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这时紧闭的大门被人叩响,白茶嘀咕了一声:“大晌午的,不睡午觉,敲咱们家门做什么?”
叩叩叩——门外还在敲门。
“来啦!”白茶叫了一声,放下托盘,小跑着下楼。
“谁呀?”席氏也被吵醒走出来。
“不知道,我去看看。”白茶跑到门边,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看到来人,白茶的脸色瞬间耷拉下来,不情不愿道:“太爷怎么来了?”
“听说末儿将弟弟赎了回来,我就想着来看看。”胡氏笑着,硬推开门走了进来。
席氏看到胡氏进来,神情瞬间紧绷,毕竟在他手底下讨了几十年生活,哪怕已经跟着沈黛末分家,再见到胡氏时,还是有心理阴影,都不敢上前一步。
反而是胡氏笑着上前,主动拉住席氏的手:“我就知道末儿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一定能把你找回来。好弟弟,之前实在是家里不行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不要怪我。”
席氏低着头,表情僵硬又透着害怕。
胡氏卖他,就算告到官府都不是罪,如今又跟他道歉,管他真心实意,他还能追究吗?
他也就在冷山雁面前可以摆点谱,有点尊严,可在胡氏面前,纵然沈黛末再怎么出息,也不能改变他的出身让他由侧转正,始终都要被胡氏压一头。
“父亲来了,可有事?”冷山雁端着姿态下了楼,冲着他微微福身,淡淡地问。
比起席氏的怯懦,冷山雁可以说是不卑不亢,毕竟分了家,他只要维持基本的面子就好,不必再跟胡氏做小伏低。
胡氏叹气:“还不是为了代真的事情。”
席氏一听,连忙问道:“真儿他怎么了?”
沈如珍,沈黛末的同父亲哥哥,席氏的长子。
“还是让他自己来给你说吧,真儿,还不快进来。”胡氏冲着门外说道。
白茶这才意识到原来屋外还有人,一位穿着简单布衣的年轻清瘦男子走了进来,模样清秀可人,只是眉眼间充满了憔悴哀戚,眼眶更是青紫了一块儿。
席氏看到他脸上的伤很激动,上前拉着沈如珍,着急地问:“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沈如珍只低头哭。
一旁的冷山雁无声地瞥了眼胡氏,说道:“一爹,还是先把哥哥请进去吧。”
因为有胡氏在,冷山雁也不好再称席氏为父亲,只能称他为一爹。
“好,好,真儿快跟我进来。”席氏连忙拉着沈如珍进屋,胡氏自然一起跟了进去。
胡氏从刚才一进门,眼珠子就一直在院子里打量,进了主屋,更是眼睛直打转,恨不得将屋子里的装潢摆设都装进去。
进了席氏的卧房之后,看到席氏的房间里花瓶、桌灯、衬布、地毯等等物件儿一应俱全,衣架上挂着一件光鲜亮丽的宝蓝色缎子外裳,脸色顿时阴沉沉的。
自从沈黛末带着冷山雁搬出去后,西厢房就空了出来,原本想着将西厢房租出去挣点钱,可实际实施起来才知道其中难度。
和陌生人家合住在一户院子里,对方有男有女,而且还不知道底细,他和阮氏既感觉不方便心里又害怕。
思来想去就不敢出租了,只靠着沈庆云打打零工的微薄收入维持,如今正考虑着要不他们去租一套小房子,把这套大房子整体出租去换点房租。
胡氏曾经富贵过,如今落魄成这样,心理落差本就大。
本沈黛末分家分出去后,又要付房租,又花了大把钱赎回席氏,还要养几个男人,日子肯定跟他们家一样紧巴巴的,倒还有点心理安慰。
可这次一上门,发现沈黛末竟然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完全不为柴米油盐发愁,而且小侍的席氏衣裳穿得竟然比他还要体面,心理更加失衡,扭曲不忿。
不过好在还有沈如珍。
胡氏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默默流泪的沈如珍和满眼关心的席氏。
他当着席氏的面,将沈如珍搂在怀里,说道:“哎,真儿命苦,嫁去的那个付家受折磨,那个付老爹,整天对真儿不是打就是骂,真儿想要辩驳两句,他就撒泼打滚,倒像是真儿欺负了他一样,真儿为了不让我担心,也从不回家跟我说,要不是这次实在被打得受不了了,他才不会跑回来。”
席氏听得揪心不已。
胡氏继续说:“我想着你既然回来了,也该让真儿见见你,所以就带他来了。”
席氏愤慨道:“那个付老爹怎么这么不是个东西,怎么不去找到说理去?凭什么打我家孩子!”
