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娘子早早就在自家院子外等着他,见着他拎着药包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是这脸色,难道那许大夫也没法治好?”他娘子问道。
罗宜春:“能治,说不严重。”
他娘子:“既然能治,怎么还哭丧着脸,若是老夫人瞧见了,又该说你。”
罗宜春扯出个难看的表情:“这、这药,那许大夫收了我三两银子。”
“多少?”他娘子捂着嘴惊呼,“怎么那么贵?”
“是啊,怎么就那么贵。”
不是都说这许大夫看病,收费很便宜的吗?
……
不出几日,城中有百姓听到些不友好的话,是说那东街许大夫的。
便说东街许大夫给病患看病,收了昂贵的天价,这流言出来,好几个茶寮酒肆里的客官们都在议论。
“不可能,我找许大夫看病,只收了三吊钱,我那病便治好了。”
“这事我能作证,当时便是我带着王兄去看的病。”
“客官们,小的也曾找许大夫看病,还是割的瘤子,那瘤子这么大,用了不少好药来着。”酒楼里的酒保给愤愤不平的客官们倒了酒水,没忍住地加进来,“那许大夫也才收了我两吊钱呢。”
“定是哪个不要脸的,收了贵价的药材,偏用了还嫌贵。”
“你知道是谁?”
“我不晓得,不过我可以去找我三表舅的二儿子的小哥儿问问。”
“哦?”
“那小哥儿,在私塾里读书,这话就是从某个私塾里传出来的。”
……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许黟的耳朵里。
许黟听后,不用想,他就知道这些话是谁传了出去。他一笑了之,根本不在意这些流言。
这日,余秋林查到消息后上门。
他气得和许黟说道:“这消息是从罗家传出来的,罗家有个哥儿在私塾里读书,把这话说给同窗听。那同窗便宣扬了出去。”
许黟很有闲心,给他斟茶,说道:“这事我晓得了,你别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余秋林气渐渐平复,却为许黟值不得:“虽然说大夫医病救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这大夫也不是什么病人都收的,黟哥儿你愿给他看病,他怎么还诬赖上你。”
“他说的是真的。”许黟平静道。
“我就说这些话不实……”余秋林附和的话顿住,“啊”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什么真的?”
许黟道:“他说的高价。”
余秋林立马变脸:“黟哥儿看病如何收费,那是因人而异,他既然愿意付钱,怎么能阴阳两面。”
许黟:“世人都有阴阳二面,正常的。”
余秋林没忍住翻了白眼:“黟哥儿,你怎么还替他说上话了。”
“没有,我就是阐述事实。”
许黟说完这话,见着余秋林忍不住地打着哈欠,笑笑地让他伸出手。
余秋林习惯性地把手伸给他,伸完才后知后觉地问:“黟哥儿,我这有问题?”
许黟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夏日炎热易伤脾,我给你瞧瞧。”
他诊脉完,发现余秋林的脾和胃都有些虚,中医理论里,脾与胃相表里,这两者关系密切,其中出现问题,另外一方也会多多少少有问题。许黟问他:“最近食欲不佳?”
“嗯,口涩。”余秋林回他。
许黟道:“要劳逸结合,别只顾着挣钱。”
余秋林被说中了心里想法,脸微微红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我,我想给我爹娘换个大房子住。”
这盐亭县的宅院不便宜,当初许黟是捡漏,半价淘到了这么好的一进院,不仅格局好,地段好,还保值。
如此好运气,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余秋林这些日子一直在留意东街的宅院,结果卖宅子的少之又少,只有租赁宅子的。
但那些宅子的租金都不便宜,动辄一年数十贯,于他家而言,实在消费不起。
“秋哥儿要是不急,可再等等。”许黟提议,“这东郊有一处庄子的主家,好似要挂牌卖了出去,你若是想买大房子,不若考虑这处。”
余秋林眼睛亮了起来:“东郊的庄子?”
