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辩证,那应是他携带的梅毒还没爆发,并未表露出来的可能性更高。
许黟目光看向前方,微微有些冷漠地说道:“那处若烂了,治不好可会要命。”
“是啊。”吴关山叹着气,没察觉到许黟眼神不对,他还在担忧道,“我已经让这户人家另请高明,但他家似隐瞒了什么,迟迟不找其他大夫瞧病。”
吴关山担忧着,若继续耽误着,这病人怕是凶多吉少。
闻言,许黟看向一无所知的吴关山,似有所指地说道:“宁愿瞒着也不另请大夫,吴兄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吴关山眉梢跳了跳,压低嗓音地反问:“蹊跷?”
许黟微笑:“寻常时刻,这被尽去其势者,便是想求一条活路。想求却怕被知晓,怕是有别的原因。”
吴关山听到他这么分析,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冷天里,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一想到那夜,他忽然被顾家请去救人,便听到旁边黑乌乌的房间里传来婆子的哭声,那哭声凄厉,与其他等面带惊慌的人格格不入。
当真有隐情的话,便是第二天,顾家出了人命,梁娘子自尽了。
那时候,街道就有流言在传,很快有衙差去问了情况,查出并不是他杀。
如今回想起来,顾家大郎的伤势和梁娘子的自尽,也太巧合了。
许黟见他若有所思地模样,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时辰不早了,吴兄,该到我们了。”许黟提醒。
吴关山恍然回神,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义诊堂。
义诊堂外,已经排着不少等着看病的人,吴关山没再去多想,全心全意地开始为病患义诊。
……
此时,顾家大房。
顾家大房外的庭院有棵枣树,自那天后,枣树忽然凋零,没几日便枯萎死了。
之后,顾家大房的气氛越发低沉,伺候的小厮丫头们,连喘气声都不敢重一点,就怕惹得主子不悦。
顾母因儿子这事,病倒在床数日,这会儿,她做了个噩梦惊醒,慌里慌张地爬起来,喊道:“娟儿,娟儿。”
娟儿从外面跑进来,半跪在榻前,服侍着顾老太太起身。
顾母抓着她的手掌,青脸獠牙地问道:“生哥儿醒了没有?”
娟儿被顾老太太的脸色吓一跳,白着脸,支支吾吾道:“还、还没醒呢,老太太,要请大夫过来再瞧一下吗?”
顾母跌坐在床榻,短短几日,她便苍老了十数岁,看着跟入土为安的老妪一般。
“银翘呢?”突然,她想到什么,问道。
娟儿抿着唇,低声道:“银翘姐姐在守着生哥儿。”
顾母听到这话,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她道:“快去请吴大夫。”
“欸!”娟儿喘着气儿,连忙从大房屋里出来,还没到偏门,就见到一个长相轻佻的公子哥朝着她这方向过来。
那是顾家二房郎君,叫顾丰。
顾丰是二房庶出的儿子,并非顾老太太亲生,这回出了这样的事儿,背地里最开心的莫不过二房了。
只要顾生出了事,那这家业就只能二房来继承,谁让二房生了二男三女,与大房比起来,那就是天然之别。
顾丰早盼着顾生出事了,看到娟儿慌忙地模样,便把她拦住。
“丰二爷。”娟儿欠身行礼。
顾丰笑呵呵地盘问:“去哪里啊?”
娟儿抿紧了唇,不敢去看顾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小声道:“老太太命我去寻吴大夫。”
“吴大夫啊……”顾丰故作停顿,慢悠悠地说道,“老太太糊涂了吗,吴大夫被请去义诊了,这会儿可没法来咱们家里给大哥看病。”
娟儿心慌了慌,顾丰趁机拉着她的手摸着,笑眯眯地诱导:“娟儿姐姐,你难道也要跟着糊涂?”
“我、我没有。”娟儿微红着脸颊。
顾丰也不怕被其他人瞧见,他凑身过来,在娟儿的耳边说道:“如今大哥躺着一动不动,你还念着大哥作甚,这人的眼光要往上挪,也该瞧瞧眼前人了。”
娟儿羞涩地撩起眼睑看他,声音娇柔:“丰二爷,你就别戏耍娟儿了。”
顾丰反问:“我戏耍你作甚,老太太不死心,你难道也要一辈子被拖累着?”
他一面说着,一面凑得更近,见娟儿没再反抗,就知事儿成了。
“你虽好,不合老太太的意思,照样会被发卖了去。”顾丰抬起她的下巴,粲然道,“若跟了我,我给你个好去处,保你比跟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强。”
娟儿咬着唇儿,怯生生地看着他:“丰二爷,你、你想让娟儿做什么?”
