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今日过来,还是有目标的,那就是为庞博弈诊平安脉。
庞博弈很配合,许黟要他伸手,他就把手伸出来给他看。
在确定他脉象已正常,许黟才安心地收回手。
他交代了几句后面要注意的地方,让庞博弈不要坐在风口吹风,以免余疾再犯。
接着,两人闲扯了几句家常。
许黟像是想到什么,随口地说:“今日去粮铺里买粮,去了才知道粮价涨了不少。听闻,好像是北边受灾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话音刚落下,庞博弈平缓的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面色沉重地开口:“是有此事,这事还没传开,不过想来不过几日,就会传到盐亭县。”
他没有隐瞒许黟,数日前,西靠盐亭县的西充县,突降暴雪,暴雪压塌了不少粮作物,上百户百姓都受灾了。
……
此时。
隔壁的陈二旺已许久没露面,这回粮食涨价他在屋里听到了,但却没有出来。
不就是涨了几个钱?每年不是都这样涨的吗?
陈二旺心里想着,裹着棉被不愿意动弹,这天儿太冷了,他为了省着木炭用,盆里只放了两三块炭就不舍得加了。
这点木炭根本起不到保暖的作用,他只能是整日里躲在被窝,才免得被冻僵。
而东郊一处小木屋。
陈娘子脸颊微微红润地守在灶口处烧火。
自那日从陈家和离出去,陈娘子拿着带出来的钱在东郊一个老妪那里赁下这间小木屋。
老妪见她孤身一人,身边又没有傍身的哥儿姐儿,怜惜她可怜,就将赁金减少一半。
这善举,让陈娘子这几个月终于缓了过来。
她这几个月里,日日往县城里跑,给办席的大户人家的灶娘打下手,或是接了绣活,白天里忙别的事,夜里就挑灯刺绣。
一文钱一文钱的攒着,攒到了上贯钱,再与带出来的银子,买了一个铁锅回来。
有了铁锅,她就可以做吃食买卖了。
冬日天气寒冷,要是能吃口热乎的暖身,就再好不过了。
陈娘子便想着有什么稳赚不赔的买卖,没几日,还真的被她找到了。
她在东郊野外,寻到了一种宛若拳头大小的菌子,陈娘子不知道这菌子的名字,只晓得这菌子能吃。
在冬天下大雪之前,就能寻到这菌子。
陈娘子把能找到的菌子都挖了回来,她去到屠夫那里买别人不要的猪骨头。
这猪骨头煮开刮去浮沫,小火一直炖着,炖到汤汁化为浓白色,就可以把洗净后撕成块的菌子放到铁锅里煮。
煮得菌子的味道飘出来,就可以加入盐巴,姜片。
陈娘子舀了一碗菌汤送到老妪那里。
“老太太,这天气冷,我做了菌汤,里头加了姜片可驱寒,你尝着还能不能入口?”
陈娘子放低姿态,捧着碗送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见着是碗模样不错的汤,就收了下来,说道:“你好不容易做的汤,怎么还净挑着往我这里头送,往后不许这般客气了,该住就住着,不用担心我会驱赶你走。”
陈娘子捂嘴笑:“老太太心善,我自是不怕的。左不过是不值钱的玩意,我还怕老太太你看了不喜。”
“看着是不错,我且喝着合不合意。”
老太太没说什么,拿着汤匙小舀一口,喝完便觉得这汤鲜美得很,喝完心窝里生出暖意,冬日里能喝一碗,身体都暖和了。
“这汤……”老太太惊讶,她知晓这陈娘子住在她家房子后就一直做着事,没想到手艺还不错。
陈娘子趁机问道:“老太太,你说我这汤要是拿去县城里卖,可行?”
老太太呵呵笑道:“怎不行,我瞧这汤一碗卖个二文钱,都会有不少人买。”
有她这句话,陈娘子心里稳了稳。
她端着空碗回来,就把这一锅姜片菌汤倒入罐子里,用木盖盖紧实了。
而后将陶罐放到竹筐,再拿几个干净的陶碗放在木桶里,接着背着竹筐,提着木桶地进城。
进城的第一件事,她就去到许家找许黟。
这日,许黟坐在木炭盆旁边,他手里拿着医书翻阅着。
还没看完几页,就有人过来敲门。
阿旭去开门,惊喜地喊道:“陈娘子。”
闻言,许黟眉眼带上喜色,高兴地引她进屋,看她身上带有寒气,他立马说道:“阿旭,快去给陈娘子倒一碗热身的鸡子姜汤。”
“黟哥儿不用,我今儿来,是来告知你和何娘子一声,我上回说的话不是假的,真的要来城里做吃食的买卖。”
陈娘子不好意思让许黟破费,说罢就把带过来的东西放到地上。
竹筐里的陶罐重,这一路虽不算远,可勒得她双肩的衣服压出两道痕。她揉了一下肩,对许黟说她来县城是要做什么买卖的。
许黟听着,就让阿锦去隔壁的何家,喊何娘子过来一趟。
第79章
这年岁, 天寒地冻的,市井小食是不好做了,陈娘子赶在这头背着罐子汤进城, 就想着能不能挣到几个钱。
她与许黟说,她这罐子汤都是用什么食材熬的,几个大骨头屠夫只收了她两文钱,菌子是野外采的, 花银钱的便是那几根柴火。
这柴火省不得, 好在烧火时能取暖,间接地省下一份烧炭取暖的炭火钱。
许黟听得感叹, 但这盖子打开, 陶罐里便溢出来带有肉香味的香气儿。
“好香。”他轻声道。
陈娘子莞尔一笑:“都是贱物熬出来的, 说要给你们尝尝总不能食言了。”
她盛一碗给到许黟,见阿旭给她端来香甜的鸡子姜汤,里头还加了红糖, 连忙给阿旭也舀了碗。
“阿旭小子, 离开前你还没到我腰间高呢,这才多久没见到人,怎么就要到我心口这儿了。”
陈娘子感慨完,这厢许黟打发阿锦去叫何娘子,何娘子听到陈娘子来了,欣喜地跟着阿锦过来许家。见着陈娘子穿着粗布裙儿, 外面罩着紧身坎肩,往上梳的发髻扎着酱色头巾, 旁侧戴着木梳, 一副村妇的装扮。
她眼眶微微地发红,又高兴又心酸地喊道:“好姐姐, 你这几个月过得如何了?”
