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声音在人群里荡漾开,周围几个同窗也注意到,不知何时,许黟就站在他们身后。
冯姜良的眉梢猛的一跳,飞快回想他适才有没有说不合时宜的话。
发现没有后,他就淡定下来,嘴角上扬的喊道:“许黟,你可算是来了,正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个汉子可是你朋友?”
“汉子”是蔑称,与人相处之间,是不会直接称呼对方为汉子的,除非是身份地位比较高的人,对普通底层百姓的随口称呼。
许黟目光掠过他,落到旁边那人,淡淡道:“你道他人粗鄙,非读书人也,而不以溺自照而,这人要是面丑心恶,非人哉。”
那同窗惊愣住:“……”
他迅速回过神:“你你你辱我?”
许黟笑了:“不,我在提醒你。”
张铁狗来到他的旁边,小声问:“许兄弟,你刚说的那句是什么?”
许黟旁若无人,对着他解释道:“就是让他撒泡尿照照自己,像不像个人。”
张铁狗瞪大眼睛,不愧是读过书的,还能这样骂人。
刚刚他被骂,只有气,想到拿拳头揍他,可不想给许黟带来麻烦,就忍着没开口。
这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不由的意外许黟变化这么大。
以前他们都是同窗,这许黟都是不和他们打交道的,像极只会读书的闷葫芦。
哪里想到许黟会这么能骂人。
冯姜良见友人被骂得面红耳赤,知晓他要是不说两句,恐怕会让友人太难堪。
他便上前,说道:“许黟,你误会了,是这汉子鲁莽在先,他也是一时生气,才会说那样的话。都是昔日同窗,你不至于如此生气吧?”
许黟漫不经心看向他,说道:“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注1]。这句诗送给你,倒挺合适的。”
冯姜良面色一僵,整个人愣住,他也被骂了。
其他几人见状,都有了退却之意。
许黟冷眼看向这群昔日的“同窗”,对他们的好感度几乎为零。
甚至于,说这话会不会影响到他以后,许黟是不在意的。要是品质堪忧,这些人也难以得到大前途,即使机缘巧合当了士大夫,许黟也不带怕的。
要是真被记恨十几年、二十几年,也要报复他这个小小的大夫。
大不了,他就离开盐亭县,天南海北,总有安居的地方。
况且许黟并不觉得,他会一辈子待在这里。
……
如此,这事不欢而散。
张铁狗等他们离开,担忧地看向许黟:“这群人,会来找你麻烦吗?”
“不会。”许黟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笑着说,“以他们目前的能耐,还不至于让我有麻烦。再说了,要是他们不讲道理,我也是略懂拳脚的。”
张铁狗点点头,他是相信许黟的功夫的。
许黟光是那套让人眼睛缭乱的拳法,就够他们吃一壶。
闲聊几句,周围就有摊主围了过来,问他们卖的是什么酒。
他们瞧了好一阵热闹,见这年轻的郎君应该就是摊子的正主,都疑惑什么样的酒卖到一角三钱银子。
“酒馆里是有酒卖这个价,但那都是好酒,小郎君你卖的酒,也能和酒馆里的酒比吗?”
“这里是晚市,这酒卖这么贵,没人买的。”
张铁狗听到这话,不乐意道:“我兄弟制的酒,酒馆里的酒根本没法比,况且卖这个价已是大便宜。”
“……”摊主们脸上露出不信。
许黟笑着说:“这酒好不好,只有喝过的人知晓,叔伯们可有要尝的?”
这几个摊主自然舍不得花大价钱买这酒,纷纷摇头离开。
见状,许黟也不气馁。
买卖讲究缘分,有缘者自当会来。
许黟坐到木板车后方,让张铁狗和阿旭他们别急。这时,阿旭乖巧地询问许黟,后面那句诗是何意思。
“为何那人听到这句诗,就不敢再说别的了?”阿旭问许黟。
许黟淡淡道:“因为再说下去,他的面具怕是要脱下来了。”
冯姜良这人吧……许黟无法说出他有多坏,但就是惹人厌,他不喜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多留情面。
不想继续说他,许黟换了话头,问张铁狗:“如今,你还想不想学千字文?”
识字后,骂人都是文雅的,还听不懂。
张铁狗沉默:“……”
良久,他才低哑着嗓音问他:“我真能学会?”
