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茶水太烫了,他瞪大眼地用袖子捂住嘴,涨红了脸将那烫人的茶水咽回去。
许黟:“……”
“慢点。”
经他提醒,李经纪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脸,又微微红了起来。
食不语,店小二将菜端上来后,两人都挺饿的,没再多说什么客套的话,端着碗筷,就快速地吃起来。
这时李经纪发现,这许小官人吃相雅观,速度却不慢,也不是那般狼吞虎咽的模样,而是细嚼慢咽。然而他素来吃饭就快,但这许小官人竟没有被他比下去。
李经纪一碗米饭下肚,他也吃完了。
就在李经纪心里感慨许黟是个神人也时,这顿饭进入尾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搁下碗筷,许黟笑着说多谢款待。
李经纪喊来店小二添茶水,一面踌躇的问道:“如今出了这事,许小官人你可还要买宅子?”
问完,李经纪心里担忧,许黟会因为这事,就不再寻他买宅院了。毕竟这事放在他人眼中,是十分晦气的,要是还想买宅子,也会有所避讳。
许黟沉思半晌,反问他:“这事对李经纪而言不打紧?”
李经纪叹口气道:“哪怕是发生天大的事,这经纪的买卖还是要做的,要不然我一家老小就无可依了。那可恨的王管家,也不晓得跑去哪里,这案子想要了结恐怕没那么快。”
他也是丰富经验的老经纪了,被着道一次,醒悟过来就想了许多。
“潘县尉向来秉公执法,定不会让这案子草草了结,想来是不会影响到李经纪的根基。”许黟意有所指的说。
听到他这番话,李经纪欣喜点头,他算是听出来了,这许小官人还是愿意经他手买卖宅院。
三日后,这案子就在盐亭县大街小巷传开了。
县城中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好奇这王管家是什么人,胆子也恁大了,连前县丞的家都敢偷。
以至于,那些大户人家在听到这事,看向家中赁来的管家,管事婆子们,眼神都不一样了。
生怕也赁到如同王管家这样的白眼狼,得了主家如此多的好处,还在背后暗中使坏,纷纷对下面的管家,管事婆子们约束了起来。
管家与管事婆子们:“……”心里苦呀,都咒骂这王管家不得好死。
更惨的还有同为王姓的家仆,都害怕与这王管家有任何干系,直言真的不认识这王顺。
……
这事或多或少的,都在各户大院落里荡起喧哗的涟漪,不出几日,就已有好些以前私底下犯错的奴仆被主家赶了出来。
发卖的发卖,退回的退回,闹了好几日,才渐渐地停息下来。
此刻,许黟在自家的院子里,与来家里做客的庞博弈对弈围棋。
许家没有棋盘,棋盘是庞博弈让庞叔带着过来的。
许黟本身不会下围棋,但原身学过,因而他落子笨拙,总会落在意料之外,反而杀得庞博弈有些措手不及。
庞博弈眼角一抬,问他:“你这棋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也未免太臭了一些。
许黟道:“读书时,在书籍里看的,也曾和同窗对弈过几回。只是在下棋艺不精,甚少与人下棋。”
庞博弈呵地笑出声:“看出来了。”
这棋下完,庞博弈就让庞叔将棋盘收起来。
不用继续下棋,让许黟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亲自给庞博弈沏茶。
“庞官人今日前来,应该不是专程找在下下棋的吧?”许黟见庞博弈悠闲的模样,便直接问他。
他猜不透庞博弈的身份。
只是有一回他在听到庞博弈与潘县尉的对话中,得出这人曾经为官,不知何原因辞官了。
至于为何两人会出现下棋的场面,这话还要从上个月说起。
自从庞博弈的头疾没再犯病后,他为了答谢许黟,经常叫庞叔送来各种吃食。
要说金贵的东西,许黟还能有理由不收,可是这种时蔬瓜果,不收的话反而说不过去。
这一来二回,两家就愈发熟稔。
庞博弈看向他,问道:“你要买宅子?”
“庞官人知晓了?”许黟对上庞博弈清锐的双目,淡定地反问。
庞博弈嘴角含笑:“王姓管家将前县丞的宅子家具倒卖一事,整个盐亭县都已知晓了。当时跟着去报官的人就有你,我怎会不知?”
也是。
连潘县尉都是庞博弈的友人,有这层关系在,只要潘县尉愿意,他就能知晓不少消息。
许黟想到这里,没再问这般糊涂的话,只道:“是有想要买宅子,可惜这宅子出了点问题,不知道还能不能买成。”
庞博弈眯起眼睛:“兴许你还能捡到便宜。”
许黟闻言,双眼看向他。
庞博弈也没有瞒着,给他透露了部分案子的进度。
原来,这王管家之所以会倒卖家具,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当时他与前县丞的主仆赁书已到期,于是前县丞就传来信件,会来新的管家接替他。
不仅如此,前县丞还在信件里指责他办事不力,想要收回之前给他买的宅子。
这王管家自然不愿意,不仅不愿意,他还心生恶胆,偷偷把宅中的家具一件不留地都运到长生库去卖了。不仅如此,连前县丞当初买下来给他住的宅子,亦是抵押给长生库。
家具倒卖了一百一十八贯银钱,宅子抵押了五十五贯银钱,加起来一共就有一百七十三贯银钱了!
