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拿着一罐茶送予他,让他带回去喝。唐大叔给他帮了大忙,直接拿钱不合适,这罐茶巴掌大,茶楼里就要卖二十八文一罐,并不便宜。
与那十几文一斤的散茶比起来,更适合送人。
……
许家屋里多出一个孩子,瞒不住作为邻居的何娘子和陈娘子。
她们二人也不长过来许黟家中闲坐,但何娘子不可久坐,在家里绣花的时间减少,出屋子走动的次数变多,一走出院子,就看到隔壁许家的院子里多出个孩子。
穿着许黟的衣裳,袖子裤子都卷了好几节,着实有些滑稽有趣。
何娘子好奇地抬眉去看,就看这小孩脸上额头有伤,擦了药依旧明显。
“你这孩子,是哪家的?我怎么以前没在南街见着你?”何娘子倚着院墙,朝着牛粪问。
牛粪在院子里挑菜,听到声音吓一大跳,连忙起身寻找,才看到墙角处的何娘子。
何娘子三十多岁,虽是普通人家,但不用下地干活,面容保养得不错,梳着包髻的头上插着一根梅花银簪,又戴绢花,他们村最好看的娘子都比不过。
牛粪当即紧张得磕磕巴巴:“我、我是郎君家的,刚被郎君买过来。”
何娘子震惊:“?”
“黟哥儿买的你回来?”
牛粪听着,点了点头,两只手绞在一起,眼睛朝着灶房方向看去。
这会,另一边的陈娘子出来泼水,看到许家院子有人,“咦”了一声。
牛粪扭头去看,呆了呆。
陈娘子眼神上下看着他,笑问:“你是哪家孩子?”
牛粪只好把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陈娘子:“……”这不像许黟的做派呀。
“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人欺负你了。”她又问。
问完,她才注意到隔着院墙,何娘子也在看着这边。两人目光交汇,瞬间就读懂对方的意思,出来自个的院子,就来许家寻许黟了。
许黟在干嘛?
他在灶房里做消食丸,制作消食丸已经成为他最近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将蒸好的药材从蒸笼里搬下来,忽而听到开门声,便走出来瞧是什么情况。
刚踏出灶房门,就被何娘子叫着过来。
“黟哥儿你从哪里买这孩子,好生乖巧,就是这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问他是被谁欺负了去,也不回答。”何娘子有些生气地说。
这是多坏心性的人,才能对一个孩子这样打,真是可恶。
陈娘子在旁边附和:“他说是你好心买的他,想来黟哥儿是知道些什么的。”
许黟听着她们说的话,也猜得出七七八八。
再去看被当做议论的对象,牛粪微微垂着脑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想来,又是害怕被批评挨打了。
许黟心里叹口气,面色不改地说道:“是有些缘故,这孩子我之前就遇到过,是个好孩子来着。如今遭了不辛被拉着去卖,我遇到了,就买回来了。”
说完,他就喊牛粪继续去忙,何娘子陈娘子由他接待就好。
家中过不下去,将孩子拿去卖的不少,何娘子陈娘子两人没有多想,以为许黟是在半路遇到牙人买的。
便没有继续问这个问题,而是问许黟对这孩子有没有安排。
“你一个人在家里,吃的用的都没有人帮忙,这孩子看着能干些事,留着当下人也好。”
“说的也是,留在黟哥儿这里,可比卖去别处强上不止一二。”陈娘子望着外面,看着那孩子瘦瘦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什么,感慨着说,“这孩子是有福气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牛粪如今是留在许家了。
到晚上,许黟把许家双亲的屋子收拾出来,让牛粪暂时住着。
好在之前修屋子的时候,许黟让老师傅把许家双亲的屋子整修一番,到时等牛粪的妹妹过来,挂上帘子隔开,两人就能分开着住在屋里。
如今他们兄妹年纪还小,先这样住着无妨,但过两年恐怕就不行了。
古时讲究男女有别,亲兄弟姐妹到岁数都需要避嫌,乡下人没有那么多屋子分男女住,但也会用帘子隔开。
许黟想到这里,拿着被褥给牛粪,让他自个去铺床。
牛粪抱着带有皂豆香味的被褥,摸着柔柔软软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谢谢郎君。”
许黟哑然失笑,这孩子怎么还是个哭包。
……
翌日。
黎明时分,许家的灶房响起动静。
牛粪卷着袖子,蹲坐在木凳子上烧火,将米粥煮好,他去水缸里舀着水,拿竹刷刷洗许黟昨日制消食丸后,丢在灶房里还没洗的陶罐。
许黟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下一刻猛地睁开眼。
他还没适应屋里多出一个人,突然多出来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地警惕。
他起床穿衣开门,见到在灶房里忙活的牛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牛粪见到他起来了,高高兴兴地一边擦手一边跑过来喊道:“郎君,我把粥煮上了,在锅里温着。郎君要刷牙吗,我给你倒刷牙洗脸的水。”
许黟:“……”
“不了。”他手快地把他拉住,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问他,“你几时醒来的?”