东郊的庄子,几乎就没有卖出去的。
虽然地段在东郊,但在县城围墙内,离着市井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且好的庄子,住起来要比城内宅院的舒服,若是再养一辆牛车,他们进街市便方便了不少。
许黟道:“我也是听陈六说的,他是庄子里的管家,知晓的比我多,不若你去问他。”
“好,谢黟哥儿提醒,我下回找他去。”余秋林甚是高兴。
他们聊完这事,便聊到生意上面。
阿旭和阿锦做的消食丸,只够着他拿出去卖,如今盐亭县以及周边县城,都只认余秋林这独家一份。
济世堂的沈氏消食丸,销路已然没之前好。
大家买不到陈氏消食丸,才会往后选济世堂的。
余秋林本担心,对方的少东家心眼小,是个报复心重的,担心给许黟惹来麻烦。
然而,他等了等,两年多过去了,不仅没等到报复,反而从旁知道,这沈少东家犯了不小的事,入狱了。后来沈家花了不少钱将他从牢狱里捞了出来,被送出了潼川府。
余秋林对着许黟感慨:“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沈少东家要是个好的,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
对许黟而言,这沈家少东家早已翻篇了。
……
过了两日,罗宜春再度上门。
他在家里焦急地等了两天,命小厮去市井里打探消息,他传出去的那些话,几乎没人信!
罗宜春想站出来,大声地喊这是真的。
又碍于读书人的面子,拧巴了几日,乖乖地跑来复诊。
许黟见着他来了,面色不改地为他诊脉,脉象有所缓,还需继续喝药。
“上回的方子,我再给你开五剂药包。”许黟看着他,微笑道。
罗宜春胸口起伏,心疼地不甘心问:“还是上回那药钱?”
许黟朝着他颔首。
罗宜春彻底死心了,这药钱非出不可,他喝药这几日,后背的疼痛不严重了,摸着的也没之前疼。
他娘子说,那巴掌大的红疙瘩,有所收敛了。
他也不是真的甘心被许黟宰,那日拿了药包,就去请一个大夫来瞧。
那大夫检查半天,都不能确定里面都用了什么药,又用了多少。
气得他那晚疼了半宿,折腾到后半夜才入睡。
连着同样的药方吃了三回疗程,许黟终于大发慈悲,没再用同个药方宰人了。
黄瓜痈,初期宜服仙方活命饮,后期可用夺命丹治疗。
这夺命丹,来自于《医宗金鉴》、《杂类名方》,现代医学里会有医生用这样的方子少之又少。
毕竟这里面除了蟾酥和朱砂以外,其他的枯白矾,寒水石,铜绿都是矿物药材。
放在现代里,不是方子里的药物用法被其他药材代替,就是新医学研发新药方。
像这种杂类偏方,很多都已经不适合现代医学了。
当然了,许黟如今生活在古代,他偏爱古医方,瞧了罗宜春的病症后,很快就敲定下来,用这夺命丹的方子。
“这夺命丹需要炮制,你三日后再来取药。”许黟说。
罗宜春心里咯噔一下,问:“那这夺命丹是何须价格?”
许黟看向阿旭。
阿旭替他答道:“回罗官人的话,这夺命丹所用药材不是珍贵便是稀缺,药钱自然是要偏旁人贵一些的。”
罗宜春听到这话,眼里没了光:“……那是多少?”
阿旭回道:“一瓶夺命丹,需要五两银子。”
罗宜春:“……”他现在换个大夫医治,还来得及吗?
后来,他才得知。
这夺命丹,也是要吃三个疗程。
罗宜春的病治了一个月,终于病好了。
他传出去的话,自是有人知晓是他,有人跑来询问他得了什么病,怎么还要吃那么昂贵的药。
罗宜春遮遮掩掩,不好跟同窗们说他得了什么病。
这事便息事宁人,过了段日子,便没人再提及了。
哪想,罗宜春在仲秋节这日,与友人和同窗们在酒楼里赏月饮酒,喝到后方大醉,自己说漏嘴,把在许黟那儿治病的事吐露出来。
他那日被厮儿搀扶着坐上轿子回家,还不知晓有事在后面等着他。
次日,他在酒楼喝酒不小心暴露的这事,便在县城里传开。
原来是他得了那见不得人的恶疮,才需要花那么多银钱治病。
罗宜春知晓后,气得晕厥过去。
半日,他才悠悠醒来,大声喊:“是谁要害我!是谁要害我!”
他娘子坐在床边,掩面恸哭,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