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要是吴大夫能从中研用药方,将其发挥出极大用处,也是幸事。”许黟道。
这药方出自赵学敏的《串雅内编》,离着宋朝有七百年左右,在这之前,也有“生肌散”等诸多药方。
出自不同名医之手,药方亦会有所不同,许黟也是见吴关山是个品质不错,值得敬佩的大夫,才愿意抄录药方给他琢磨。
吴关山心神微动,这生肌膏的诱惑力过于大了,他在明知不可为时,还是隐隐动心。
这年头,珍贵的药方谁不是藏着掖着,哪有像许黟这般倾囊相授。
将心比心之下,就说吴关山自己,都做不到如此程度,何况是个还没及冠的少年郎呢?反而是少年郎心性胜过他的心胸,比他看得更加的远。
能得到如此对待,吴关山岂会心清如水,他当即直视许黟,承诺道:“许大夫待我真挚,我今日接了这药方,就会谨记在心,不会随意拿它私用,更不会将它外传。”
许黟眉眼带笑:“能得吴大夫这一句,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吴关山就让在旁边已经看呆了的学徒去取笔。
学徒听到吴关山叫他,幡然醒悟地跑去后面的诊堂,去端桌案上的一盘笔墨纸砚。
诊堂里打扫书架的另一学徒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好奇问:“这般毛躁做什么,不怕被吴大夫看到说你。”
“吴大夫叫我拿的。”学徒喊道,没忍住的语速飞快说,“外头来了一个叫许大夫的,跟吴大夫好像是旧相识,年纪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呢。”
许大夫?
那学徒愣了一下,脑海里顿时想到了许黟。
想到这里,他急忙地拉着他,说道:“我去送,你在这儿歇会。”
学徒一头雾水:“……”他今儿这么好心?
不过,他还是把手里的笔墨纸砚塞到他手里,不用他去送正好,他能偷闲一刻。
学徒端着一盘笔墨纸砚出来,看到真的是许黟,眼里冒出亮光,高兴地喊:“许大夫。”
许黟抬眸,看到是他浅笑一下:“是你。”
学徒见许黟还记得自己,更高兴了,不过吴大夫在旁边,他压抑着欣喜的情绪,没再多说什么,把纸笔放在桌上,就安静地垂立在旁边。
许黟伏案,将其生肌膏的药方写下来。
此方子,需得用到麻油,再是煅好的龙骨,这龙骨就是大型哺乳动物的骨骼化石,除此外还需要许黟买回来的赤石脂、乳香、没药、象皮,以及家中已有的黄蜡、轻粉这几味药。[注2]
许黟把药材与用量都一一写出来,并将如何制作成药膏亦都写明。
他交到吴关山手中,说道:“这药膏可以因人而异,根据不同的病情,酌情加减味。”
吴关山拿着药方,垂眼地细细观看,眼珠子快速地来回转动,可见情绪激荡。
许黟十分理解他在拿到药方后恨不得钻进到书房研究的激动劲儿,就没再打扰,寒暄几句,就拿着买到的象皮离开妙手馆。
垂立在旁边的学徒看着许黟离开的背影,有些后悔没说上两句。
第二日,许黟把生肌膏所用到的药材都研磨成细粉,放入麻油里搅和成膏装进到罐子里密封。
没过多久,青年如约而至,重来到许家院子。
许黟给他清创脖子处的瘰疬,用粗针钩取出核,接着就用沸水煮过的纱布,涂抹上生肌膏贴在上面。
许黟道:“这药膏一日一换,换的时候用猪肉汤清洗几次,再重新贴上药膏。等伤口愈合平复,就可停用药膏。”
青年听到他这话,情难制控地低头呜呜哭了出声。
“太谢许大夫了,要不是你,我肯定活不下去了。”青年哭得稀里哗啦。
他遇到许大夫,实在是太幸运了。
许黟微叹气,他也算是有所求,能亲手治好一名瘰疬患者,亦是不赖。
……
这日清晨,许黟起床打拳,外面响起一阵拍门声。
许黟穿戴好衣服出来,就看到下巴布满胡渣的张铁狗。
“张兄弟,你回来了?”
张铁狗浑身风尘仆仆,一副刚回来的模样,好似连头发胡须都没有打理。
“欸,昨夜在城门关之前到的,想着太晚就没来找你。”张铁狗说着,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后脑勺,跟许黟说,“上回见你家里一张皮子都没有,我在半路打到一条狐狸,就把皮子剥了留给你。”
许黟微滞:“……”
他目光往下移动,果真见到张铁狗的手里还提着东西,那狐狸皮用一张破破烂烂的布包裹着,破着几个洞,露出几处毛绒绒。
第91章
张铁狗顺着许黟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拎着的赤狐皮毛, 憨实道:“这玩意不好抓,我怕毁了这皮毛,设陷阱蹲了它半天才抓到。”
他把赤狐皮丢给在旁的阿锦。
阿锦也不怕, 当即就打开外面脏兮兮的布头,露出里面完整的狐狸皮。
“哇,这好漂亮的皮毛!”两个小孩眼睛亮亮的惊呼。
阿锦高兴儿地将这有半米宽的毛抖起来,手里摸着光滑的毛发, 高兴的想着, 其他郎君都有狐狸围脖,他家郎君也得有。
这狐狸毛这么好看, 做成围脖戴在郎君身上, 肯定更好看。
许黟无奈一笑, 问张铁狗:“这趟去往梓潼怎么这般晚才回来?”
