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只要还在卖药方,就有足迹,有足迹,就能抓到人。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听到这么多消息,许黟已经很满意了。
潘县尉的行动比他想得快。
这让他对时下的官员治理管辖所在,稍稍有了些滤镜。
许黟道:“潘县尉是个为民的好官,能明辨是非,洞察秋毫,令人不由敬仰。”
庞博弈呵了一下,似有不满地挪动肩膀,说道:“好官有,奸臣也不少。”
许黟:“……”这是可以讨论的吗。
他眨了眨眼,没有接他的话。
庞博弈只道了这句,亦没有想要继续说的意思,他起身把衣服穿戴好,笑着谢过许黟。
这回,他再度伸手给许黟诊脉,得到一个好消息。
他的脉象较前缓和,许黟给他改了一下原来喝的药汤方子。在“川穹”一味中,把剂量从十钱换成九钱,再服用四剂药汤巩固疗效,就可停药了。
庞叔感慨:“以前大郎头疾犯了,常是服药三旬才好,难得见一周就能好转停药的。”
许黟说道:“要是以后余症还犯,直接用这药方便可。”
庞叔点点头:“多谢许大夫,我已将药方记下。”
庞博弈看着他们说话,咳两声地吸引他们俩的注意,慢悠悠地问:“上回许大夫要我多走动,不知是什么样的动法有用?”
许黟没有直说,只看着他道:“庞官人把头疾治好了,再谈健身不迟。”
庞博弈来了精神:“如此说来,许大夫过几日还会再登门问诊?”
许黟笑了笑:“要是庞官人不嫌弃,我再来打扰。”
“好。好。”他满意地连说了两声好,一挥宽袖,有种如浴春风的喜悦。
他就知道,许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后生,他是越看越喜欢了。
第75章
这日, 许黟给何秋林上过药,他卷着衣袖,微弯腰地俯身将沾着生肌膏的手浸在盛着温水的木盆里。
后方的何秋林还不能躺着睡, 他侧身趴着,看向许黟的后背,喊道:“黟哥儿。”
“嗯?”许黟直起身,拿着帕子擦手。
何秋林道:“黟哥儿, 我夜里睡不着, 想着怎么跟鲍家解赁书,当时赁书上写着为时五年, 可我还差着两年。”
许黟问:“赁书上可有什么条约?”
何秋林有些肉疼地点头:“有的, 说是要提前解赁, 得赔主家五贯钱。”
五贯钱对何家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要是就因他这般任性地不想在鲍家继续当差,就得赔了这一笔钱, 无疑是给家里带来雪上加霜。
许黟沉敛着, 与何秋林商议:“你无故被打,这事说出去,错在鲍家那边,那边不敢用这事拿捏你,要是想了事,就不该要你赔这一笔解赁钱。”
何秋林听了, 思忖半晌道:“按黟哥儿你这么说,是我们可以反过来拿拿捏鲍家?”
许黟勾唇:“对。”
何秋林挣扎地想起来:“黟哥儿教教我, 我想晓得是怎么样的法子。”
许黟让他别急, 等伤口好全,再商议着怎么去鲍家说理。
到次日晨早, 何娘子过来许家送煮好的鸡子,剥了壳搁在碗里,淋着酱油,添着切得细细碎碎的茱萸叶,拌着吃入味还香。
她送过来时许黟在屋里练拳,何娘子没见到人,就把碗递给阿旭。
阿旭得了这几个鸡子,眼睛亮亮地询问:“何娘子,这鸡子怎么做的?”
