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搂过小孩拍着哄睡,宋景辰脑袋拱进秀娘怀里,委屈告状,“娘亲,你的男人凶我。”
“我男人怎么凶你了,娘亲怎么没看见”
宋景辰:“刚才他脸都像猪肉张一样。”
爹也不叫了,直接变成他。
猪肉张是后街的张屠夫,扁鼻子,大嘴巴,脸上的肉横着长,本就带着凶相,成日里宰猪,腰间还别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小孩子都怕他。
见儿子把夫君比作张屠夫,秀娘扑哧乐了,冲宋三郎道:“三郎,儿子说你像猪肉张呢,要不你去照照镜子,看看像不像?”
宋三郎一把将娘俩一块搂过来,威胁道:“你们娘俩觉得我像猪肉张,嗯?”
“爹,辰哥儿刚才太困啦,看花眼。”
“刚才看花眼,现在你还花不花了?”
“不花啦,爹爹不像猪肉张,爹爹长得像辰哥儿。”
宋三郎:“……”
“辰哥儿困觉,爹快拍我吧。”
……
夜已深,身旁传来大人小孩均匀的呼吸声,宋三郎替娘俩掖好被角,轻手轻脚下来床,换了一套玄色紧身衣,进到耳房纵身一跃,单手钩住房粱,双脚轻轻朝上一荡,倒挂在房梁上,挪开房顶一块活动的青砖,探手进去,摸出几把梭子镖来……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二次用到这玩意儿,第一次是进皇宫用来防身的,这次他要夜探尚书府……
翌日一大早,秀娘早早起来,看到床上少了个人,正纳闷呢,宋三郎从外间进来了。
秀娘揉着惺忪睡眼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宋三郎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洗漱完毕,他道:“今日醒得早,再躺着也睡不着,索性起床算了。”
秀娘挠了挠头道:“可是朝廷五日一休沐,今日三郎休沐,起这般早干嘛?”
宋三郎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忙糊涂了,那我便合衣再躺会儿。”
“你快陪孩子躺着吧,好容易不用早起,我去煮饭。”
昨晚一宿没睡,宋三郎合衣躺下,很快沉沉睡去。
宋景辰醒来后,看见他爹睡得正香,自己胡乱套上衣裳,轻手轻脚爬到床尾,屁股朝外,顺着床出溜下来,自己穿上鞋,蹬蹬跑出去了。
宋三郎嘴角翘了翘,儿子虽然有时顽皮,但小孩其实很会体谅人,休沐日从不闹他起来陪玩。
宋景辰跑出屋子,看见哥哥宋景茂正打扫院子,他也要干活儿,扫院子的扫把是那种很沉的竹扫把,小孩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划拉几下子,可太累人啦,他不干了,又跑去后边园子去祸害他的公鸡和大鹅。
宋景茂看着小孩跑远,无声地笑了笑,弟弟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实在想象不出长大后的小孩会是什么样子,肯定还是很可爱就是了。
一家人吃过早饭,宋景辰知道他爹今日休沐,要宋三郎带他出去玩,宋三郎有正事要办,让秀娘带他出去玩玩,小孩不乐意。
宋景茂便道:“辰哥儿,哥哥今日不用去书院,哥哥带你和睿哥儿去钓鱼给胖虎吃如何?”
宋景辰没有玩过钓鱼,不缠着宋三郎了,拽着宋景茂,要宋景茂快点带他去钓鱼。
宋景茂怕三叔不放心小孩去水边玩,多说了一句,“三叔,我带他俩去芦苇荡那边钓鱼。”
宋景茂所说的芦苇荡是一片小池塘,水浅得很,里面估计有些很小的小鱼小虾,很多小孩喜欢去哪里捞鱼,捉青蛙,捞小虾什么的。”
宋三郎明白侄子的意思,点头笑道:“你们去吧。”
宋景茂带着俩小孩去做鱼钩,鱼杆,三郎出来家门直奔侍郎府去。
到了张景的府邸,张府负责看大门的门房已经认识宋三郎,笑呵呵朝三郎打招呼,“宋大人来啦,我这就去通传老爷一声。”
宋三郎朝他手里放了几粒碎银,笑道:“有劳。”
门房假意推脱两下,收了银子,快步跑去内院通传。
内院,张璟正站在廊前逗弄自己前不久到手的一只长尾鹦鹉,这小东西的智商不比猫猫狗狗差,大概相当于四五岁小孩的智商,当然不可能是宋景辰那样的妖孽小孩。
训练了一段时日,张璟正是得趣,一有闲暇就会逗弄上一阵。
“老爷,宋文远大人过来了。” 门房在离张璟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躬身汇报。
听到门房说宋三郎登门拜访,张璟有些意外,不过年不过节的,依照宋三郎的性格,不会轻易来打扰到他,今日突然过来,必是有事,他吩咐门房道:
“你请他到书房来见我。”
宋三郎在书房门外见到张璟正逗弄鹦鹉,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大人。”
“文远来啦,快过来瞅瞅,我新得的这只鹦鹉怎么样?”张璟一身便服,笑呵呵道。
对方不见外的态度,宋三郎拘着就显得见外了,他走上前瞧了瞧那只鹦鹉,实话实说道:“文远家里养了只小狸奴,对这鹦鹉却是不太了解,大人的这只鹦鹉瞧着眼睛很是灵活,想来应当是很聪明。”
他话音刚落,笼子里那鹦鹉便说起人话来,“老爷步步高升,老爷步步高升!”