涉及到这么多的银钱,可把潘文济给苦恼的,这王顺如果不抓拿归案,前县丞那边不好应对。
许黟听得咂舌,原来这里面的故事是这样的。
……
没过多久,有一辆驴车匆匆地抵达盐亭县内。
驴车一到县城,就立马往县衙方向而去,从驴车下来一个管家装扮的中年男人。
这中年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前县丞派来处理此事的程管家。
程管家将手里的帖子递给衙门里的衙差,衙差打开一看,立马快跑的去到后衙找潘县尉。
“你说谁来了?”潘文济看着衙差慌慌张张的样子,蹙眉道。
衙差双手奉上帖子,垂着头的说:“兴元府知州的管家来了。”
兴元府知州,便是前县丞。他调离盐亭县后,就任命兴元府的知州,乃从五品官员。
哪怕盐亭县非兴元府管辖,潘县尉对这程管家依旧不敢怠慢。
他让衙差将人请到后衙说话。
至于两人都说了什么,其他人并不知情,只是这程管家从衙门里出来后,就直接去找那位李经纪。
李经纪看到程管家吓了一跳,差点就跪地求饶了。
结果这程管家没有摆架子,让他起来说话。
程管家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开口:“知州大人命我带话,此事你也是被殃及无辜,知州并不与你计较,只是事已至此,不能耽搁了这宅子的买卖,当时想要买这宅子的主顾可还在?”
他作为知州的大管家,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能长时间耽误在这里。
且知州已经发话,无论如何,都要在一旬时长内把这事办好。
李经纪闻言,当即就想到了许黟,他说道:“之前有个姓许的小官人想要买这宅子,只是……”
程管家撩起眼皮看向他:“只是如何?”
李经纪不敢拿乔,立马道:“当时小的报给许小官人的价钱是四百三十贯银钱,可是如今宅院里的家具全无,这宅子怕是卖不到那个价钱了。”
东街地段金贵,前县丞又不愿意压价,这四百三十贯银钱,本就高出其他一进院。如今还摊上这事,便更加卖不出去了。
显然,程管家也知情,他道:“无妨,你替我去送张帖子,就说我要见他。”
第94章
“兴元府知州的管家要见我?”许黟微惊, 接过李经纪递上来的帖子,垂眸看起来。
李经纪站在他面前,双肩微垂, 两手合在腹前,笑容满面的说道:“这程管家看起来极好说话,他想见你也是为了买卖宅子一事,许小官人不是说还想买宅子嘛,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他私底下给许黟透露, 这程管家如今过来盐亭县,是急着将宅子脱手, 这价钱就没法如之前那般, 抬得高高的, 兴许有意外之喜。
许黟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因而,在李经纪说这话时,便沉思数晌, 合上帖子, 同意了此事。
李经纪作为两人的中间人,立即安排了见面的时间,约在东街外的一处茶楼。
将近未时,锦月茶楼里人来人往,沿着浮雕楼梯往上,可见不少文人雅客两两而坐, 或是谈笑风趣,或是评文赏诗。
阁楼中, 有琵琶声悠悠传来, 伶人吟唱小曲,曲音婉转动听, 似随风叮当作响的风铃,吸引人侧目望去。
许黟撩着袍子迈步在台阶,目光往阁楼一瞥,就见阁楼中央坐着一个二八芳龄的姑娘,穿着素衣,发髻戴着一朵白绒花,长着双楚楚动人的丹凤眼,神色哀婉地看向前方。
他脚步微顿,身侧的李经纪顺着他目光看去,以为许黟是看中这姑娘了,就笑呵呵的开口。
“阿颜姑娘在月锦茶楼卖唱有数月了,她想卖身葬父,就不知会花落谁家。”
许黟看向他,随意问道:“没人开口?”
“也不是。”李经纪说道,“就是这阿颜姑娘有所要求,自己开价三十贯银钱。”
三十贯银钱不是小数目,谁家痴傻的郎君会花这么多钱买个小伶回家?
再说了,要是想要买个外妾,小娘养在家里家外,也花不到这么多钱,几贯钱就能赁一个回去。如果是卖身的奴婢,就更实惠了,二三两就能买到;如若是有手艺的,像灶娘、绣娘、梳头娘子等,这要贵价一些,几贯钱十几贯钱就能赁几年十年的。
许黟微微颔首,他随着李经纪上来阁楼,转身去到一间隔开的小间。
入内不久,就有小厮端着茶水点心上来。
两人坐在小间等候片刻,程管家带着一个随从来到茶楼。
程管家一进来,就看到李经纪旁侧的年轻小郎君,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并未开口。
作为中间人的李经纪当即起身,拱手行礼喊人,而后就跟程管家介绍许黟:“程内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许小官人了。”说罢,他就转过头跟许黟道,“许小官人,这程内知便是兴元府知州大人的家中大管家,这次买卖宅子,便由他全权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