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去请问潘县尉,得知这大夫家住在南街,姓许名黟。
许黟听后,心里已有成算,这面瘫在中医里,也会称之为“中风”,而在现代医学里,这病也叫做面神经麻痹。
可分为周围性面瘫和中枢性面瘫,这两者很好辨认。引起周围性面瘫的,通常是病毒性感染导致,患者的面部一侧会出现表情肌瘫痪,做不了寻常的表情,眼、鼻、口等都会出现歪斜、无法闭合的症状。
另一种中枢性面瘫,则是多出现眼部下方位置肌肉瘫痪,中枢神经无法支配眼部以下的部位。且,这种面瘫多是中风、脑梗死和脑出血等病因导致,会出现口角下歪,淌唾液等症状。[注1]
得这病的病机也多,许黟不好只听只言片语就判断可否能治。
都头也知晓其中道理,于是就要带着许黟去看他这位弟弟。
许黟正有此意,但他想到张铁狗,连忙问道:“都头,我这友人能否先离开?”
“可以。”都头想留的人是许黟,自然答应他。
……
接下来,许黟同这位都头坐上一辆驴车,车把式驾驶着车子快速的出了城。
都头向许黟解释道:“我这位弟弟住在北郊庄子里休养。”
许黟侧目认真倾听,没有多言其他,只在都头话音落下时,适时地接话几句。
能被安排在庄子里休养,这其中本就有些令人寻味,不过家家有本经,他被请去出诊看病,就只关注自己在意的事便可。
北郊离城门不算近,车把式驾着驴车行驶了半个时辰,才姗姗来到一座朴素的木门前。
两人下车,都头领着许黟入内。
这时,有个老仆人过来开门,朝着都头喊了一声“二爷”,就立马主动说道,“郎君在院子里赏花,二爷请随老奴过来。”
“这么冷,怎么在院子里?”都头不悦的问她。
老仆人叹气,忧愁道:“郎君无事可做,只能是在院子里赏赏梅花,二爷就别说郎君了,郎君这心里苦着呢。”
她的话音落地,都头的脸色变得微微难看起来。
许黟目光看向庄子,这庄子面积不大,不过里面的仆人不多,一路走过来,就只见两个下人在扫着地上的落叶。
从两人的对话可以得出,这得病的弟弟,应是郁郁寡欢。
等他见到一个清瘦的小郎君,披着厚厚的毛绒披风,坐在轮椅上时,许黟还是多看了他几眼——
腿部。
腿部披着毯子,看不清腿型。
“郎君,二爷带着大夫来给你看病了。”老仆人蹲到小郎君的面前,轻声细语说道。
这小郎君的手指头动了动,缓慢地扭过头,往许黟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年纪很轻,不会超过二十岁。
他面容无须,口鼻歪斜不重,双目带着审视落到许黟身上。
在他观察着许黟时,许黟也在默默的关注着他的神态举止。
在医学里,中风也和情绪有关系,性急着,更容易得病。
但这年轻人看着不像,从面相来看,看不出急躁,更偏阴沉一些,不知是否是得病后所致。
他不开口说话,许黟就问旁边的都头,问他这病初犯时是什么模样。
都头沉思,而后才道:“初始,弟弟忽然晕眩,请了大夫来看,看不出有何问题。后来晕眩频频,连走路都不稳,家母觉得不对,就又请了陈大夫看病,陈大夫言,这是中风之证。”
可弟弟年纪如此轻,怎么可能会中风?
这说出去,谁会相信?
于是,都头就叫随从去府城请大夫,这大夫也是告知,这是中风面瘫之证。
然而他们开的药方只能缓解病情恶化,并不能彻底治愈。
如今,他腿部乏力,只能是坐在轮椅中,日日寡欢。
都头担心他弟弟常年如此,情况会更加糟糕,期间也陆续请过不少大夫。
有的直言不好治,有的则是光棍,骗到他的头上,被他抓捕下监。
要不是他特意去了解过许黟,也不会轻易带着他上门。
许黟听他说完,半蹲身给这位小郎君把脉。
这小郎君眉眼艰难一动,想要说什么,却没开口。
他身侧的老仆人嗓音哽咽道:“郎君如今口不能言,实在委屈。”
许黟沉默,面瘫者,确实会出现喉闭失音的症状。
接着他观其脉象,是为涩脉,弦紧难分,气机阻滞,可谓是行血不畅,是湿邪所致。[注2]
综合情况来看,这小郎君得的应该是周围性面瘫了,且由病毒性引起的可能性很高。
许黟敛着眉收回诊脉的手,试探性的对小郎君问道:“你这病,在病发之前,可曾发过热?”