陈娘子见到好姐妹,心儿也激动:“我过得可好了,一个人吃饱不愁的,日子过得紧实得很。倒是你,怎么脸色不好,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大事,你近来两日可进城?”何娘子与许黟对了下眼神。
许黟道:“这两日城里的粮铺米面豆菽都贵价了,一斗少说贵了六七个钱,我和何娘子担忧,后面还要再涨。”
陈娘子惊呼:“还有这事?”
许黟皱眉:“陈娘子在东郊,没听其他人提起?”
陈娘子说道:“东郊多是庄子,主家们都在城里住着,留在那守着庄子的都是小介,我都不与他们往来。”
她能说得上话的就是赁给她房子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儿子们不在这儿住,家里就几个伺候的老仆人,家里人口少,仓库里不缺粮,想来也是不知情的。
何娘子问道:“你家里备粮食了吗?”
“没……”陈娘子摇头,她攒着的钱都用来买铁锅和柴火,手里头就没剩多少银钱了。
“等我把这罐子汤卖了,攒攒钱,再去粮铺里买粮。”她心里咯噔着慌,但也没有其他法子。
何娘子听她这么说,觉得不妥。
“到时候要是粮价还涨,那可怎么办?”她道,“不如,我先借了银钱给你,你把粮食买了,等挣了钱再还我。”
陈娘子心里感激,答谢:“好姐姐,等我挣了钱,定立马就还允你。”
许黟也道,让刘伯跟着陈娘子去买粮,一石稻谷百来斤重,光她一个妇人拉不得。要是找拉货的壮汉,少说也得花几个钱,在这急要关头,能省则省。
几个人说完,陈娘子就决定先把罐子汤卖了。
这汤用罐子装着,竹筐里再塞些稻草,里头的汤一两个时辰还是热的,就这说话的功夫,并没耽误到。
陈娘子先背着罐子提着木桶去井边挑水,接着就去了南街的市井,吆喝着卖罐子汤。
路过的人问了这是什么罐子汤,听得只要一文钱,想想便掏钱买了。
天气这般冷,行路的商人、小贩或是女使小厮们,食碗热汤就能暖身,比自个去烧水喝,花的银钱更少嘞。
半个多时辰后,陈娘子带来的罐子汤温冷了下来,她见罐子里剩得不多,又在市井里留了一会,见没人再来买,便洗好碗将脏了的井水倒入沟里。
回到石井巷,陈娘子遇到了以往娴熟的旧街坊,有几个娘子见着她,只捂着嘴拿眼睛看着。陈娘子眉眼一抬,挺着胸脯从她们面前经过。
陈娘子不理会她们,很快就到许家院子。
“这汤还是好的,要是黟哥儿不嫌弃,再温热就能喝。”言罢,陈娘子担心许黟误会,又道,“我都带回去喝不完,丢了就更舍不得了。”
许黟自然是高兴地说:“野菌汤鲜甜美味,陈娘子你手艺又好,怎会嫌弃。”
他让阿旭去灶房里拿小陶盆来装汤。
何娘子得消息过来,也得了她小半盆鲜甜的罐子汤。
别看这只是剩下来的汤,其实要是陈娘子再热了卖,也是能卖出去的。再说,这年头若白得一碗可口的汤,谁家会拒绝。
分完汤,刘伯驾着牛车到了。
许黟出来屋,交代刘伯几句话,让他帮着陈娘子拉粮食到东郊。
刘伯哪有不肯的:“许大夫你放心,有老夫在,一定将陈娘子送到。”
许黟笑说:“有刘伯,我自是放心的。”
他与何娘子目送陈娘子坐上牛车离开。
何娘子欣慰地对许黟道:“她如今日子过得辛苦了一些,反而不见愁目,等再做吃食的买卖安稳了,日子过得不比那个差。”
她往隔壁的陈家意有所指地挪了挪眼神,心里对陈二旺可不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