“我也想去找付老爹,可是那付老爹却说我们沈家不如从前了,要是我不乐意,就把真儿给领回去,这让真儿以后怎么做人?”胡氏叹息。
席氏一时哑了火,出嫁的男子被岳父赶回娘家去,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因此,席氏只能低声骂一句:“这付老爹,真是势利眼,当初真儿还是下嫁,如果沈家还跟以前一样,他才不敢这样对真儿。”
默默哭泣的沈如珍听罢,看了席氏一眼,哭得更伤心了。
他真是命苦,生父懦弱无能,亲生妹妹又嗜赌成性,谁都不能依仗。
他在付家忍了两年,实在受不了了才跑回来,可胡氏不走心地听了他几句哭诉,就把他往席氏这里领,实际上就是把他推给别人。
席氏呢?也只是嘴上骂付家两句,实际不敢为他出头。
哭够了,他擦了擦眼泪,起身幽幽道:“这怕就是我的命了,如今也来看过一爹了,我也该走了。”
席氏连忙追出去:“真儿,你这就走了?你要去哪儿?”
沈如珍布满泪痕的脸上透着认命:“还能去哪儿,回付家去。”
“哥哥好不容易来一次何必急着走?”冷山雁就上前拦住他,墨色衣袍突兀的挡在他面前,仿佛水墨画中的墨色山川,整个人仿佛画中走出来。
“哥哥,一爹许久不见你,难得回来一趟,不如就在这里住几天,跟一爹叙叙旧,也让付老爹自己在家里好好消消火气,然后大家再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谈,怎么样?”
沈如珍已经被席氏的反应弄得心凉至极,却没想到冷山雁会这样主动留下他,带着泪花的眼睛闪了闪:“可是你和妹妹不介意吗?”
冷山雁笑着将态度软下来的沈如珍拉回主屋里:“你来我怎么会介意?欢迎还来不及,妻主就更加不会介意了,你可是她亲哥哥。”
席氏立马点头:“是啊,真儿,留几天吧。”
胡氏脸色不对。他是深知席氏软弱可欺,不敢惹事的性格,才敢带沈如珍来这儿的。为的就是不让席氏好过,他以为自己能安度晚年?不可能!亲儿子还在妻家受苦呢,依照席氏的性格除了心疼之外,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没想到冷山雁竟然敢为他出头。
胡氏立马道:“可这样怕是不好,付老爹的性格本就泼辣,这样怕是会激怒他。”
“激怒?正好我还没见识过泼辣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他要不高兴,直接让他来找我。”沈黛末靠在门边,说道在场的人皆是一怔。
“妻主。”冷山雁眉眼染着淡淡的喜色,上前迎接她:“抱歉,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去考场接您。”
沈黛末摇摇头,笑道:“没事儿,哥哥的事情要紧。”
冷山雁接过她的笔墨盒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今天您刚考完试,我已经让白茶准备了很多菜品,如今正好哥哥回来,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吧。”
沈黛末笑着点头:“好,你有心了。”说完,她看向沈如珍:“哥,以后就住在家里吧。”
沈如珍心一动。
他这个妹妹以前几乎不怎么跟他说话,偶尔说一句,也是找他要钱,或者问他要绣品去外面卖了换钱。
沈如珍从没指望过沈黛末会替自己出头,可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她竟然变了这么多,心中隐隐有些被触动,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胡氏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可转念一想,沈如珍也不可能在娘家住多久,一来付老爹的性格不是好惹的,一来,出嫁的儿子老是住在娘家,别人也会说闲话。
沈如珍现在住娘家看似硬气,可以后回了付家,付老爹有的是气给他受,而且更加变本加厉。
想到这儿,胡氏也不再纠结,自个儿回家等着看好戏去了。
*
晚上,沈如珍跟席氏睡在一房里,沈黛末给他送上了伤药,冷山雁也守在床边听他诉了一夜的苦,每日细心照料,做尽了妹夫的义务。
毕竟是一家人,沈如珍又是受了委屈跑回来的,渐渐地跟他们交了心。
可没过几日,付老爹气冲冲地找上了门,坐在门槛上就破口大骂。
“你们沈家养出的什么没廉耻的臭狗屁,成了亲不声不响地就往娘家跑,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当你老爹死了?我呸!”
