你们说要试一试的,怎么还没试,就要放弃了?”
三人欲哭无泪,想退缩,可没一个人敢提出来。
四爷又道:“若是你们今日肯尝试,回去后阿玛放你们三日假,若是不肯,功课加倍。你们自己选。”
随行师傅嘴角一抽,八字胡没忍住抖了抖。
要知道四爷对于府上三位阿哥的要求甚是严格,寻常的功课做完,当日几乎就无甚休闲时间了,若是再加倍,恐怕三位阿哥要日日挑灯不眠了。
三人闻言,脸色一白,再三衡量后,还是妥协了。
他们宁可变得和佃农一样臭,即便是臭了,回去洗洗也就是了,那加倍的功课,他们实在是消受不起。
四爷不意外他们的选择,态度温和的对佃农道:“还要劳烦老人家教我们施肥。”
佃农受宠若惊,连连摇头道不敢:“贵人真的要学施肥么,这肥可是腌臜物......”
他虽不知眼前这群人的身份,但却看得出来,去请他的人白面无须,那可是宫里才有的公公,而不远处就是皇庄,哪里会有贵人学这些的。
“无妨,还请老人家教教我这三个不成器的儿子,过后必有重谢。”
再次得到肯定答案,佃农安心不少。
这么一会儿功夫,苏培盛就准备好了几个小桶和长柄勺,给弘时三人一人分了一套。
分完后,又给了四爷一套大的。
弘时瞪大了眼:“阿玛,您要跟我们一起?”
四爷给予肯定的点头,然后几人跟在佃农身后,听着佃农讲解要点,学着佃农施肥的动作,自个儿也缓慢屏气的给庄稼施肥。
随行师傅和苏培盛等人站在小路上,看着两大三小逐渐变小的身影,感慨道:“像王爷这般天潢贵胄,肯亲自下地体验民生,极是难得。”
苏培盛得意的昂起脑袋,听着随行师傅称赞四爷,就像是自己得到了称赞似的:“那是自然。”
途中弘昼忍受不了,想要临阵脱逃,可一想起四爷面无表情盯着他看的模样,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咬着牙坚持下去。
弘时年纪稍大,体力也好,一直跟在四爷身后,不曾掉队,弘历和弘昼就不行了,两人年纪小,跟不上他们的步伐,还要忍受臭味的摧残,动作是越来越慢。
直到给一垄地施完肥,两人直接瘫了下去。
四爷欣慰的点头,履行了承诺,放了三人三日假,也就是说,在庄子上这几日,都不用再上课了。
只是三人还没高兴完,四爷又补充道:“今日体验农桑之事,回去后写一篇感悟,三日后交上来。弘时写策论。”
话音甫落,三人高兴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回去的马车上,三人蔫蔫儿的坐在角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半分精神。
四爷闭目养神,没理会他们的情绪。
突然,马车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四爷睁开眸子,就听苏培盛在外禀报:“主子爷,是十爷。”
路上容不得马车和马并列而行,而马车在前,速度比不过策马,不出片刻,十爷骑着马就追了上来。
“远远儿的就看见前面有人挡了爷的路,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想着教训一顿,没成想竟是四哥啊。”
十爷勒住马,看见外面的苏培盛,就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四爷掀开帘子,露出了咬的紧的下颌线,态度冷淡:“十弟说话还是这么口无遮拦,不敬兄长。”
十爷长相憨厚,若是不说话,定是能凭借一张脸骗了大部分人,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这人脾气向来倔强任性,除了九爷的话能让他百分百听从之外,也就十福晋能制住他,至于旁人,哪怕是皇上,也时常被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
他哈哈大笑:“兄弟间开个玩笑罢了,四哥难道还当真了不成?”
说着,他突然翕动鼻子,深嗅了几下,确认了味道来源后,身子忙往后仰:“四哥,你难不成掉粪坑里了,怎么这么臭?”
弘时虽然害怕四爷,但也崇拜四爷,闻言,将头弹出窗外,一脸认真的解释:“十叔,我们只是刚刚跟着佃农在田里学了施肥,才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十爷细细打量了他们的穿着,那股臭味儿也是从他们身上传出来的,便信了弘时的说法,但嘴上却很是倔强:“弘时侄儿,你莫不是懵你十叔我?你们可是皇子皇孙,怎么会去做那些事?”