何娘子笑道:“你不能只光剥,用竹签子扎一下,淋了酱油还不完,再加几滴香油,这味儿就出来了。”
阿旭听得直点头,赶紧谢何娘子:“要是没有何娘子,我都不晓得,做个吃食需要这么多学问。”
“噗。”
何娘子被他逗得一乐,笑骂道:“你这人小鬼大的,嘴巴倒变得这般甜,莫不是吃了蜜,专为哄我开心。”
阿旭脸颊红扑扑,穿着好看的棉袍,手里捧着碗,像极了好人家里的孩子。
何娘子看得眼睛骤然发红,她想到自家的秋哥儿了,这孩子在鲍家吃了不少苦,可每次回家,都不曾跟她说起这些事儿……
她侧开脸,用手背压了压眼角,说道:“我得回去给秋哥儿准备早食了。”
“何娘子慢走。”
阿旭送走她,端着碗进来堂屋,摆放到桌上,回去灶房里添粥端过来。
这样许黟一出屋子,就能坐下来吃早食。
许黟在屋里洗了脸,换了衣裳才出来的,见着他们在外面等着他,就直接坐下来,喊着他们一块吃。
“新做的鸡子?”他见今天饭桌上多出来的一道菜,看向阿旭问。
阿旭说:“何娘子端来的。”
许黟沉默片刻,而后说:“吃完记得洗干净送回去。”
“嗯,晓得的。”阿旭说。
饭桌上,许黟向来会一边吃饭,一边抽空询问他们的功课问题。
说到上回要给阿锦请女夫子,许黟问了县城好几家,都没问到。后来问到有愿意上门给女子授课的女夫子,结果对方主要授课《女德》方面的书籍,专是为大家闺秀授课。
听得许黟说是为家里的女使找女夫子,对方还生气地骂许黟羞辱她,将他赶了出来。
那后,许黟就没打算再请女夫子了。
这件事最高兴的就属阿锦了。
这阵子读书更加用功,练字也勤勉。她手腕轻,写出来的字至今还不见风骨,但板板正正的,不算难看。
许黟检查完两人的功课,就叮嘱他们继续勤勉。
……
食过早,许黟便要忙起来了。
待他在院子里站着消食,方管家乘坐着驴车来到许家。
他是来请许黟去庄子里给方乔慈复诊的。
这回,他脸色带着喜悦,更加恭敬地请许黟上车:“许大夫,郎君已在庄子里候着了,慈哥儿也在盼着你过去,说有好些话想与你说。”
听到一个几岁的小孩想找他说话,许黟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点点头,背着药箱上车,与方管家同乘一辆驴车。
去东郊县学的路上,车中有备着果子,还有方管家陪着说话,并不会无趣。
方管家道:“慈哥儿在服用一剂药时,出汗症就好转不少。”
“服用两日,不止出汗少了,手脚也暖和了一些。”
这几日,方郎君和齐秀娘两人整个状态都有所变化。
不再如同以往,脸上总流露着神伤。
作为方府的管家,方管家自然乐于看到主家过得好,府里的小郎君能安安稳稳地长大,家宅安宁,这样他也能过得好。
况且他家几代人都是方家的奴婢,比那些赁的奴婢,更能为主家着想。
许黟闻言点头,保元汤主治元气不足,少气畏寒等,对心气不足导致的出汗和手脚寒冷,皆都有药效。
不过这先天胸痹要是一个药方就能治好,就没有胸外科医生的事了。
在没有科技设备的情况下,中医者对于疾病的辩证,都是通过证候来定病因病机。
其中关于胸痹,就有诸多分类。关于这方面的药汤方,只整理出来的几个朝代用到的方子,就不下上百数。
要在这么多方子里,选出合适的对症药方,本身就不容易。
许黟有时候就感慨,好在他算是先师承,再去就读的学院,两方面一块抓。尤其是家里有成排成柜的中医书供他阅读学习,他接触的医书,本就比普通医学生多得多。
要不然,表面上他这个还没上班的“实习生”,水平恐怕还要大打折扣。
驴车速度不慢,很快,驴车就抵达县学门外。
许黟和方管家前后下车,他们从县学的侧门入内。
进去不久,就闻得一阵朗朗读书声。
许黟侧目看过去,见得一处栽种青松的院子里,那读书声就是从那而来。
方管家解释道:“明年春便是乡试了,立冬后,县学就开设了讲堂,所有县城的学子都可来听课。前几日,郎君在这些学子里挑出来几个优异的来,将他们破格进入县学了。”
许黟眼神微动:“都是哪几个优异学子?”
方管家脸上笑意不减,对着许黟说出几个名字。
其中就有一个熟悉的人,邢家的邢岳森。
上回郊外庄园小聚后,邢岳森就同许黟说要闭关读书,他读书天赋不算多么出众,只这半年来,刻苦钻研文章,又好似悟了道理,写出来的文章水准渐高。
以他的实力,即使这回考不中举人,下回也能中举。
能得到方教谕的赏识,许黟挺为好友感到高兴,这样明年春的乡试,把握更大了。
两人上了台阶,来到后半山处的庄子。
候着的小厮看到他们的身影,先一步地把门打开。
“方管家。”
“许大夫。”
许黟对他颔首点头,算是回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