张铁狗随性的坐到院子木凳上,许黟为了方便取暖,在木桌脚下放着炭火盆, 人坐下时, 正好可以暖脚。
他呼出一口气,仰头把许黟递过来的温茶喝到肚子里,才说道:“我们在梓潼待了五日,把所需的货物都备齐后,行商的主顾想要去甸氐道低价收一批皮毛。谁想,刚到那日, 便下起大雪。”
他们被困在甸氐道出不去,返回梓潼县的道路又被雪埋了, 一时半会离不开, 就只能被迫逗留在甸氐道了。
连着被留三日,行伍里有人得了风寒, 整个人高热不醒。
好在,这趟张铁狗离开前来找过许黟,在许黟这买了些驱寒的药物。
这一路张铁狗没病没灾的,带出门的驱寒药物全都用在这人身上,总算是把人从阎王爷那里拉了回来。
“这趟回来,他还想着跟我过来恩谢你,我说不必了,让他把药钱给我就成。”张铁狗道。
那药他找许黟买的,花了三十文呢。
不能就这样白白送给别人,好在那人也识趣,知晓张铁狗要钱,就将药钱还了,没再提要跟着他来许黟这儿。
许黟敛眉听着,向张铁狗问了一些外面县城的事。
得知梓潼县的药价没有比盐亭县便宜到哪里去,这趟行脚的商人,都是囤的取暖物件,比如柴火,木炭,棉和麻之类。
张铁狗还说,他们在梓潼县的时候,还听到关于阴平县的消息。
说阴平县换了新的县令,那县令是颇为年轻,年仅二十有八,且还是进士出身,来到阴平县不足一个月,就抓拿下监了好几个贪污受贿的吏役。
“这些都是行脚的商人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张铁狗对着许黟道。
他神色无所谓,挠着头的说着,反正和他没甚关系。
许黟也当做是趣事在听,根本没有往别处多想。
两人好不容易见一回,许黟想要留张铁狗下来吃午食,张铁狗却摇头说有事。
他们昨晚刚在县城落脚,带回来的货物都还没清点,且雇主还未给他结算余钱。
许黟知他有要事要忙,便让他且等下。
他去到灶房,拿出一包药粉,让他带回去泡在水里洗头。
洗三回,把头上的虱子虫卵给洗了。
“有吗?”张铁狗一愣,有些头皮发痒地抬手挠了挠头。
许黟:“……”
“你在同我说话时,已挠了不下十回头。”
语音落下,换张铁狗沉默了。
他拿起许黟给他的杀虫粉塞到怀里,顿时怀中鼓囊囊的,闷声的说:“那我走了。”
……
接下来的两日,阿锦都在给许黟做赤狐围脖。
赤狐的皮毛艳丽,完整的皮毛拿到收购的铺子里卖,少说也能卖几钱银子。
阿锦一边给许黟量围脖的尺寸,一边用剪刀裁剪出形状,边夸着这赤狐的毛柔顺光滑,说瞧着一点都不比鑫郎君的差。
鑫盛沅常戴着一条毛色上等的赤狐围脖,衬得他唇红齿白的,更加的贵公子气质。
许黟却不想,他觉得戴如此红艳的围脖,有些过于夺目了。
阿锦反而说道:“郎君生得好,却总爱穿那几个颜色的衣裳,像鑫郎君和陶郎君那样好看的衣裳,郎君你都不穿。他人还戴头花,郎君也不戴,把好颜色都给遮住了。”
在她看来,许黟就该穿那样好看的。
“这是张郎君好不容易给你打猎到的赤狐,郎君要是不戴着,岂不是让张郎君的心意没有了着落。”
许黟:“……”他以前怎不知道,这丫头还有如此劝说人的本事。
还别说,他还真的被劝得犹豫了。
想着张铁狗那日爬山涉水回来,便第一时间来寻他,就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罢了,你既给我做成了围脖,我就戴着吧。”许黟眉眼带上笑意,无奈说。
阿锦见状,喜得两条眉梢都弯了弯,加紧的将围脖赶做出来。
到晚间,夜色渐浓,屋外冷风吹着树梢,屋里点着熏香,暗香浮动间,许黟听到隔壁房里传来阿锦高兴的叫声。
接着,就听得阿锦小步跑地往他这边过来,许黟眉梢轻抬,目光落在门口处。
下一刻,阿锦就出现在眼前,她手里拿着赤狐围脖,喊道:“郎君,我做好了,你快试试。”
阿锦在围脖里面缝制上一层柔软的棉布,针脚紧密,不见一丝缝隙。再反过来看外面的皮毛,毛绒绒的,很难找到针线的位置。
以阿锦日渐精湛的针线活,这条围脖确实不差鑫盛沅那一条了。
许黟刚戴到脖子上,顿感脖颈处暖和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