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只会窝在家里不出门,没多大出息。
许黟淡淡道:“和离一事对女子来说,也不算坏事。”
何娘子轻叹,可不是嘛。
过不下去和离也好,不用再受这般的窝囊气。而且陈娘子长得好,又有手艺傍身,不愁二嫁。
……
又过两日,许黟去到黄沟村给周爷爷炙针。
路上他们就听得城中粮铺的粮食价格又涨了,每斗涨了三文钱,一石便再贵三十文。
许黟问周符可买粮了。
周符冷硬着脸摇头,说道:“没买。”
上首的刘伯扭头看向他,琢磨着地问:“家里的田地是租佃农在种吗?”
周符摸着弯刀,想了想说:“是赁出去了。”
家里只他和爷爷两人,他又常年往外跑,有地也没人种。
官府有规定,这土里地田地不能荒废,周爷爷就把家中田地赁给人口多,但田地少的人家。
把地租给同村人,与租佃农是有所不同的,简单来说,佃农和户主是上下级关系。给同村人种的话,两家的关系是平等的,租的人家给周家一笔银钱,或是一部分粮食就成。
虽然都是给粮,但不用低声下气。
而且都是熟门熟路的同村人,周爷爷收的田租不多,只一成粮食的收成。
哪怕如此,他家每年的粮食,都是多得吃不完的。
今年秋收拿到的粮食,周爷爷有远见,没有把多余的拉出去卖,多存了几石。
这次粮食涨价,对周家没影响。
刘伯听得他家不缺粮,又羡慕又难受。
他这几趟去粮铺里,回回见涨,回来家里就睡不着,老伴劝他放宽心,听许大夫的,买一些回来存着。
没法子,哪怕贵了两百多文钱,刘伯还是拉着两石粮食回家。
许黟分析道:“蜀地已不是闭塞之地,虽茂州等地多有外族人侵扰,但蜀地其他地方还算安稳,这数年来粮价一直平稳,这回粮食涨价是被西充县受灾波及到了,想来粮价应该不会动乱太久就能平复回来。”
听闻西充县受灾,刘伯他们也是惆怅。
不多时,牛车抵达黄沟村。
周爷爷早拄着拐杖在屋外等着了。
许黟道:“丈人怎还出来,外面风大吹多不好。”
周爷爷慈和地笑起来,摸索着门沿进屋,一面说道:“我想着阿符差不多该把许大夫你接过来了,就出来看看,没吹多少风。”
他眼神不好,就喊周符倒水接待许黟和刘伯。
周爷爷询问许黟:“许大夫,这几日我药汤喝着,每回喝完不久,眼睛就热乎乎的。”
许黟道:“除了眼部发热,还有其他症状吗?”
周爷爷摇头:“那倒没有。”
许黟颔首:“如此问题不大,可继续服用。”
说罢,他就为周爷爷复诊,他食了五天药汤,左眼病灶处凝结的乳白色物已有所减少,精神也有好转。
许黟一边检查他的眼睛,一边问了他这几日的饮食。
知晓他饮食增加,如厕也不像之前那般泻肚,虽还没有恢复正常,但也好了不少后,许黟满意地拿出针砭。
他一面说道:“再用此方服用两旬,这一段时间里我再为丈人炙针三回,左眼应就能辩物。”
周爷爷不由一愣,而后欢喜。
连忙拉着周符一起感激许黟,让孙子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周符拧着眉,有点发愁说:“送粮食?”
周爷爷被他的回答噎住,然后道:“也可,如今粮食贵价,城中粮铺坐地起价,阿符搬两石稻谷到牛车,让许大夫带着回去。”
“嗯。”周符平静地应声。
许黟:“……”
他出声说道:“丈人的好心意在下领了,不过我家中不缺粮,这粮食丈人还需自个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周爷爷道:“家里就我和阿符两口人,吃不了那么多,多拿出来几石不碍事。”
他再如何说,许黟还是不收。
两石粮食都抵得上上贯余钱了,但周家家境,勾不到有钱人家的范畴。许黟坚持底线,只收了五文钱诊金,五文钱炙针费,以及药材钱。
等从周家离开。
刘伯不解地问许黟:“许大夫为何不收?”
那可是两石粮食呐,省着吃的话,够一家三口人两月余的口粮了。
加之如今粮价那么贵,许黟却不收,他实在想不通。
许黟笑笑,说道:“就因为粮价贵,我才不能收。刘伯你知周符是做什么行当的?”