许黟道:“你想学,就能学会。”
“好!”张铁狗下定决心,坚定的对许黟道,“我学,学了千字文,你就得教我练拳。”
许黟颔首:“元日后,你就和阿旭他们一起赶进度吧。”
谈话间,陆续有人停在摊子前,询问这是什么酒,为何卖这么贵。
阿旭是练习过的,脸上带着笑容跟他们介绍这是什么酒:“这是用上等清酒制的跌打药酒,可活血化瘀,治疗内伤旧疾,仅此一家有,其他都买不到嘞。”
能治病的药酒,高档的酒馆也有卖,卖的价也不便宜。
有人就问,能不能先尝尝?
阿旭就打开其中一个酒瓶,笑着说:“这酒珍贵,没法给各位尝嘞,但能闻。”
只能闻……有人就不乐意的离开,有人就留下来,闻了酒香味,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的花三钱银子,把这瓶酒给买下来。
其他人见有人花钱买,也困惑这酒的香味真值这个价,便也跟着闻一闻。
这一闻,都觉得这药酒的味道实在香,只闻着就觉得带着一丝撩人的甜。况且,在盐亭县里,这群爱酒人士,还从没闻过这样的酒香味。
经这一闻,舍得花钱买酒的人渐渐多起来。
第102章
本来今晚带出来的药酒, 许黟觉得能卖出去两瓶就不错了。
虽然他相信会有人舍得买酒,可到底价钱高,舍得买的人不多。加之, 阿旭和张铁狗都不是那等会吆喝卖酒的人,许黟对此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他做好药酒卖不出去的准备,万万没想到靠着闻酒香,带出来的酒, 三分之二都卖出去了。
许黟咂舌:“……”果然, 宋人爱酒不是说说而已。
半个时辰后。
阿旭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跑来对面的茶肆找许黟,他笑得露出牙齿, 喊道:“郎君, 带出来的酒都卖完了!”
十五瓶酒, 都卖出去了。
这几乎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哪怕阿旭知道这酒好,肯定有人买。但有这么多人买, 他也没想过。
许黟道:“既然卖完了, 我们就回去吧。”
“嗯嗯,郎君稍等一会儿,我去收拾摊子。”阿旭行了礼,蹦蹦跳跳的回到对面的摊子。
守着摊子的张铁狗正在和一个客人说话,这客人来晚一步,没买到酒, 忧愁着跺着脚:“没了?还能再去拿酒回来吗?”
“没了,明日是元日, 不出摊。”张铁狗回他。
不出摊这事, 是今儿出门前就商量好的。
这人一听没酒了,脸上都是愁绪, 连忙追问道:“我是府里采办的管事,主家正想要两壶好酒,还请这位小哥通融一二,再取两壶酒来。”
他想,有买卖做,这壮汉肯定会答应。
哪想到张铁狗是个榆木脑袋,说没有就是没有,让他过几日再来。
这人傻眼了,没见过这样做买卖的:“……”
阿旭回来见此场面,对着这人问道:“你想要两壶?”
这人一看还有转机,立马态度谦和说道:“正是,我也是替主家办事,小哥儿你通融下吧,要是能给我带两壶,我愿意每壶多出五十个钱。”
他刚当的采办管事,正想在主家面前表现,适才经过这摊子,看到是卖药酒的就停下来观望。
闻到药酒香味,他便心动了。
主家嗜酒,盐亭县什么样的好酒都喝过,还没有今晚闻到的药酒香。
他要是能买回去送到主家面前,肯定能得到不少赏钱。
阿旭思考再三,说道:“我们要收摊了,你要是想买,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去家里取。”
至于专程跑去拿,阿旭不敢私下做主。
这人听到要跟着去拿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同意了。
很快,回去的人里,多出一个陌生的客人。
这客人在看到许黟也是好奇,询问之后,得知这药酒是许黟制的,而许黟还是一名大夫,眼神充满意外。
“许大夫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能耐,实在令人另眼相待。”他夸赞道。
又问,这酒后面还有没有。
“我虽不是爱酒之人,但我家老爷爱酒,平日里需得顿顿有酒,县中几家酒馆的好酒,几乎都已喝了个遍。老爷常说,想试试别的酒。”
潼川府也有好酒,往来的行商队伍有车马,来回送一趟酒不算难事。
但爱坐地起价,一角好酒都卖到上贯钱,即使是他家老爷,也不好这般挥霍。
许黟淡淡道:“我这药酒后面还会有的,就是饮酒时不宜贪杯,你带回去时记得告知你家老爷,别超过一碗酒的量。”
许黟让阿旭在卖酒时,提醒买酒的主顾记得喝酒的量,这回,他也一并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