……
屋里,顾母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大夫来,她撑着病体起身,拄着拐杖出来瞧情况。
哪想庭院外空无一人,之前伺候的随从丫头,个个不见人影。
顾母喊了几声,都没人答应。
她气得胸口起起伏伏,眼前发黑,差点就跌倒在地,连忙扶着墙,一点点地挪到隔壁房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顾生时不时传来痛苦的低吟。
“生儿,我的生儿啊。”顾母看到他如此痛苦,忍不住地掉着眼泪,“我可怜的生儿啊,你怎么那么命苦,找了个毒妇不说,还把你害得这么惨……”
顾母哭喊着来到床边,握着顾生的手,结果一靠近,就闻到被子里渗透出来的恶臭。
大约是那味道太臭,顾母也控制不住地干呕。
“人呢?”顾母发脾气地怒喊,“银翘那贱人去哪里了?”
她喊了好几句,才有个端水的粗使婆子进来,看到顾老太太,慌慌张地喊道:“老太太,你怎么起身了?”
顾母冷笑:“我若不起来,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们这样对待我的生儿了。”
粗使婆子觉得自己冤枉,她就是个端尿端屎的,平日里这些脏活都是她来做,那两个大丫头,说是来照顾人,但连帕子都懒得拧一下。
“老太太,你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刚去给生大爷取热水了。”粗使婆子低垂着头颅解释。
顾母拿着帕子捂着鼻子,冷声质问:“银翘和娟儿那两个死丫头都去哪里了?”
“银翘姑娘去煎药了。”粗使婆子回话,“至于娟儿姑娘,老奴没见着人。”
顾母听了,歇了歇火气,可屋里臭味难散,像是腐蚀了许久的烂肉的味道。
顾母一面恶心,一面担忧着顾生的伤口。可见粗使婆子撩起被子,将要为顾生清洗时,顾母连忙避开了眼,吓得双手都在抖。
粗使婆子忍着恶臭,看到那地方烂得不成样了,哎呀了一声。
“老太太,要坏了呦!”
粗使婆子这么一喊,差点把顾母喊得当场去世。
她强忍着精神,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去到外面,娟儿这贱人没有用,她要让大管家去找吴大夫来。
“大管家在哪里?”顾母拉着一个门房问。
门房害怕地摇着头:“老太太,大管家出去了。”
顾母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平日里虎视眈眈的二房,整个人有些慌神。
“丰二爷呢?难道也出去了?”顾母脸色挂不住,压着怒气地问。
这回,门房指了指二房那边,说道:“丰二爷在书房里,说是有账本要看,让人不要打扰他。”
顾母皮冷冷嘲讽一声,看账本?是在惦记着他大房的账本吧。
她在家里四处碰灰,如今再蠢也该想明白了,她病倒这几日,这家早变成顾丰做主了。
对下面的人来说,顾家大爷膝下无子,又变成了无根之人,想要接管顾家产业几乎不能。而顾丰虽是姨娘生的,可他的妻妾肚子里都争气,给他生了两个哥儿三个姐儿不说,现在还是个健全之人,无论如何,这家业总会落到他的头上。
想到这里,顾母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屋里,两行泪隐隐落在。
完了,她和生儿都完了……
……
次日雪晴,地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饭后,阿旭拿着铲子,一下一下地铲除庭院地上结着的冰块。许黟等会就要出门,这地上滑的很,他铲了半个时辰,只铲掉了一半。
许黟出来时,看他这么累,就让他歇歇。
“郎君,这冰不铲了去,容易打滑摔着了。”阿旭皱着眉,继续挥舞着手里的铲子。
许黟挑眉:“你去灶房里拿点盐来,撒上去等个一刻钟,那冰自然就化了。”
阿旭震惊:“!”
用盐巴去冰,那得多奢侈啊。
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宁愿自己多努力些,也舍不得用盐。
许黟看他不舍得,便没去管他,他喊上二庆和阿锦,让他们两人跟着自己出门。
行到一半,许黟若有所思地让二庆换道:“从二条街那里绕过去。”
阿锦听到这话,看向许黟:“郎君,你是想打听顾家的消息?”
许黟一愣,而后摇了摇头。
“可记得我说过,顾家这位大郎,大概身患花柳病?”他问。
阿锦飞快地点头,她可太记得了,梁娘子的事,她至今耿耿于怀,后悔当时没多劝说几句。
而梁娘子得的花柳病,还极大可能是她丈夫传染给她的。可顾家并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显然是将这事隐瞒了下来。
“郎君,你说这梁娘子,会不会并非自尽?”阿锦说出这话时,被自己的言论惊得捂住嘴巴。
“若是他杀,这事想要瞒过潘县尉,怕是不能。”许黟看着她,神色很复杂。
这丫头的脑袋平日里都在看什么。
阿锦呵呵地挠着后脑勺,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吓人。
驴车很快从二条街经过,许黟撩起车窗帘子,看到顾家的大门紧紧关着,上面挂着的白灯笼早撤下来了。
再行一段路,便看到顾家的豆腐坊。
豆腐坊里面的工人们依旧在水深火热地忙碌着,许黟看到一个满脸春风的贵公子哥,揽着个貌美的女使,一并进了那豆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