逗得两人同时笑,张璟略有些尴尬,笑道:“我夫人教得一套一套的。”
后宅女子讨老爷欢心,教给些吉祥话再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这吉祥话也得投其所好不是。
由此可以看出张璟想要再进一步的心情了。
两人寒暄一阵,宋三郎朝张璟一拱手,“大人,文远有要事相告。”
张璟见宋三郎神情严肃,点点头,“到我书房来说。”
进到张璟书房内,俩人落座,宋三郎把徐光正案件的前前后后,以及自己的怀疑,说与了张璟。
张璟的目光中透出难以掩饰的兴奋,只是当着宋三郎的面,他尽力克制住自己情绪,沉声道:“简直岂有此理,朗朗乾坤,竟有如此徇私舞弊之人。”
宋三郎把该点给张璟的全都点给他了,果然不出所料,张璟对替徐光正申冤平凡格外有兴趣。
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窗户纸必须在,捅破显得大家都不好看,宋三郎顺着张璟的话道:“徐光正乃是文远的堂侄,文远所认识之人也就唯有大人,今日只得厚着脸皮求到大人头上。”
哪怕是为上司谋福利,你得说成是你有事相求。
第71章
那日宋三郎托了李逸山的关系去找刑部的高远查看卷宗, 高远见他是恩师介绍过来的人,曾经暗示过他,说包庇真凶的人身份非同一般,怕是很难翻案。
宋三郎觉得很蹊跷, 包庇真凶之人明明随便找个替罪羊就可以脱身, 为何非要找上徐正元不可。
徐正元可是正经的官身, 所涉及案件要走刑部。
明明找个普通人走下面县衙或是顺天府结案更简单, 却偏要选择更麻烦更复杂,风险也更大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
宋三郎发现徐正元入狱半年前竟然也在户部任职, 乃是户部都拘辖司下面的一名主事。
都拘辖司总管户部、度支部、金部、仓部的财政,职能相当于现在的审计部门, 审计部门是干嘛的?
——防账务作假,防官员腐败。
所以除了与人打交道,徐正元接触最多的就是账本册子,各式各样的账本册子。
而在徐正元的卷宗上, 他的身份却是右曹下面分管农田水利的一名主事。
宋三郎怀疑对方早就生了除去徐正元之心, 之所以先从都拘辖司调走再动手, 就是担心有人将此案联想到徐正元的身份上,怀疑与账目有关。
实际上背后之人一直在误导刑部, 使刑部审案之人认为他是出于包庇亲信的目的干涉刑部断案,从而掩盖了他要杀徐正元灭口的真正目的。
如此一来, 即便查出此案真凶, 把亲信推出去斩了就完事儿,而最终这桩案子的定性也就简单停留在案件本身。
那日在刑部大牢, 宋三郎让徐正元仔细回忆在他被调任前的一段时日都发生过什么特别之事。
徐正元思来想去,忽然想到, 他曾向上司反应过南江省的盐税账目似乎是有点儿问题。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
而天下盐赋,一半出自南江。
所以南江省的盐税若出了问题,那问题能小的了吗?是你一个小小的主事能掺和进去的吗?
徐正元还是太年轻,为官经验浅薄,他以为只是单纯的帐面出了问题,并未曾想到太深。
他的本意也是想表现一把自己的办事能力,若非宋三郎的提醒,他万万想不到为自己招致祸患的竟然是这件他都已经快要忘记的事。
历朝历代的盐税都是朝廷的钱袋子,亦是皇帝的钱袋子,想动可没那么容易,若没有朝廷官员与地方政府的互相勾结,是不可能动得了的。
依据徐正元所言种种,宋三郎怀疑此事极有可能同户部的另外一位侍郎骆松有关。
仅仅只是怀疑推断,宋三郎自然无法冒冒失失跑来找张璟,因此,依照徐正元提供的线索,他昨晚去了趟侍郎府,本意是去探一探虚实,不成想还真有了点意想不到的收获……
心中有数,是以他今日才上门过来找张璟。
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徐正元就是宋三郎递到张璟手里的萝卜缨子,户部尚书年事已高,眼瞅就要让位,此时若是右侍郎骆松出了问题,再无人有能力与张璟竞争尚书之位。
所以,对于徐正元这个案子,张璟比谁都更乐意操心,扳倒对手的同时还能为皇帝立下大功,给谁谁不干?
依照宋三郎所说,徐正元其实仅仅提出质疑,并未有什么切实证据,即便如此也要被对方杀人灭口,如此小心谨慎,所贪数额必定超出想象。
张璟甚至怀疑此事与户部尚书亦有关系,因为户部尚书表面上更器重自己,实际上背地里支持的是右侍郎。
此事实在太过关系重大,他还需求教岳父从长计议才是。
张璟心情极好,他想:怪不得刚才自家小鹦鹉一见到宋三郎就嚷嚷“步步高升”呢。
自家夫人说得是一点儿都不错,宋文远此人当真是自己的福将也。
文远不光是名福将,他更是干将,天生就是做官的料,一点蛛丝马迹就让他推出如此多的东西来,若非亲自调查过他的过往,实在很难相信他是第一次做官。
就算自身这种为官多年的老油条,自认深谙官场潜规则,怕也一时想不到徐正元的案子竟然如此之复杂。
张璟留宋三郎一道用午饭,三郎恭敬不如从命。
用过饭,俩人喝着茶的功夫,张璟特意又问了一句宋三郎最近书读得怎么样。
宋三郎说自己一直在努力。
张璟问他明年二月份下考场考秀才可有把握
宋三郎谦虚,说虽无把握,但愿意一试。
张璟语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文远啊,读书少是你的硬伤,本官不指望你能中举,至少你得考个秀才回来给本官撑门面才是。”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点给宋三郎——本官想栽培你。
宋三郎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