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手里的果子,有些不敢吃,可转念又想,他家啥也没有,有什么东西是别人惦记的?
想到这里,他就放下戒备,咬了一口手里的茯苓糕。
这一吃,他整个人惊呆住,看向同样惊呆住的妻子,不可思议地说:“这果子,真好吃啊!”
他们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帕子里还剩下的几块茯苓糕,都在想,这些得留给儿子们尝尝。
隔壁。
“哒哒哒——”
阿旭驾着驴车回来了。
屋里焦急等着的李跛子听到动静,拖着有些跛的腿出来,看到阿旭抱着木轮走来,有些激动。
阿旭道:“老丈人,你歇歇,换轮子的事交给我就好。”
李跛子不好意思道:“怎能如此麻烦你们。”
“应该的。”阿旭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这对我来说不过小事一桩,不会麻烦。”
这几个月,驴车的车厢和轮轴,都是阿旭在维护。
他装起轮子有模有样,动作很是娴熟。许黟看向李老汉,跟他解释,他们车厢轮子坏了,都是阿旭换的。
李老汉这才反应过来,这群后生,不是专程来找他的。
“你们要往哪里去?”他问。
许黟回他:“去京都。”
李跛子听后,满脸震惊:“……”
昭化离着京都可远了,他们这般走走停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
“无妨。”许黟笑了笑,他们这一路上,本就是为了多攒临床经验。
何况,这一路不止花销,他们也在挣钱,加上余秋林这回过来寻他,还给他带来了一笔颇丰的分成,足够他们四个人,两年的开销了。
另外,他手里头还有几百两银子……
这笔钱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够两辈子花了。
轮子修好了,李跛子再也不用担心明日没法拉货了。
他左瞧瞧右看看,皱巴巴的脸上多出一丝笑容,朝着许黟和阿旭他们谢了又谢。
许黟没接受他的谢意。
时候不早了,他把锦囊拿出来,放在粗糙的木板桌上面。
看着李老汉面带困惑,温和说道:“这里面的东西是唐大叔让我带给你。”
“是什么?”李跛子问。
许黟摇头,说他也不清楚。
交代完,他就带着阿旭他们离开了这里。
他们走后没多久,李跛子拿过这个轻飘飘的锦囊,捏了捏,像是纸张。
难道是唐兄弟捎给他的信?
可他识字不过百,认的字真不多啊,还不晓得看不看得懂?早知道,就该当着那孩子的面打开看了,这样遇到不识得的字,还能问问他们。
李跛子一面想着,一面打开这个锦囊,把里面的纸张抽出来一半,他就顿住了。
那不是信……是交子。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是四张五两的交子,足足二十两银子。
李跛子呆愣半晌,骤然老泪纵横,无声地泣哭起来。
……
隔壁屋,老妪等到了许黟他们回来。
她的儿子媳妇都在,看着这个年轻的许大夫,有些不敢相信。
方才他们吃进肚子里的茯苓糕,那味道依旧在嘴里残留着,这不得不让他们相信,他们的娘说的话都是真的。
许黟看到他们,就知道这两人,也有着很明显的营养不良。
古人没有营养不良的说法,而是称之为痿症,或是“痿躄”,只不过老妪的儿子和媳妇,还不至于到四肢软弱无力,身体痿弱无用的地步。
而是先从萎黄的皮肤开始,再到头发、肌肤,脸部逐渐消瘦,开始时,体格还算精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肌肉会消失,从而变得羸弱。
等到那时,就成为了老妪那样破败不堪的脉象……
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变成药石无医,就并非病死,而是瘦弱衰竭而死。
许黟的沉默有些许久,老妪一家人都闭住呼吸不敢说话。
他察觉到了这一家人的紧张,很快就收回探脉的手,笑着对他们说:“不是大麻烦,我开个调理身子的药方,吃些时日就好。”
听到这话,老妪一家三口都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他们看许黟那沉冷的神态,还以为出了多大的麻烦。
许黟因不说话而变得有些疏离的眸眼,在看到他们时,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知道这个善意的谎话并不能改变这一家人的结局。可至少,在老妪生命走向尽头时的那段日子,不是沉浸在绝望里。
许黟拿出纸笔,写了个温和的补身药方,接着,他又想起了他做出来的芝麻茶。
芝麻茶里面有很好的油脂,经常喝能有延年益寿的效果。虽然对于老妪来说,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可谁能说得准呢?
或者在调理中,可以活得更久更久。
许黟默默地将芝麻茶也写在了药方里面,在旁边为他研墨的阿锦看在了眼里,眼眸中多出一丝狐疑。
把方子写出来,许黟说道:“我那里就有药材,老人家你派个人跟着我去取便好。”
她儿子道:“我去吧,我手脚快,能跟上许大夫的驴车。”
许黟笑了笑,说道:“不用如此,坐我的车同去就成。”
他们没多耽搁,许黟简单交代几句,就请老妪的儿子随他上车。
来到客栈,许黟交代了阿旭去取药。
而他则趁着这时间,把昨日碾成细粉的熟白芝麻,都倒进袋子里,又取了一罐没开封的红茶,一并交给老妪的儿子。
老妪的儿子看到这些物事,当场吓在原地,接都不敢接。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哪里买得起啊!
许黟道:“不用多少钱,你带的银钱里,拿二十文与我就好。”
老妪儿子:“……二、二十文?”
“嗯。”许黟笃定道,“二十文。”
这种亏本的买卖,也就许黟乐意做了。
二庆他们,早就习惯了许黟偶尔的“多管闲事”,对此见怪不怪,还会主动加入帮忙。
第二天大早,店小二便端着早食来敲门。
阿旭接过早食,谢了店小二的,端着进到屋里。
屋里的许黟穿戴好衣衫,端坐在桌前看手中的书籍。
庞博弈给他的游记他都看完了,这书是他们路过县城时,在一家书肆里买的。
许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籍,抬头看他:“信寄出去了?”
“都寄出去了。”阿旭点点头,说道,“今年这么久都没收到邢郎君的信,也不晓得邢郎君高中了没有。”
许黟不动神色道:“应是能过的。”
这是邢岳森第五回考春闱,上回,他离中进士的位置已然很近了。
这两年他刻苦钻研,总该有个好结果。
许黟对自己的好友很有信心,没有将这事放在忧愁处,左不过晚些时日,他就能收到邢岳森的书信了。
眼下要紧的,是参加盛茶会。
他瞄了一眼屋里的时漏,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盛茶会就要开始了。
第185章
永兴茶坊里人声鼎沸, 格外热闹。
来参加的,无论是贵公子哥,还是点茶娘子, 都身份同等,依照拿到的次序排位,等着上台与茶保们比试点茶的能耐。
许黟的运气不错,他拿到了刻着“贰拾陆”的木牌。
偌大的半米高台上面, 还悬空着雕刻花草的阁楼, 阁楼里面坐着数个品鉴的大师,以及楼中的掌柜和东家。
上面垂下来若隐若现的轻纱, 轻纱迷人眼, 无法将里面的人瞧得真切。
许黟撩起眼睑看了一眼, 就将目光收了回来,反而津津有味地看向台上比试的人。
上面的比试历经了几回,轮到许黟上台了。
许黟准备的是芝麻茶, 在飘着浓浓不散、沁人心脾的茶香中, 他研磨的白芝麻特有的油脂香味,格外突出。
引得其他比试之人,都频频朝着他投来打量的目光。
许黟丝毫不在意,认真地将自己的点茶做了出来,便有候在一旁的小厮,将茶端去阁楼。
“这是……白芝麻?”
“今日难道不是点的清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