刘伯想都不想说道:“给跑商的当护卫,每回能得好几百钱,要是跑得远,还能得上贯银钱。”
许黟又问道:“那刘伯可知道,出了盐亭县,往蜀道那边去时,路上会遇到多少半途劫车队的山匪?”
刘伯一愣:“……”
“周符赚的是卖命钱,随时都能在与山匪搏斗中丧命,是刀口舔血的行当。”许黟缓缓说道,“周阿翁眼病看不得,就把家里是十几亩地赁了出去,每亩只收一成粮。这粮食本就不多,是周家人口少,才能存下粮。”
周家想给,他却不敢收。
一是他已拿了诊金与药钱。
二是粮价太贵了。
刘伯听到许黟说的这番话,面上一热,觉得他把许黟当成他这样的人了。
没想到许黟在看待这件事上,会想得这么多,根本就不会为了两石粮食,就高高兴兴地收下。
把许黟送回许家,刘伯就去跑散客。
接着没多久,就有不少人知晓,南街有个许大夫,能治眼瞎病。
此时的许黟还不知道,刘伯再度为他宣传了一波,要是知道的话,肯定把他的嘴给捂着。
乡野百姓里,常有半百老人眼睛看不清的,像是蒙了一层薄纱,模糊着几年,就常有严重者直接看不见了,时间久了,这病就被好多人叫做“眼瞎病”。
盐亭县里能治“眼瞎病”的大夫,以前就只有个陈大夫,陈大夫看病的价格贵,好多人家请不动陈大夫。
如今多出一个“许大夫”,就有人来南街寻人,问这许大夫家住哪里。
“你找许大夫看病?”被拉住问路的街坊见有人要找许黟,没啥奇怪的,问了是来看病,就给那人指路。
“你往石井巷走个几户,就有一家房顶砌青砖的屋院,那便是许大夫家了。”
问路的人道了谢,便脚步飞快地去到石井巷。
看着周围破败的房屋,这人皱了皱眉,有些失望地想着,徐内知怕是病急乱投医了,这里怎么会有能治“眼瞎病”的大夫。
真的有,也不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他如此想着,虽心里不喜,但还是找到许家时,上前敲了敲门。
出来开门的是阿旭。
阿旭盯着他看,问道:“你找谁?”
这人垂眼看着这个穿着青布袍子的小豆丁,问道:“这是许大夫家?”
阿旭点点头,侧开些身的说:“郎君在屋里,你是要来瞧病的吗?”
“不是。”
他扯了扯嘴角,这小童眼神不好,他看着像是有病的人?
他道:“有人托我来寻许大夫,问他会不会治‘眼瞎病’,要是会的话,就请随我跑一趟,府里内知想请他给家里的阿娘看眼病。”
阿旭听得稀里糊涂,他没听过郎君说会治“眼瞎病”这事,就让这人稍等,他去问下郎君。
许黟听阿旭跑来屋里回禀这人说的话,心里浮出一丝怪异。
怎会有人专程跑来问他会不会治“眼瞎病”?
这“眼瞎病”不是别的,而是在中医中可以归属于“圆翳内障”的白内障。它的本病命名实在太多了,发病原因也非常多,一旦患病,只会越来越严重,最后导致失明看不见。[注1]
许黟除了给周爷爷看过眼病,就再也没给别人看过。
那么会是谁说他能治眼病的?
许黟想到了有前科的刘伯,那日回来,后半段路程里,刘伯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又变,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该不会真是他吧。
许黟无奈地笑了。
许黟道:“你请他进来说话。”
这人进来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屋子,而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谁是许大夫?”
屋里就许黟和阿旭,他这话有些明知故问了。
许黟颔首:“是我。”
这人“啊”了一下,不可思议地喊道:“你这么小,真的会治‘眼瞎病’?”
许黟如实道:“我没治过。”他顿了下,想着解释说可以先去看下病人的情况。
结果话音未落,这人就先不耐烦地说道:“你都没治过,还喊我进屋做什么,莫是教我进来消遣的?”
说完他还呸了一口唾沫到地上,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堂屋,往外走了。
“你……”阿旭瞪大眼睛,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这人好生过分,郎君你都还没说完呢,他就这样说郎君,实在让人生气。”阿旭气不过,想跑出去拦着那人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