弘历为了增强可信度,强调道:“是真的,阿玛还给我们布置了课业。”
四爷轻轻扯唇,当着十爷的面儿教子:“行了,即便你们解释百遍,不信任你们的人依旧不信任你们。还是莫要多费唇舌了。”
“十弟,四哥还要带你几个侄子回去沐浴更衣,就先行一步。”
第84章
冬日寒风刺骨,十爷坐在马上,浓黑的眉毛皱成一团,吩咐随从:“去打听打听,看看四哥是不是真的带着弘时几个劳作施肥了。”
要不是的话,那就别怪他嘴上不严了,怎么在背后造谣老四,他都已经想好了。
吩咐完,十爷策马离开,几乎是和四爷他们前后脚到自家庄子门前。
十爷往四爷那边觑了一眼,把缰绳扔给奴才,大步跨进庄子:“福晋呢?”
管事一边引路一边回话:“回爷的话,福晋在主院正和丫鬟们玩闹,可要奴才先让人去通禀一声?”
“不必,爷自己进去。”
说话间,十爷推开了主院正房的门,屋子里的嬉笑耍闹声顿时停下,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往门口看去。
待看清来人,丫鬟们纷纷行礼,眨眼间,人走的一个不剩。
十福晋睨向来人,声调怪异:“哟,十爷这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来庄子了?”
十爷扫了眼凌乱的屋内,上前捡了个干净能坐人的地儿,三下五除二踢掉靴子,盘着腿坐下:“你准备在庄子上住到什么时候?”
“那谁知道呢。”十福晋剥着菱角,除了刚开始那一眼,连看都不看十爷:“说不准就一直住下去,以后都不回去了,反正我觉着这庄子上还是挺好的。”
十爷一听,急了:“好什么好,你不在府里这几日,府中安静的不得了,爷都有些不习惯了。今儿爷亲自来接你回府,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可莫要蹬鼻子上脸,让爷颜面扫地。”
福晋离家出走这事儿,宫里都知道了,虽没训斥他什么的,但他堂堂阿哥爷,那也是要面子的好吧,怎么能容许旁人用异样的眼光去打量他。
十福晋吃着菱角,不吃十爷这一套:“什么给足了我面子?怕不是十爷您自个儿觉得丢面子了吧。”
都一个被窝睡多少年了,十爷又不是四爷那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也不蠢,怎么会猜不出十爷的心思。
十爷噎住,拉下脸哄道:“让你生气的那个章佳格格,爷已经把她给禁足了,你回府后不会看见她的。”
男人都是一个样子,想问题的角度也格外相同。
分明是生他的气,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因为那个格格生气。
十福晋把菱角丢进碟子里,捏着帕子擦手指,冷笑连连:“没本事的男人才只会拿女人出气。”
这句话,真真切切的扎到了十爷的心尖儿上,把十爷的自尊心踩在了脚下。
十爷面色骤变,蹭地站起来,怒火蹭蹭蹭的往上涨:“你说什么?”
“博尔济吉特氏,别以为爷给你几分好脸色,你就能肆无忌惮的放肆。爷是你夫君,更是你主子爷,女子的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十福晋丝毫不惧,不紧不慢的抬眸与他对视,眼里充满了嘲弄:“三从四德?本福晋就不知道这四个字长什么样。”
“本福晋生在蒙古,只知道强者为尊,十爷您若是不服,不如出去和本福晋比过一场,若是十爷您赢了,本福晋自会学着三从四德。如若不然,十爷便把这四个字抄上千遍,如何?”
“你...你......”十爷气结,一甩袖子重新坐了回去,强自挽尊:“爷不和你这没规矩的女人计较。”
说来也是丢人,他的骑射功夫远远比不上自家福晋,每次提起,都要心虚不已。
因为没底气,就连自己婆娘都压制不住,也是丢人至极。
只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福晋虽然凶悍,但并不善妒,比起八哥,他幸福多了。
想到这儿,十爷心头的火气消了一点。
然而十福晋的嘴却没停:“十爷平日若是闲来无事,莫要总是跟在九哥身后晃悠,也多学学旁人身上的一些优点,免得总是惹本福晋生气。”
和十福晋吵架,哪怕十爷中间再硬气,最后赢的人只会是十福晋。
十爷放弃了争辩,摆烂道:“跟谁学?”
十福晋勾起唇角,笑意盈盈:“自然是和四哥学。”
“好...什么?”十爷忍住差点又跳起来的冲动,眼珠子瞪的死死的:“跟面瘫老四学什么?学他怎么面瘫?还是学他在粪堆里打滚儿,弄得浑身臭烘烘的?”
十福晋抄起菱角砸了过去:“你胡说八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