小郎君眼珠子转动,“呃呃”地发出嘶哑的叫声。
许黟看周围人的神态,看来他想的没错。
脉象虽能看出很多原因,却不是所有病因都能一清二楚,其中也需要通过“问”来进行排除法。
他又问:“可还记得当时发热的场景?”
都头被他问得一怔,这是一年之前的事了,他哪里还记得。
不过他不记得,伺候小郎君的老仆人记得,旋即就和许黟说起当时的场景。
那时小郎君发热得突然,连夜请来的大夫,连续喝了三天的药汤,这发热才反反复复退下。
当时退热后,小郎君在床榻上休养数日,精神不济许久。后面突然晕眩,却是没有想到一处去。
许黟又问了几个问题,才缓缓起身,朝着都头道:“我先开一剂药散,不拘时候服用五日,要是有效,可继续服用。”
他开的药散方子,叫牵正散,其中的君药所用是僵蚕。
僵蚕,有“僵蚕治诸风之喉闭”说法,它有诸多作用,能祛风定惊,还可以治面神经麻痹等证。
这药方除出僵蚕以外,还有白附子、全蝎各等药物,其中的白附子能祛风痰,全蝎能息风止痉,加在一起可治祛风、化痰、通络等。[注3]
许黟把药方写出来,又详细地写出使用方法。这三味药材要一起研磨成细末,每次取一钱的量,用热好的黄酒代替水服用。
药方写好后,许黟将它交由给旁边的老仆人。
并对着都头说道:“病者不能长久而坐,需以按揉双腿,以免肤肌萎废难以恢复。”
他适才在诊脉时,收回手时,特意捏了一下病人的腿部。
这一年里,应该没人替他按揉过,小郎君的双腿已出现肌肉收缩的问题。
都头闻言,就问许黟有没有法子让腿也恢复如初。
许黟道:“面瘫治好了,腿部自然也能好。”
……
在同一时间段里,张铁狗被放出来后,就先去了一趟许家。
阿旭和阿锦在家里等得焦急,看到张铁狗来了,面色苍白的跟他说郎君被抓走了。
张铁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阿旭你们别急,这事在我不好,我被守城的兵捕抓了,给许兄弟带来麻烦。”
兄妹两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郎君是因为张猎户才被士兵抓走的,那现在张猎户回来了,郎君呢?
“那你回来了,郎君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阿锦惊慌地看向他,询问道。
张铁狗道:“你家郎君,被都头请去看病了。”
“……”
听是这个缘由,两人沉默。
随后,就一直在院子里等着许黟回家。
等到午时,许黟还是没有归家。
这下子,连张铁狗也坐不住了,他摸着腰侧的砍刀,犹豫着要不要去都头的家里找许黟。
就在他和阿旭阿锦商量着要不要喊上余秋林,一同去县学寻找邢岳森的时候。
许黟乘坐着驴车回来了。
第101章
许黟能平安无事的回来, 他们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落回。大夫给病人看病是职责所在,他们说不得什么。
张铁狗拍拍兄弟的肩膀,问许黟, 那个都头没有为难他吧。
为难没有,但临离开时发生了件小插曲。
许黟之前在与陶清皓他们结交时,了解到盐亭县有四大员外,除邢家、鑫家、陶家, 还有一个谭家。他跟谭家唯一的交集, 就是买宅院时,与对方的谭家管家有一面之缘。
等到离开时, 许黟意外见到这位谭家管家, 对方也见到他可。这时候许黟才知晓, 这位请他来看病的是谭家的二爷。
谭家管家是来给小郎君送养生补品的,他在看到许黟在场时,明显措愣了一下。
问了谭都头, 明白许黟是请来给小郎君看病的大夫后, 看向许黟的眼神更古怪了。
这自然没法隐瞒住经常抓捕审问犯人的谭都头。
管家眼神闪躲,而后挨不住谭都头的审问,吞吞吐吐的把谭员外想买前县丞的宅子,但被许黟截胡一事说了出来。
许黟看向他:“……”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呀,这么一讲,好像错在他先了。
不过管家忘了一事, 许黟陪同李经纪去衙门报案,案子虽然是潘县尉在审, 但负责抓拿人的头头正是这位谭都头。
当时的案子来龙去脉他全都知晓, 先想买宅院的本就是许黟,不是他家。
谭都头面色发沉的看着当着他的面颠倒黑白的管家, 微有些不耐烦的挥手让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