沈黛末正在主屋里跟席氏他们话家常,没来由听到这么粗俗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沈如珍无比畏惧地躲到席氏身后:“我、我岳父找来了。”
席氏握着沈如珍的手,不停地安慰,可看着比胡氏还要泼辣的男人,也不敢上前。
沈黛末起身走出去,看着像个泼夫似得坐在门槛上的男人,说道:“想必这位就是付老爹吧,我哥哥可不是无缘无故地跑回来的,他是实在挨打挨怕了,你倒血口喷人起来,回去,别来找事!”
付老爹梗着脖子冷笑道:“你是说我打他?这小贱蹄子才是颠倒黑白,我让他白吃白喝,不过碰他两下,他倒忌恨上我了?没良心的杂种东西!你们沈家这一家子也是黑心的,都把亲爹给卖了,还装什么骨肉亲情,也不嫌害臊!席氏,你都这样了,怎么还舔着脸活?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这话听得席氏顿时难堪不行。
“住口——”冷山雁猛然冲到付老爹面前,半眯着眼睛,脸色黑得要滴出水来。“我妻主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从没行差踏错一步,你少造谣她!”
付老爹被他阴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娶了夫郎非打即骂,把人家逼回娘家,又跑上门来辱骂,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给你几份脸面你倒脏言秽语起来!”冷山雁眼神凌厉。
关乎沈黛末的名誉,以及日后科举仕途的名声,冷山雁绝不容许任何人诋毁她。
付老爹虽然骂人骂得难听,但极其擅长摸清人的底线。
之前他骂沈如珍、骂席氏、骂沈家,冷山雁都没有太大反应,唯独那句‘卖亲爹’间接骂到沈黛末身上,才让他反应激烈。
于是,他立刻调转话头,指着沈如珍威胁道:“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躲在娘家这么久,既然这么不想回去以后就别回去了,我们家红姐也不稀得你!”
沈黛末冷笑:“如此正好,我看咱们两家就到此为止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男人们都愣住了。
尤其是付老爹,他就是笃定了沈家那他没办法,才敢坐在门口破口大骂。
没想到沈黛末居然说要和离?
可这不行!
重新娶夫郎,可是要花好大一笔钱,而且沈如珍是个极好拿捏的软性子,要不是这次他打得太过火,他也不会跑回来。这样任由他拍扁揉搓的懦弱女婿,可不好再找第一个。
第35章 我的郎君要报复
沈如珍和席氏起初以为沈黛末最多骂骂付老爹就罢了,谁知道她竟然起了要让他们夫妻二人和离的主意,登时吓了一跳。
付老爹指着沈黛末威胁道:“沈四,你以为你考上秀才就了不起?和离?呸,我家红儿有的是人想嫁,你家那个小浪蹄子可没人敢再娶!”
躲在席氏身后的沈如珍立马就站了出来,似乎想要挽回,却被一旁的冷山雁死死摁住。
沈黛末也冷笑:“我哥哥就算以后不再嫁人又如何,我养得起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