牛粪摇头,说他不识得时辰,然后又说,“我是听到敲锣就醒来的,但天色太黑了,就在屋里待了会才出来。”
许黟看着他,缓缓说道:“以后不用醒得这般早,待会给你些钱,你要是醒得早了,就喊外面的闲汉,给他两个钱,让他带三份早食过来。”
不过既然今日牛粪煮了米粥,今天就不让闲汉带早食了,他又煮了三个鸡蛋,两人一狗各一个。
鸡蛋剥了壳,许黟放到牛粪的碗里,命令他道:“坐下来吃。”
有人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吃饭,他吃不下去。
解决早食,许黟去井边挑了两桶水回来,把晒干的硝石碾成粉末,溶解到水里,打算再制一陶罐结冰霜的冰水。
制冰需要时间,他今天还要去牙行里交易,没法等潘妈妈带着孩子过来,就交代牛粪守家,要是见到潘妈妈带着妹妹过来了,就去唐大叔家里请人过来。
说完,又拿出一串上百文的铜子给到牛粪。
“这钱你拿着,要是唐大叔不在,你数出二十个钱给那潘妈妈做辛苦钱。”许黟说着,又问他,“你可会数数?”
牛粪拿着一百文,人都呆了。这会听到许黟问他,急忙点头,说道:“我会数到五十个数。”
这是他卖了一年多的药材,才学会的。
知道他会数数后,许黟放心不少。没再去交代什么,出去唤小黄过来,喂了它一块肉干,叫它在家里保护着牛粪。
小黄:“汪汪汪!”
……
牙行里,黄经纪焦急等待着,就怕这小厮今日不过来。
好在等了没多久,那个清秀的小厮来了,还把那块有半斤多的沉香带过来。
用秤一打,发现这块沉香有五两三钱。整块沉香品质极高,光是闻着,就有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黄经纪连说三声好,立马喊下人跟着他去邢府。
许黟不方便跟着去,就在牙行里等着他回来。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黄经纪满面红光地回来了。不用问,都知道此次交易顺利,邢老爷财大气粗,见着沉香后,不但打赏黄经纪一贯钱,还把交易金额凑到整数,给黄经纪拿了八十两白银。
八十两白银,一成归黄经纪,到许黟手里还有七十二两。
白银看着模样好,银灿灿都是新钱,摸着很有质感。许黟摸着一会,就让黄经纪给他换成交子。
许黟:“麻烦黄经纪给我换成一张二十两和十张五两的交子,余下的按碎银拿着,好让我带回去交差。”
黄经纪表示没问题,没过多久,就把这钱换成交子拿给许黟。
许黟得了钱,没再多待,拱手道别。
黄经纪拉着他,笑说:“小哥慢走,往后你家官人要是还有什么好物想卖的,还可来寻我。我这人讲信用,嘴巴紧得狠。”
许黟自当说好,这黄经纪行动速度快,能给他解决不能出面的事。尤其他要的中介费贵,但讲信用,守得住口,许黟这几天跑牙行,没有察觉到有人跟着他。
他依旧谨慎,出了牙行的门,就朝着东街的方向去。
绕了一圈,许黟才从东街的市井里出来,买上两份吃食,带着回到南街。
许家。
一个人守家的牛粪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走动。
在许黟离开后,他就找了不少活干,先擦洗堂屋里的家具,再扫地,洗衣服晾衣服,见木架上晒着药材,还搬着凳子踩上去,给晒着的药材翻面……
做完这些,他发现许黟还没回来,昨天见过的潘妈妈也没来。
他心里不安,担心潘妈妈没把妹妹买下来,又惶恐地想,要是妹妹已经被卖走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等到有声音过来,他急忙跑去看,是个卖货郎,挑着担子,吆喝着卖针线等小物件。
牛粪摇摇头,说他不买。那货郎就挑着担子走了。
眼见着天上的太阳移到人的头顶时,许黟提着油纸包着的吃食打开院门。
牛粪赶紧跑过来接过手里的东西。
“郎君,你可算回来了。”
许黟“嗯”了一声,看屋子安安静静的,晓得潘妈妈还没过来,就让牛粪去洗手。
上次鑫盛沅给他吃的“糖果”味道不错,许黟想着家里的小孩应该没吃过这类小吃,就买了一些回来。
不过他买的不是“糖果”,是用面团米粉捏成小面人放在油锅里炸出来的,一种叫“油炸烩”的小食。[注1]
放现代来说,就是油条。
再盛两碗早上没吃完的米粥,搭配着吃,也是一种乐趣。
牛粪没吃过“油炸烩”,闻着香味不自觉地吞咽口水,他喃喃地问:“郎君,我可以吃吗?”